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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重返牛津

時間:2024-11-07 08:52:21

獨自漫遊湖岸

r不見天鵝蹁跹

r微風撫低泉邊紫黃

r水澤神之嬌兒啊

r怎不戀那如錦繁花

r偏對這波光如鏡凝視冥思

r俯下你裙裾翩然的身姿吧

r和那水仙起舞不息

r《凝視和回聲》

r——威廉·莫爾爵士

r威廉和大衛之間的信件,為略去一來一往的穿梭、稱呼和時間的累贅麻煩,蘇語建議把兩人信件的内容分别歸整,起初她擔心存在問與答之間的混亂,其實不然,反而,這樣讀起來,有如随筆,彼此推心置腹,娓娓道來,未嘗不好。若說有注明之處,倒有一處,比如,信件閱讀的先後,則威廉在前、大衛在後更顯明晰。至此,信件是否完結,不得而知。不管如何,重返牛津,尋訪克洛伊已是必然。

r這不,他們就到了牛津了。

r(此處删節807字)

r他們昨天首先到博得利見了朵拉,拿到朵拉複印的《雙桅船》所剩的内容。一如米歇爾所說,朵拉是個熱心的人,她的真誠總令人感動。這次到牛津來,依然是朵拉做了内線。似乎她認定《雙桅船》的缺頁是克洛伊所為,隻是,作為一個滿懷仁慈的修女,她又下不了狠心去戳穿克洛伊。一直來,克洛伊被多次警告,她依然頻頻出入書館,她有時候喬裝打扮,甚至披着鬥篷、戴着口罩。她不相信威廉隻留下絕無僅有的一部書,到了後來,甚至巴羅·懷特的書她也想方設法盜走,索性被館員截獲,落下一個“盜書賊”的罪名。她到圖書館閱覽的資格幾度被剝奪,都是朵拉從中求情,使得她保留了那張幾乎神聖的閱覽證,不過,這一次的盜竊未遂,哪怕朵拉再為她圓場,她的證件還是被消除了。不久前,應安德烈和蘇語請求,她千方百計尋到了克洛伊的家,非常誠懇地請她出來談過。對于朵拉的慈悲,她依然感恩,否則她不會同意一見,蘇語想。她和朵拉見面的結果是,同意在牛津見他們。

r這次來,他們自然想到家裡拜訪克洛伊一家,但克洛伊還是拒絕了。于是,他們盛情邀請她到院部的臨時住處來,她同樣不願意。甚且,她不同意他們約在博得利書館見面,就商榷到塔樓的大門去,她同樣否決,想必她是因為和圖書館的關系而心懷别扭。之所以選了這裡,那是看上這裡松弛溫馨的氣氛,但,究竟是一起用餐,還是倉促地喝一杯咖啡就走,他們心裡沒底。不管如何,蘇語對她願意見面已然滿懷慶幸和感激。從語氣聽,她比以前變得松弛了。好,那我們就在老餐館見。她總算開口。說起來,蘇語這才是第二次見克洛伊,之前的一次,葬禮上的氣氛,沉甸甸的,而今晚,她真想能和克洛伊好好享受一個古老的晚餐,并說說他們手頭做的事,和一些欠缺的迫切。

r“沒錯,我手裡是有些信件,還有雜七雜八的一些舊物、手稿。”她最終松了口,看起來她對安德烈更友好些。

r起初,蘇語決定對缺頁追索并層層深入時,安德烈是有所擔心的,蘇語知道,他是擔心涉及威廉甚至他一家的隐私,而如今,他漸漸看到事情正向一個明朗的道口行進。不久前,他坦承早在一些年前就知道巴羅·懷特為威廉著述的事實,但他認為,出了書的威廉既然不打算告訴他,那肯定有不便之處,于是,他“潛意識裡接受了威廉另一個我的潛藏”。而今,他決定和蘇語一起弄個水落石出。

