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緻楊元慶

時間:2024-11-07 08:14:11

往事記憶猶新,大風大浪之後,柳傳志對年輕人更加憐惜,孫宏斌之過其實也是自己之過,是内心深深的痛,那樣的事不能再發生了,特别是柳傳志準備将聯想的擔子将來交給楊元慶。

r得把有些話說給楊元慶,于是深夜披衣提筆:

r元慶:來香港後,雖然任務繁重,但對你的情況仍不放心。自我檢查後,覺得這幾年和你溝通少,談得都是些你要解決的具體問題。客觀原因是你和我都忙,主觀原因是沒有特别注意我們之間溝通的重要性。我想利用邊角或休息時間寫信給你,用筆談的方式會比較冷靜。但我也不想很正式,隻是拿起筆想到哪兒就寫到哪兒,還是自然感情的随意流露,未必就邏輯性、說理性很強,一次談不完,下次接着再談。我喜歡有能力的年輕人。私營公司的老闆喜歡有能力的人才主要是為了一個原因:能給他賺錢,有這一條就夠了。而國營公司的老闆除了這一條以外,當然希望在感情上要有配合。誰也不願找個接班人,能把事做大,但和前任關系不好。開句玩笑,找對象如果對方光漂亮(相當于能力強)但不愛我,那又有什麼用?

r聯想已經是一番不太小的事業了,按照預定的計劃将發展到更大。此刻不對領導核心精心加以培養,将來就一切都是空話。那麼我心目中的年輕的領導核心應該是什麼樣子呢?一要有德。這個德包括了幾部分内容:首先是要忠誠于聯想的事業,也就是說個人利益完全服從于聯想的利益。公開地講,主要就是這一條。不公開地講,還有一條就是能實心實意地對待前任的開拓者們——我認為這也應該屬于“德”的内容之一。在純粹的商品社會,企業的創業者們把事業做大以後,交下班去應該得到一份從物質到精神的回報;而在我們的社會中,由于機制的不同則不一定能保證這一點。這就使得老一輩的人把權力抓得牢牢的,甯可耽誤了事情也不願意交班。

r我的責任就是平和地讓老同志交班,但要保證他們的利益。另一方面,從對人的多方考核上造就一層骨幹層,再從中選擇經得住考驗的領導核心。另外,屬于“才”和“德”邊緣範圍的内容是,年輕的領導者要憑他的無私,和他對自己的嚴格要求,以及對他的夥伴的大度、寬容,自己有卓越的領導能力,還能虛心地看到别人的長處,不斷反省自己的不足,等等優良品質使人心服。你知道我的“大雞”和“小雞”的理論。你真的隻有把自己鍛煉成火雞那麼大,小雞才肯承認你比他大。當你真像鴕鳥那麼大時,小雞才會心服。隻有赢得這種“心服”,才具備了在同代人中做核心的條件。當然在别的國有企業,都是上級領導欽定企業負責人,下面一般都是心不服的,所以領導班子很難團結。我如果不提前考慮這個問題,而像一般國有企業一樣到時候再定,也不是過不去,隻不過在聯想進一步發展時,可能在班子問題上留下隐患。

r我是希望向這個方向去培養你的。當你由CAD部調到微機事業部,并在當年就把微機事業部做得有顯著起色時,我的心中除了對事情本身成功的喜悅以外,更有一層對人才脫穎而出的喜悅。在你開始工作後不久,諸多的矛盾就産生了。我是堅決反對對人的求全責備的。如果把一切其他人得到的經驗硬給你加上去,會使得你很難做。我們努力統一思想,盡量保證環境對微機事業部的支持。事實證明了你的能力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上進精神。當事情進展到這一步,我應該更多地支持你發展優勢,同時指出你的不足,注意如何能上更高的台階。而你在這時候,應該如何考慮呢?我覺得應該總結出自己真正的優點是什麼?自己的弱點是什麼?到底聯想的環境給了你哪些支持(這能使你更恰如其分地看待自己的成績)?主動向更高的台階邁進要注意什麼?當我心中明确了将來作為領導核心的人應該具備的條件以後,我對你要做的事是:

r(1)加強對你的全面了解。你自己也要抓住各個機會和我交流各種想法。不僅是工作上的,應該包括了方方面面的。(2)加強和你的溝通,使你更了解我的好處和毛病,性格中的弱點,“後腦勺”的一面,這才能産生真正的感情交流。(3)互相幫助。但更多的是我用你接受的方式指導你改正缺點,向預定的目标前進。

r以上的部分我是用了星期六的一個鐘頭和星期日的一個鐘頭寫的。馬上我又要外出了,我想信就寫到這裡。下面是我想從你那裡得到的信息:(1)你是不是真有這份心思吃得了苦,受得了委屈,去攀登更高的山峰?(2)你自己反思一下,如果向這個目标前進,你到底還缺什麼?等你回了信後,我再接着寫。我還從沒有用這麼多時間給年輕人寫過信。

r好吧,就此擱筆。祝你如意!

r柳傳志

r同樣一夜無眠、心緒難平,楊元慶第二天來到辦公室,意外地看到柳傳志給他寫的一封長信,再次心緒難平。隻是這次與之前的不同,是一種經久不息的說不出來的東西,是理解,感動,對自己的重構。後來的許多年,楊元慶一直将這封信帶在身邊,時時打開看看。在孫宏斌事件後,柳傳志的人生境界提高了一大層,如同武功修煉到了一個“光明”的進境。

r手記十三:泰山

r柳傳志經曆了孫宏斌,選擇了楊元慶,這中間有着極大的跨度,将柳傳志的性格與胸襟差不多撐到最大,幾乎什麼都有。正因為此,柳傳志居高臨下地“狠狠”教訓了楊元慶,落點之準,塑人之深,之正,完全是泰山氣象。是在經曆了華山之後,對泰山有了深的認同。然而有時就是這樣,你必須先經過華山才能了解泰山,認知泰山,正如必須通過别人才能更深了解自己。沒經過孫宏斌這樣的華山,很難端坐于泰山。從20世紀80年代走到今天,長盛不衰的大公司并不多,海爾當然是一個,長虹是一個,萬科也是一個,新東方是一個,但它們的傳人似乎都沒像楊元慶這樣順理成章,廣為人知,已完全跻身企業家行列。接班人問題從來不是小問題,而是一種文化,最體現一個人的修為與境界。有人是華山,有人是泰山,有人二者兼而有之。

r有趣的是中國有個企業家組織就叫“泰山會”,是中國民營科技實業家協會主管的一個非獨立法人機構,由知名企業的CEO或董事長組成,成員包括聯想控股柳傳志、四通集團段永基、阿裡巴巴馬雲、萬通集團馮侖、泛海集團盧志強、遠大空調張躍、信遠控股林榮強、巨人集團史玉柱、百度李彥宏等十幾位,柳傳志任會長。這是個異常低調的組織,但影響力巨大,崇尚泰山文化,弘揚傳統文化精神,追求泰山的偉岸與高度、雍容與大氣,其中,無疑柳傳志起着相當作用。

r1996年王江民打了一輛黃色的“面的”來到中關村,開始對計算機病毒展開攻擊。這種攻擊看上去與身體無關,相當前衛。計算機當時還是新事物,病毒就更是,更沒人想到有人對病毒無情攻擊。

r王江民三歲時患小兒麻痹症,腿部殘疾。

r“我隻知道自己下不了樓,一下樓,就從樓頂滾到了樓梯口。”

r因為下不了樓,小時的王江民每天隻能守在窗口,看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不遠處的自由市場,看有軌電車、汽車、自行車,有時拿着一張小紙條,一撕兩半,将身子探出窗外,一撚,就往樓下“放轉轉”下去了。

r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王江民的那條本就殘疾的不方便的腿,又被騎自行車的人軋斷了一次,好在不是好腿,再遭一劫倒也無大礙,王江民也隻有慶幸軋的是壞腿。有一次王江民站在小橋上,看河裡的魚,被過路人不經意輕輕一碰就一頭栽到了水裡去。那種時刻王江民感覺自己特别輕,曾夢想練一種輕功,可惜沒有别人碰怎麼也輕不起來。後來王江民随家人到了煙台,在煙台海邊礁石上釣魚,他那麼喜歡海,沒經驗,漲潮了,他卻回不到岸上。很快大海覆蓋了他,一如小兒麻痹覆着他的内心,那會兒兩者同一。王江民不會遊泳,拼命往回掙紮,急了頭竟也能揚起來,連水帶氣呼吸幾口,竟然潛回岸上。他看到了大地,落日,雲,仿佛重生。更為不解的,雖然飽嘗了苦澀海水,肚子與海幾乎沒什麼區别,因為裡面全是水,但也從此學會了遊泳。