r那些發黃的信件,讀到這裡突然中斷,看來十分不正常,盡管一些疑問正在逐漸清晰,可絲絲縷縷的疑問依然萦繞難解,目标似在不遠處,可遠望,依然難以抵達,以至她在步步追索之時偶有想起建築設計師代達羅斯為囚禁米諾斯兒子而造的迷宮,迷宮造成後,連他自己也難以從衆多的分歧迷途中逃出。而今,威廉、多尼和大衛就成了那網狀迷途所圍宇宙中的人物,明明循着入口,并沿着條條徑道越過了層層屏障,分明看見了終點,隻不知如何抵達,那面前道途集合,處處壁壘,要抵達那個圓形的核心談何容易。

r威廉和老鷹在信中一再談論《天鵝之死》和天鵝之死,但至今,天鵝的舞劇《天鵝之死》還是尋不到。他們後來的信件有的不再注明時間,不管如何,他們的通信是不可能在這個環節中斷的,那麼,後來的部分哪兒去了呢?倒是近日,她在那部法語版的《約翰·克利斯朵夫》裡面發現一張手寫了半頁的信箋,一些萦繞在心的疑問便得以解開。那顯然是一封開了頭的信件,這封信,同樣是寫給大衛無疑。

r我的朋友,和你說什麼好呢?多年來,我們一直絮絮叨叨,說了無數的話。我甚至和你說過,這些所有我寫下的私信、文字、詩篇乃至戲劇等,最終有一天會全部焚為灰燼的。但莫名其妙,有時我又想留下。我幾乎是每幾年就把你寫的我們往來的信件收集并給你寄回——還是你獨居的家比較安全吧,你在那邊按信件往返的順序編排,那樣,一些問題和事件會在時間和内容上變得清晰起來。實話說,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這樣沉迷叙說那些過往,我真希望那并非刻意的辯解。一直以來,我是多麼不願意我的家人看到這些,常常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讀寫信件,盡管,偶爾遇上我妻兒疑惑的眼神會心有愧疚,可一些心願,一旦打開就成了潘多拉的盒子,誰能拒絕會發生的一切呢?說來今天是令人沮喪的,當我要把信件和部分我的手稿托你保管時,卻發現結實的文件袋被抽空了。會是誰呢?記得你最初有幾封信,催着讓我把《天鵝之死》給你,我的朋友!你知道,這薄薄的膠片和《莎士比亞》系列已變成我視聽中尤為重要的依賴,多年輾轉的歲月幾乎從不離身,所以,原諒我吧。不過,記得我是答應過你,等找到良好的機器時,我給你翻錄一個。然,就在不久前,當我找來幫忙的夥計時,發現那膠片也不在了。

r到我藏書窖室來的人固然不少,但也不至于翻看我的私密,這麼說就蹊跷了,難道它長出了一雙天鵝的翅膀?關于我的家人,相信我的妻子埃薩不會這樣做,我兩個曾經寵愛的女兒倒是越來越離我遠了,尤其眼下急着離家前往英格蘭的老大。說來令人悲傷,曾經我可是為擁有這樣兩個天使而萬分驕傲啊,從來沒有預計到,精靈一樣的生命,一旦成人,竟是那樣令人失措。小的時候,我幾乎天天給兩個孩子放電影,無所不能地做種種手工,上兒童樂園、博物館、圖書館,而今家中層層書架,孩子卻視而不見。我曾一度認為自己是個優秀的父親,其實不然。

r看來,威廉對自己寫下的文字是在意的,他甚至對和大衛的往來書信那樣珍惜,那麼,《雙桅船》中的缺頁是否和這些相關,而書的出版大衛是否知道呢?