r會遊了,這對他意義重大:沒有什麼事是不能做到的。

r殘疾不應是一種思維,要反殘疾而行。

r從此他開始反對自己,腿不好不能爬山他偏喜歡爬山,不能學騎自行車他偏要騎,不能幹什麼偏幹什麼,有些項目甚至比好人幹得還好,常常他摔得鼻青臉腫,眼冒金星,但是某種爆發力與速度驚人。

r小兒麻痹,又稱脊髓灰質炎,是由脊髓灰質炎病毒引起的一種病,表現為弛緩性癱瘓,不對稱,腱反射消失,肌張力減退,下肢及大肌群較上肢及小肌群更易受累,但也可僅出現單一肌群受累,或四肢均有癱瘓,如累及頸背肌、膈肌、肋間肌時,則出現梳頭及坐起困難、呼吸運動障礙、矛盾呼吸等症……

r王江民反對這一切,且看上去卓有成效。不僅身體,智力上的反對顯得更加激烈,還是小學四年級,年僅十一歲時,王江民就無師自通攢出了雙波段八個晶體管的收音機、無線電收發機,以及電唱機,是20世紀60年代初的小無線電人兒。

r但是初中畢業後,卻沒有工廠願意要他。就算白幹,不要工資,人家都不願意接收,沒人願要一個殘疾人,仿佛人們避他不及。

r那年代管殘疾不叫殘疾,叫“殘廢”,毫不客氣。很多人都是階級敵人,要無情打擊。“殘廢”不說有罪也基本是社會垃圾。王江民不怨社會,不覺得社會無情。無情是正常的,那個年代。但恨小兒麻痹,恨脊髓灰質炎,不明白這樣一種病毒怎麼可以将一個好端端的人變得如此扭曲,變形?

r當然,什麼也攔不住王江民,壓迫深,反抗重,别的先跳過去不說了,單說1989年。王江民從事開發工控軟件,他開發的軟件(無師自通)機器因為常常感染病毒不能正常工作,用戶就認為王江民開發的軟件不行。那一年國内首次報道界定了病毒,而在此之前王江民就發現了“小球”和“石頭病毒”,隻是之前沒有人指出那是病毒。一經定義為病毒,王江民有種本能的敏感,自身的病毒解決不了,機器上的病毒也解決不了嗎?難道病毒是自己一輩子的宿命?帶着種種與别人不同的心理,王江民使出渾身解數向病毒開戰。王江民特别帶勁,比沒發現病毒之前還帶勁,他覺得他将為此而生。

r王江民先是用Debug手工殺病毒,然後是寫一段程序殺一種病毒。這時已進入20世紀90年代,王江民第一次編程序殺的病毒是1741病毒,殺一種病毒他就在報刊上發表一篇文章,公布這段殺病毒的程序。那時IT精英大都是二十郎當歲,年輕氣盛,一口英文,高學曆,高智商,幾乎是互聯網定制的一代,所謂的“新人類”,同以往不同的人類。王江民是個異數,正因為是個異數,王江民與年齡無關,與時代無關,他自己獨立運行。事實上難道霍金不是我們時代的異數嗎?王江民無論年齡氣度也無疑是一個異數。

r但異數不是偶然的,與非同尋常的苦難有關。

r王江民手到擒來寫了許多程序,殺了許多病毒,甚至于感到自身的體内也清爽了許多,自身也越來越像一台不斷被治愈的機器。寫多了殺毒程序,王江民覺得這些各自獨立的殺病毒程序用起來很麻煩,就把6個殺不同病毒的程序集成到了一起,命名為KV6,後來發展到KV8、KV12、KV18、KV20。

r王江民開始參加計算機學術會議,他的到來多與病毒有關。那時中國人遇到的計算機病毒都是外國人編出來的,而所謂病毒也大多是程序員的惡作劇,不會真正破壞數據,對付起來相對簡易,改過來就行了。後來中國人編的病毒出來了,非常厲害,全無幽默感,不是閑得沒事惡搞一下,而是完全冷血,毫無背後的表情,完全是無表情的惡,而且最主要的是能真正地破壞數據。如此一來病毒世界大亂,以惡易惡,比着誰惡,第一代病毒設計人員被病毒殺死了。

r到王江民第二次參加計算機學術交流會時,病毒問題已是滿城風雨,一些專家們的論調改成了“計算機病毒現在越來越厲害了,研究計算機反病毒不能随随便便研究,研究反病毒軟件,最後總要賣,如果賣,難免出現前面放病毒、後面賣軟件的惡性循環,情況難道不是如此嗎?”換句話說,反病毒專家可能正是病毒制造者。人們狐疑的目光投到王江民身上,開始從另一角度看。

r的确,某種角度,王江民更像一個病毒制造者。

r或者更像“病毒”。

r這是王江民從沒想到過的悖論。

r無論是國外,還是國内,王江民在會上面無表情地說,不可能發生反病毒的人編病毒的事情,從心理學上不可能,從法律上這是犯罪行為。而且,王江民說,能夠殺病毒也不見得就能編病毒,編病毒要考慮到方方面面的問題,比反病毒要複雜得多。王江民甚至承認反病毒的水平不如編病毒的人,通常人們認為正相反。

r我是小兒麻痹患者,我會制造小兒麻痹病毒?(王江民沒說出這句話,說出來讓他痛苦,不說也同樣,但還是沒說。)

r的确,存在少數這樣的患者。

r但王江民不是,他的一生都不是。

r一生都在反對,包括反對已形成的自身。

r有一年,王江民收到了武漢大學籃球教研室寄來的變形病毒樣本,這種病毒很奇怪,王江民第一次遇到,也是中國第一次出現的變形病毒。這不可能是一個反病毒專家能造出來的,不,不可能,除非有個人像他自己一樣瘋了,王江民對這樣的病毒并不陌生,雖然從未見過。

r王江民用了一周的時間也沒殺死病毒,用傳統的殺病毒方法根本不行,這讓王江民着迷。甚至,說句實話他并不真的希望自己找到方法,他願自己一路都失敗下去。當然,同時他又竭盡全力,智慧呈指數增長。他戰勝了病毒,如同戰勝了自己,最終找到了“廣譜過濾法查毒”,後來又掌握幾個變形病毒樣本,在理論上歸納出了變形病毒的特性。王江民開創了獨特的“廣譜過濾法”,收效明顯,并寫成論文,論文獲得了全國性的優秀論文獎。

r王江民的KV系列殺毒軟件雖然兇猛,但也和其他殺病毒軟件一樣存在反應滞後的問題。當病毒剛出現尚未蔓延開來,能不能在報紙上一個星期公布一次新病毒特征碼,讓KV用戶自己升級?這接近防疫措施。王江民将自己的病毒防疫想法連同開放式、可擴充的KV100軟件一起寄給了《軟件報》,為它還起了個名字,叫“超級巡警”。《軟件報》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想法,1994年7月15日首次發布了《反病毒公告》。

rKV100在《軟件報》上一炮打響,在沒有Internet和光盤傳播的時候,報紙的反病毒公告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很多單位的主管要求計算機管理員把每一期的報紙都剪下來,把新病毒特征碼加上去。王江民如同防疫站的首席科學家,聲名鵲起,令人信賴。

r王江民第一次通過朋友介紹和華星公司接觸時,華星公司開始還沒特别意識到KV100的巨大價值,有一天一家國外大公司在中國分公司的20多台電腦突染病毒,硬盤啟動不了,如同腦癱,腦中風,“口眼歪斜,一聲不語”,靜得像死人一樣。公司員工都傻了,幾億元的合同打印不出來,急得要命,四處找人殺毒救急,包括找到國外最先鋒的反病毒軟件清病都沒有解決問題。沒法子,該公司召集外圍技術支持的計算機公司開了一個會議,承諾誰幫助解決了這次問題,以後的硬件就從誰那兒買。作為該公司硬件供應商之一的華星公司長途電話打到了王江民這裡,同時還請了一個美國反病毒專家,開價3萬美元。王江民來到北京這家外國大公司時,正碰上美國專家在查解病毒。

r作為備胎,王江民在休息廳等了一個多小時,幾次上廁所,身體不便,服務人員不知是否要上前扶助,王江民當然拒絕,他從不要人攙扶。特别王江民現在已今非昔比,名聲在外,即使坐在輪椅上,他的氣度也是世界一流的。那時霍金已來過中國,其複雜的機器人般的風度已為人接受,崇拜。王江民雖然身體不穩,但自内而外都有一種氣度,一種奇特的修行來的自信。其實這類人全世界都一樣,身體反而成為他們的符号,抽象的符号。

r帥氣的美國專家此時一點也不帥氣,在裡面一個勁兒地咆哮:“NO!NO!Format!Format!”最後氣急敗壞地出來,與王江民正形成某種對比。王江民讓人信賴,似乎反而是他的超常所緻。當然,當時的氣氛也很緊張,王江民對機器進行的每一個操作都被身旁站着的記錄員記錄在案。