r關于埃薩的日記是否公示于衆,蘇語其實一直猶豫,畢竟那是隐私,可誰能否認她是威廉的一部分?要把威廉的世界呈現,她的世界也就難以隐藏了不是?她辭世時,這本寬寬大大的日記本就落在她船樓裡的枕頭邊,外殼是手工制作的暗棕色皮,當時處于閉合狀态,上下左右以同色的軟皮帶子打成十字綁紮,那帶子兩頭的末端,一頭系以十字架為錨杆的錨——那錨看起來又像倒立的十字架,一頭是老船舵,上面的圖案雕刻物無不古色古香。也許當時她正要打開續接着往下寫,也或者,她臨終前想回讀往日的記錄,那些歲月裡婆娑着觸須的文字。輕輕解開綁紮的帶子,隻見柔軟爽滑的封皮上同樣壓印着一個船舵形狀的十字架,一如常常在教堂藏館裡看到的那些古董十字架。這些沉默的符号集于封面,是埃薩的審美所需,還是心靈所需?蘇語想。這拉丁十字,是主耶稣受難前的刑器,那麼,那挂鐵錨倒錯的十字架則是聖彼得的象征物了,一具心靈之錨。那是說,埃薩臨終前,她的心靈已然泊靠,還是尋找泊靠之處?最是記得,她散開以往結成纜繩般的及腰長發,雲團一樣散于枕邊,日記的扉頁上寫着這行字:

r若,我的眼淚濕了你的腳,就用這頭發給你擦幹——

r顯然,埃薩的這一句來自《路加福音》,來自那個用頭發為耶稣擦幹腳上的眼淚、并為他抹上香膏的有罪女人,抹大拉的瑪麗亞。可見,埃薩是飽含忏悔之心辭别的。從内頁上的字迹、筆墨的濃淡可看出,這些日記是在不同的時期記錄的,甚至源自更早,起碼不是她到了養老院才開始着筆的。埃薩不愛署明日期,似乎害怕自己的秘密和具體時日的對應重合。而從皮封和内頁紙張的色澤,同樣可以斷定這本子是一款來自戰後不久的皮制品了。據說,兩次大戰後,不僅各種版本的《聖經》印刷頻繁,和基督教相關的系列産品同樣層出不窮。這本日記本不是活頁本,可是裡面的内容看起來完全不按時間順序,看得出埃薩是随想随記,寫到哪裡算哪裡,但其實讀起來同樣順暢,前後沒有沖突,蘇語稍稍做了調整,自然是為了連貫。最初,蘇語還想過要不要把它交給克洛伊姐妹,可是,她們姗姗來遲,就索性放在威廉的書房裡,她甚至不能确定,她們是否已經看過,如果看了,為什麼偏偏不帶走,而單單對威廉的那本書在意?如今,為尋得和威廉、大衛書信裡的一些細節對應,她禁不住好奇的驅動而去翻讀,果然,就在裡面找到些許解讀威廉和大衛的密碼。

r蘇語慶幸,她是第一個趕到咽氣的埃薩身邊,以至媒體在後來報道時,并不知道埃薩在枕邊留下一本日記的細節。至今,報紙上的報道她依然保留着——和曾經威廉去世時的報道一起,題目還極其浪漫,奪人眼目——

r古船裡沉睡不醒的老人

r探險家威廉·莫爾爵士的遺孀、本國富商卡爾·保羅的女兒埃薩·莫爾爵士,在自家庭院的古船上沉睡不醒,接警醫護人員趕到時,女士已沒有生命迹象。據法醫報告,排除他殺。按她生前好友說,威廉去世後,她狀态已時好時壞,有遲鈍和自言自語現象,因她兩個女兒都不在本國,不久前被送進本市條件優越的養老院,後來,她強烈要求回家。在市郊的家裡,她得到生前好友的照顧,狀況好轉,能獨自照顧生活。不想她突然辭世。據說,老人家是服用了過量的鎮定藥物導緻長睡不醒。這裡順便提一下,那艘古船為威廉從西班牙的帕洛斯港海運過來的老帆船,至今已近半個世紀。關于威廉對這艘古船的故事,有人說,那是他對遠古航海的情結所在或對古代造船工藝的偏愛,也有人說,那不過是個象征,是某個未竟夢想的寄懷。

r埃薩·保羅在家中是長女,婚後随了夫姓。據說,“二戰”期間,為防戰亂之擾,保羅先生把她送到西班牙就讀。正是在美麗明媚的巴塞羅那,她和戰後的威廉邂逅,并墜落愛河。畢業後,她攜戀人回國,結為夫妻。