r王江民很快判定機器感染的病毒是火炬病毒,這個病毒發作隻抹去硬盤分區表,不破壞數據。10分鐘,王江民讓病毒已經發作的機器,重新啟動了起來,20多分鐘,王江民指導該公司的人把20多台機器上的病毒全部清除幹淨。華星公司當場留下了20套KV100,并開始接受轉讓,銷售KV100。

r之前KV100已轉讓很多家,為了避免KV200的市場混亂,王江民決定由自己統一發放激光防僞,統一市場,統一價格。這是很高明的舉動。盡管如此,王江民清楚這種方法不可能徹底解決防僞的問題,為了捍衛自己的權益,王江民用升級的辦法争取了主動:等硬盤分區表修複技術成熟後,王江民把KV200升級到了KV300。也就是升級為KV300這一年,王江民乘着那時風行北京的一輛黃“面的”進軍中關村,以50萬元的資金注冊了自己的公司——江民公司。

r不同于别人,王江民有備而來,資金雖然不多,但憑成熟技術吃飯,足以創業。當然,王江民的樣子本來也與衆不同,隻是他的成熟與聲名足以讓人忽略他的不同。在北京向病毒宣戰與在煙台還是不同,北京,中關村,輻射全國,是全國的,到中關村沒幾天,王江民就注意到中關村商家喜歡“拼貨”,就是多家經銷商聯起手來加大進貨數額,求一個好的批發價格,王江民乘時跟進,将批發價定得很誘人,兩個“拼貨”的大單子下來,就掙了100萬元。這在煙台是不可能的,中關村的舞台太大了,到中關村僅一周他便旗開得勝。

r問題不在于銷售,還在于病毒。或者病毒本身已不是問題,而在于病毒延伸出來的挑戰問題。比如,王江民反病毒,中國的那些寫病毒的人、制造病毒的人也在想方設法對付王江民。著名的“合肥1号”病毒作者就在王江民剛到中關村不久,便向王江民下了戰書:居然将KV300解密,把“合肥1号”嵌入到了KV300之中,然後把帶有“合肥1号”病毒的KV300解密放到了BBS上傳播。病毒在1997年1月1日發作後,“合肥1号”病毒作者馬上就在網上大肆宣傳KV300中藏有病毒。制病毒與反病毒不在幕後,已到了前台。魔道之争吸引了業界的高度關注,絕頂之上的“華山論劍”真實地出現在IT江湖上。這是華山之約,王江民也如同溫瑞安筆下四大名捕之“無情”,雖殘疾,但風馳電掣,武功詭異蓋世,一招便将“合肥1号”制伏于IT業的華山之巅。

r如果說這種時不時地挑戰還算正大光明,還算正常,那麼接下來王江民便有些哭笑不得了。王江民把“合肥1号”病毒殺了之後,“合肥1号”的作者開始旁門左道,完全不像一個大俠的作風,馬上在網上跳出來說:為什麼隻有王江民能殺這個病毒,而别人殺不了?那是因為王江民自己編了這個病毒!這個病毒應該叫KV300病毒。此人搖身一變,把自己說成了王江民,如同混世魔王。這位混世魔王一邊叫嚷,一邊同時又炮制出了“合肥2号”病毒,這是最難解最厲害的Joke病毒,它有無數次變形,幾乎把加密學上的所有加密手段都用上了。王江民頭疼了三天,用破解密碼的方法才把它殺了。

r混世魔王們惱羞成怒(當然不止一位),緊接着又出現“上海1号”病毒,“上海2号”病毒,“上海3号”病毒。王江民指塵輕舞,所到之處這些病毒随之消隐。KV300上海技術中心馬上就收集到了病毒的樣本,王江民立刻就把它殺了。“上海2号”把病毒發作的顯示信息改成了KV300C,但還沒有離開上海市就被王江民消滅了。接下來“上海3号”幹脆把病毒發作信息寫作王江民的漢語拼音字母“Wangjiangmin”,惡心王江民,王江民把三個病毒歸納了一下,出了一組反“上海病毒”的廣譜代碼,這之後再沒有出現“上海4号”病毒,因為這個病毒的作者所寫的病毒格式,再怎麼改,再怎麼花樣翻新,也逃不出王江民那一串“葵花寶典”般的“廣譜查毒代碼”。王江民完全封死了上海病毒的老巢,說白了就是殺雞取卵,絕了你的後。

r王江民狠,這點王江民毫不掩飾。

r幸好這種狠出現在王江民身上。

r2010年4月4日上午10點左右,王江民突然辭世,享年僅59歲。有人說上帝的電腦中毒了,所以帶走了王江民。上帝想跳太空步了,所以帶走了邁克爾·傑克遜;上帝想看《地壇》,帶走了史鐵生……

r手記十四:疾病與創造

r最早殺毒軟件用的是3.5寸的軟盤,電腦還有軟驅,現在已沒有了。那時候我記得有許多殺毒軟件,有瑞星,KV300,金山,卡巴斯基,360,電腦管家是太後來的事了。我用過許多種,比較多的是瑞星,但有一天,我記得特别清楚,我的一同事忽然給了我一個軟盤,說是KV300,殺毒殺得特厲害。一聽這名字就特厲害,果然用起來也厲害,從此記住了KV300。

r殺毒軟件無疑是中關村的一個節點,而人們對病毒也有着太多記憶,可以說有了電腦不久就有了病毒,電腦與病毒似乎天然地同在。不過最初的時候,當我聽說電腦還有病毒很不理解——電腦怎麼會有病毒?

r當時我完全不知道最厲害的殺毒軟件KV300是一位殘疾人做出的,不知道這個人一生都在與身體中的病毒作戰。無法證明脊髓灰質炎病毒與電腦病毒有什麼關系,或者根本沒關系,我知道,這是不用說的。但疾病與人類創造力顯然又有着複雜的精神關系,這不完全是題外話。在中關村這樣的舞台上怎麼可能沒有疾病與創造的關系?王選是這樣,馮康是這樣,王江民也是這樣。

r當然,深入探讨就不在這裡進行了,留給讀者吧。

r1995年5月或6月,北京海澱區白石橋路口豎起一塊廣告牌:中國人離信息高速公路還有多遠?向北1500米。這條路通往中關村,頤和園,被中關村人稱作白頤路,廣告牌所在路口是白頤路的起點,自然也是中關村概念的起點。

r這是中國第一則互聯網戶外廣告。廣告牌向北1500米,便是由中國互聯網先行者張樹新創建的中國第一家網絡公司:北京瀛海威。這一年中國共有4萬名網民通過瀛海威登上了Internet,實現了與世界互通互聯。“信息高速公路”這一概念在當時非常新,也非常時髦,表明世界日新月異。它源自于托夫勒所著《第三次浪潮》,這部書在20世紀80年代風靡中國,裡面提到了未來社會是信息社會。現在信息社會的雛形已通過瀛海威呈現出來。

r王志東也是在這一年上網的,但不是在瀛海威,而是在美國的時候。在加利福尼亞已聞名世界的矽谷,他在網上整整泡了3天,被網絡世界迷住了。在網上,世界的速度如此快,世界是平的,時間上也是共時的,甚至時差也不再有什麼意義,第三次浪潮,新浪潮,就在眼前,他已置身其中。

r王志東那時正處在十字路口上,去美國之前有兩件事讓他頗受刺激,一是結識了美國投資銀行家羅伯森的中國助手馮波,一是微軟的唐駿。馮波當時的一句話讓王志東腦洞大開:四通利方其實不是一家中國的軟件公司,而是一家總部設在中國的國際軟件公司。這話對别人說那時可能還一頭霧水,卻一下點醒了王志東:他要按矽谷的模式辦公司。

r後來成為微軟中國公司總裁的唐駿,當時是微軟總部WindowsNT開發部門的高級經理,見到王志東時則說:我們現在正在做一個引擎,一旦我這個引擎做好了,你的“中文之星”就沒有必要存在了,到時候微軟視窗中文版和英文版會同時發布,你過去是打時間差,以後沒有時間差了。

r王志東以“中文之星”名滿天下,事業正在頂峰,是“二代中關村人”中最有影響力的風雲人物。唐駿的話讓如日中天的王志東看到了末日,無異于給他判了極刑,這非常殘酷。但唐駿是實話實說,沒有掖着藏着,當然,也是居高臨下,有恃無恐。王志東明白唐駿不是代表個人,而是代表微軟,過去王志東一直緊盯微軟,迅速成名,現在微軟要把他甩掉了。