r其實,蘇語一直為克洛伊對父母的冷漠感到不解,她從不願意把這種現象單一地歸于“文化差異”。

r翹首門口老久,終于,克洛伊現身了。她一襲黑衣,頭戴薄呢窄檐小帽,外披春裝的夾克,同樣是葬禮上的黑色,而這次卻黑天鵝一般妩媚。蘇語似乎才算仔細地打量她的長相,四十多歲的樣子,一看就是威廉和埃薩的完美組裝,隻是五官的分布鑲嵌多來自威廉的構件。他們上去擁抱她,她出乎意料地回饋。這是出于禮節教養,還是她真的有所轉變,心裡還是沒底。她提着體積很大的寬口羊皮手袋,看起來沉甸甸的。蘇語心裡一陣急跳,莫非——她希望克洛伊不是才從街上購物回來。

r“我該向你們說聲對不起才是。”克洛伊說她其實應該邀請他們到家中去,隻是家中不很方便。她真不該把如此重要的私人物件拿到喧鬧的地方來公諸于衆。

r“應該抱歉的是我們。”安德烈說。他認為确實應該找個僻靜處。

r“是我的堅持給你添了麻煩。”蘇語抱歉地說。她明白,要不是自己非要把這個事情追索清楚,當然不會有這些枝節了。

r克洛伊沒接蘇語的話,但臉上的表情呈現出她的轉變,她并沒有蘇語意料中的乖張刁鑽,她甚至看起來是和善的。是什麼讓她有了轉變?

r侍應過來,遞過食譜。安德烈接了給克洛伊。安德烈問是否可以一起吃晚飯。他想飯後和她一起返回院部住處,那樣會好些。克洛伊說急着要回去,要杯咖啡就好。于是,就各自要了咖啡。她坐在靠牆一側,懸挂的肖像在她頭部上方,畫上的女子一身春雪的潔白:層層築起的蕾絲,細紗鈎織的荷葉滾邊,順滑規整的緞帶,以及蛋糕般層層褶皺的蓬蓬裙——那下面可是支着幾個鋼絲裙撐?啊,奢華蓬勃的維多利亞!

r安德烈滿懷感激地謝過他們一家廉價出讓的老宅,說她和露絲可以随時回家,她和露絲的房間會一直保持原樣。克洛伊也算客氣,她感謝安德烈的周到,說有他們打理舊宅她和露絲很放心,但房子既然是他們的了,她們姐妹也就不想打擾他們的生活了。她這次帶來了律師的函件,帶回大陸就可更改産權。

r“當然,今晚我們見面,主要談的還是我父親一些舊物的交付。”她總算主動轉入話題。

r她誠懇地說,起初得知蘇語正在追索父親著作的缺頁一度格外惱火。她坦然,那些缺頁不少就在她手裡,但應該不是全部。她認為一些感興趣的讀者同樣從中抽離了些許頁碼,甚至有人還認為是她父親威廉抽掉的。

r“走到今天這一步和我特殊的家庭不無關系。”她眼眶驟然濕潤。

r她說起自己快樂無比的童年。

r“那時人人都羨慕我和露絲有個幸福的家庭,尤其有一對好父母。”她神情亮堂,說威廉總誇她們是他的天使,還有常常在地窖裡一起看電影的經曆。

r“然而——”她一個長長的轉折,有很久時間,她幾乎難以接續話題。

r她認為那些流言和别人異樣的目光是從她青春期萌發前後開始的,大概是小學升初中的環節。那時還很懵懂,聽旁人說她爸爸出了書,但不在比利時——比利時的書店連一本也找不到,是在英國。她去問父親,父親否認有這回事。又去問母親,母親說不可能。她認為母親是有意回避這件事,或者不想任何人知道。