r王志東生長于中國南方水鄉,17歲考入北大無線電系,大學二三年級他就開始在校外攢電腦,寫軟件,收入超過他的老師。王志東的故事就是從寫軟件開始的,那時校園詩人受人尊重,詩人們在寫朦胧詩,當時北大有海子、西川、戈麥諸詩人,王志東則在另一片領域外像哪吒鬧海一樣興風作浪,以寫軟件蜚聲校園,仿佛兩個時代的人。除了詩人,當時軟件是最前沿的東西。有一天有個陌生人帶着剛剛購買的北大電子排版系統和一台計算機找到王志東,告訴他這兩個東西不兼容,北大的軟件工程師們也無能為力,其中有的工程師還是王志東的老師。王志東三下兩下,沒費吹灰之力便破譯了軟件密碼,略加修改,兼容的事大功告成。電子排版發明人王選得知此事,又驚又怒,以為自己的密碼洩露,派人追查。當得知破譯他密碼的人居然是一個學生,頗有些驚喜。

r20世紀80年代,中國計算機技術的當務之急是建造一個成熟的中文操作環境。第一代軟件工程師在這個領域的一系列發明,把中關村迅速變成計算機時代的一面旗幟。但是直到90年代初技術的基本途徑仍然是把外來軟件程序加以“漢化”,其作用類似于把一本英文圖書翻譯成中文,但是因為軟件本身的更新速度快捷無比,令中文操作環境備感頭疼。當時那些長于“漢化”的程序員們,最怕搭載着新鮮功能的英文操作系統突然出現,這意味着,他們原來煞費苦心“漢化”來的舊版軟件,又将白費功夫。

r王志東加入了王選的方正團隊。王選給了王志東極大的自由,完全可以不上班,就在家辦公,也沒多少硬任務,完全沿着自己的興趣發展。王選是個愛才如命的人,特别是對奇才,因為他自己就是奇才。他知道奇才的困難,他把王志東當成了年輕的自己,年輕的自己過了九九八十一難,他不想再讓奇才過自己過過的苦日子,不自由的日子,讓王志東完全自由。

r90年代微軟的“視窗95”橫空出世,統治了微機世界。王志東一直關注這一新事物,他承認,在他解開的無數軟件裡隻有“視窗”讓他感到震撼。有一天王選對王志東說:“你有本事改我的東西,你敢不敢把微軟的東西也改了?”

r其實不用王選說,王志東也在琢磨這件事。

r本來就很宅的埋在電子世界裡的王志東,接受了王選的激将法後,從此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打印機終日作響,不分白天晝夜,這種拼命也很像當年的王選,但當年王選那麼拼命卻吃不飽肚子,餓得渾身浮腫,以緻患病。王志東營養沒問題,吃得更不用說,身體有無盡的能量。時代,時代真是不同了。打印機吐出來的程序一層層鋪在地上,房間漸漸成了打印紙的世界,白色的世界,油墨的世界,更是數字的世界。王志東滿地亂爬,每天就生活在這個世界裡。就像關在自我設置的未來世界裡,或說是天堂囚室都未嘗不可,王志東就是這樣在一個人挑戰強大的微軟,巨無霸的微軟,與其說他屬于王選,不如說他更屬于比爾·蓋茨。當然首先應該感謝王選,是王選給了他以孤獨為王的條件。而蓋茨給了他目标,高度,難度。中關村有一種個人的精神,個人挑戰時代,個人挑戰命運,個人挑戰曆史,這種挑戰構成了中關村的神話。事實上中國埋藏着巨大的個人力量,隻要有條件——甚至不必充分的條件就會釋放。

r差不多七十天後,也幾乎一身白的王志東走出白色世界,而身後卻是一派白色的狼藉。像一個白色的行為藝術家,王志東手上拿着“Windows1.0”的中文版。

r他改寫了微軟,挑戰成功。這就是中關村,這就是王志東。盡管這個成功無法在市場上應驗,無非是把Windows的英文變成中文,就像翻譯了一本大書,談不上什麼原創。但這一成功仍是革命性的:跟上了微軟的步伐,換句話說跟上微軟也就跟上了世界。問題也在這裡,王志東的“視窗1.0中文版”驚世尚未過去,中關村已出現了微軟的“視窗2.0”,等王志東拿出漢化後的“視窗2.0”,大街上又來了“視窗3.0”。總這樣亦步亦趨嗎?市場不認馬後炮。

r這個問題必須解決,必須與Windows同步。此時王志東已滿足于孤獨,決定以自己為中心創造,就像矽谷的那些才子們。時代不同了,孤膽英雄已無必要,王選非常理解,天高任鳥飛,放走了王志東。王志東創建了“四通利方”,決心解決“馬後炮”問題。王志東再次進入白色的世界閉關,繼續别人眼中的行為藝術。幾個月閉門不出,苦思冥想。但這一次卻毫無進展,毫無門道,有一段時間他瀕于絕望。但是蒼天有眼,對王志東這樣的挑戰者總會照看一眼,那一夜,夢中忽有一道電光火石劃過,王志東驚醒,一屁股坐将起來,望着想象中的蒼穹:啊!對!就是這個樣子!