r“你認為你媽媽知道威廉出書一事?”安德烈問。

r“我認為她知道,或者起碼覺察得到。”克洛伊晃晃頭,又說不确切,但她記得母親和她提過,說她爸爸神神秘秘,常常夜裡書房亮着,那台早年從美國運過來的打字機徹夜咔嚓咔嚓地響,而遺留書桌的稿紙、信箋常常落下隐秘的痕迹。那些痕迹屬于隐衷。她永遠記得母親這句話。十六歲那年,她終于獲得一個随學校到英格蘭遊玩的機會,在那短短的四天裡,别的同學都在博物館遊玩,她卻不辭而别,瘋了一樣,獨自坐上火車前往牛津,野獸一樣對小鎮展開瘋狂的搜索。你們知道,牛津鎮不大,但地下的圖書館像迷宮一樣綿延不絕,我一個對出版業完全陌生的女孩,就那樣在牛津的地上地下搜索了幾天,有時候甚至找不到上地面的路口。她的眼淚滑下臉頰。那天的搜索毫無結果,因為父母給的旅費幾乎如數交給了老師,她後來幾乎身無分文,有一個晚上她是在酒吧裡度過的,惡毒的老闆娘甚至要把她扔到街心教堂門前那片荒蕪的墳場去過夜,她苦苦哀求才得以留下。

r“這事你父母知道嗎?”蘇語心裡潮潤,眼眶也漫起熱霧。

r“學校的老師回去告狀,說我違反規定擅自離隊,害得師生們無心觀賞,他們甚至還報了警。”她始終沒有告知學校她離隊的真相,隻撒謊說自己走丢了,最終在警察的幫助下歸隊,但其實,她是目标明确,時間捏得奇準,自己保證在離開英格蘭前必須回到同學當中去。

r蘇語被克洛伊曾經的純真和熱情感動。曾經對她的一些不快,也在此刻冰釋。也許,人變成後來的樣子,着實是歲月的嚴苛所緻。

r她說起自己在牛津大學的幾年,用了天堂和地獄來形容。她的快樂是遠離了自己的國家,脫離了父母的管教,但搜索父親的著作,成了她主要的“課程”。

r“你到這裡來上學,就為了要把你父親的書找到?”安德烈說。

r“是!”她回答得格外幹脆,“也或者因為那年我在小鎮地下迷宮一樣的迷途讓我落下後遺症,我要重新回來解決迷宮帶來的迷惑。”

r克洛伊記得是在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真正看到那本《雙桅船》出現在書架上。她認為那是因為漫長的傳閱所緻。之前的好些年裡,她幾乎和牛津地上地下所有圖書館的老闆和館員都熟悉得很,包括街巷角落、地鐵口的舊書報攤、古玩店,甚至各處跳蚤市場。她覺得自己簡直是瘋掉了。直到後來,她逐漸知道,威廉其實早在她到倫敦之前已經開始搜索那本書,他同樣是地毯式尋索,他承諾并兌現給那些願意返還書籍的書店兩倍甚至更多的書款。

r“有這回事?”安德烈驚愕不已,“那麼,後來他搜集的書哪裡去了?”

r“我不知道每個書店和他的具體交易,但我所知曉的兩個舊書店,拿到幾倍的價錢後同意把書焚燒。”

r“啊,耶稣!”安德烈雙手捂住眼睛。

r自從那本書出現之後,她和圖書館的關系開始僵化。她因為借讀之後不歸還,被館部尋上門來,她不得不歸還,但,從那以後,幾乎就很難重歸書架了。她于是時時返回等待,并打算一旦得手就占為己有,然,館員把她盯上了,她根本無法得手,所以,開始做些手腳就成了不得已的選擇。

r“這些你和你父母說起過嗎,或者露絲?”蘇語很想知道。

r“不會,露絲是個不太有主見的人,她比我平和,對一切似乎都不太關心。”

r克洛伊坦言,為探究父親世界的謎題,從曆史專業畢業後她決定轉入心理學的學習。他們不承想到的是,她後來還就父親的事幾次前往漢普斯特德登門拜訪安娜·弗洛伊德,她自稱那時初生牛犢,造訪那棟紅牆白窗的精神分析患者之家,一心隻為對父親的世界探個究竟。她頭一次的拜訪,是以心理學專業master(碩士)的身份,那時隔着西格蒙德辭世已三十多年,作為晚女的安娜也早已退休。戰後從事兒童心理研究的安娜非常仁慈,這讓她的心情變得非常松弛,以至把父親的種種講述。安娜聽得萬分平靜,她說她父親的行為并無異常,他之所以隐藏或者說在家人面前回避種種,這大概要從兩方面來理解,一是,出于他竭力保護家人的意願,他拒絕把戰争的陰影帶給家庭,他之所以在戰後離開故土到大陸來,是為了重建人生,并期待給家人一個和平安全的生活;其二,他曾經是受領嘉獎的英雄,而最終被扣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辭退,這于他是種恥辱,又無從雪恥,這并非因為于天鵝之死一事他在道義上輸了,甚至是,相對天鵝的死亡而言,那個恥辱已然日趨渺小,不過,盡管如此,他還是不願意讓親友知道的,這說明他對家人和朋友十分在乎。尤其是,他所處的時代,于一些鮮見的現象,世俗常常給予曲解。

r逐漸熟悉後,克洛伊和安娜的談話就輕松且廣泛了些。安娜坦稱,曾經有個叫巴羅·懷特的人來找過她,他正好帶來了威廉的《雙桅船》,她曾讀過。關于那本書的理解,她認為有多個角度,相對媒體說的“一部戰争反思錄或忏悔錄”,她認為威廉在書中闡述的是天鵝之死,所以,她更願意将之看作一部挽歌、一部精神诠釋之書,而不是傳說中的“隐私揭秘”,更不是“同性戀情的叙述文本”。她尤其對民間歪曲流傳的“同性戀情緬懷”感到不快和驚詫。

r(此處删節1393字)

r看得出克洛伊對這些信件保管得很好,甚至裡面一來一往的信件,同樣按時間和内容為順序合而為一,也或者這是威廉之前就這樣整理好的,幾乎都沒有倒錯。于是,她就看到了那不厚一沓、來自印刷體的紙張,顯然,這應該就是《雙桅船》上的缺頁,她首先看到了這首詩——

r水和水相望

r時間這道長河,迂回在三角洲

r波濤的洶湧,隻為一個朝向

r——一岸之隔的海洋

r水的溫柔與狂暴

r在浪谷的波峰裡清晰可見

r千萬支流是千萬枚利劍

r刺向平原的同時,也刺向陸之旋流

r血混淆淤泥,受蕩滌之後

r化作一尾無鳍之魚

r從此凝望鷗鳥的翅膀

r暮色起時,鳥群掠過地平線

r潔白的尾羽,綴一縷夕光

r千萬支流,萬千河道

r水的顆粒宛如星辰,一雙明眸

r難斷河水與海水的區别

r遠方的汪洋

r千萬年前的火燒雲退去

r大水已重回幽藍

r一直來,這綠洲之水

r渦流擊打卵石魚兒深藏岩洞

r藓草為遮擋門戶之簾

r石頭的光映照溫柔之水

r幽暗中尋不到珊瑚和海葵的光

r浪的洶湧依然無法把水流注入海洋

r逶迤河道,已然成為丈量陸地之尺

r黑暗襲來,魚兒睜眼沉睡

r浪又拍岸,咆哮

r早在千萬年前,它已變得對自己無情

r它深知,海洋的浩渺

r仿如深淵的未知

r它一直期待,浪濤的怒吼

r能把河道拉長

r朝着海洋的方向,決開堤壩

r讓河流奔向大洋

r睜眼而眠的魚兒

r尋覓千萬年前的夥伴

r威廉于太平洋

r讀罷,頗是震驚。尤其安德烈。據他所知,楚克水下公墓戰後一直沒有對外開放,直到25年後,才允許外人進入,難道他因了老兵的身份可以來往自由?當然,那些需要憑吊的家屬是難以禁止的。下來的這幾頁,連号鈔票一樣,不管頁碼還是内容,在閱讀上都是連貫的,那應該是書中的某一章,一如克洛伊所言,讀起來,着實有小說的模樣,不過,他們得趕回大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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