r他跳将起來,打開計算機,飛快地寫下一個小程序。王志東的想法是,不再篡改“視窗”的内部程序,而是隻把自己的中文平台從外面挂上去,如同中國坊間武俠小說裡的一種武功叫“蠍子倒爬城”,他把自己的新程序叫作“陷阱技術”。這是他的“核心思想”,帶有原創性。簡單地說就是他在“Windows”程序上切開了一個缺口,當信息數據跑到這裡時,就會掉下來,而他預先設置的中文平台,則會張開雙臂擁抱這些數據,把它們轉換成中文,然後送回原來的地方,讓它們按照既定流程繼續運行。

r這是一個神奇的世界,是那個時代詩人難以想象的世界,很少中國人能進入到這裡,這是某種宮殿,王志東進入到這裡當了一回自己的王。王志東同期的校友詩人海子曾設想“做自己的王”,最終以山海關卧軌的方式進入黑暗王國,王志東卻科幻一般地在微軟“視窗”的核心建立自己的宮殿,成為隻有一個人的王。而那個“陷阱”,或者說“挂鈎”的小程序總計不超過60行,是個很小的宮殿,它深深地嵌入了微軟的内部,正應了計算機軟件世界裡的箴言:最簡單的就是最好的。當夜,王志東把它拿到“視窗3.0”上,一舉成功。

r他意識到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創舉,堪稱偉大,他激動不已,東方漸白他仍無法入眠,毫無睡意,他仿佛同太陽一起升起,自己對着自己說:從來沒人做過這種外挂啊,全世界都沒有,我就是唯一。

r唯一就是王。

r第二天他又把它拿到其他各個版本上,百試百通,百試不爽,甚至還可以兼容各種型号的顯示器和打印機,這又是他沒有想到的。從王志東開始,個人計算機的“中文平台”從此成為一個獨立程序,亦叫“外挂程序”。從此王志東和所有軟件工程師,再也不必煞費苦心地亦步亦趨地篡改人家的程序。王志東給自己的發明起了個不中不洋的名字,叫“BDWin”,即“北大視窗”。

r這是一個人對微軟的叫闆。

r全世界沒有第二份這樣的“一個人”。

r王志東的外挂程序“中文之星”一經推出即在國内得到迅速普及,加速了中國的電腦應用,創造了輝煌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據說“中文之星”第一個月就賺進90萬元純利潤,據說它的橫空出世,讓比爾·蓋茨也大吃一驚,感歎中國有這樣的奇才。微軟的高層評論說,“中文之星”至少讓微軟的産品提早五年進入了中國市場。中文之星标價雖680元一套,但因為挂在“視窗3.0”上特别好用,所以買家也不嫌貴。

r微軟忍受了王志東三年,到1995年,微軟等進入中國的速度和力度都比想象中的大,微軟決定以後視窗中文版和英文版會同時發布。唐駿提前告訴了王志東。這一告知中有許多不言而喻。

r王志東明白。

r王志東也明白自己作為一個程序員的生涯應該結束了,沒必要再像堂吉诃德一樣跟微軟玩了,他應有更廣闊的天地。

r這也是“不言而喻”的一部分。

r王志東遠走美國。他想起了馮波的話,四通利方不是一家中國的軟件公司,而應是一家總部設在中國的國際軟件公司。他要走矽谷公司的創業之路,要去找風險投資。那時中關村還沒人知道什麼叫風險投資,而王志東雖然知道一點,也是極其膚淺的。

r那時中關村有類似的投資行為,但不叫“風投”,也沒有“天使投資”的概念,但事實上當初王志東與中國第一代程序員、時任四通公司總工的嚴援朝創辦四通利方公司時,便得到了這種投資。在關鍵人的牽線搭橋之下,王志東見到了四通總裁段永基,憑着自己的才華與傳奇,成功說服了段永基為他未來的軟件公司也就是後來的四通利方提供了500萬元港币的“天使投資”,無一分錢投入的王志東占了新公司20%的股權。段永基還答應了王志東3個額外的條件:新公司有自主的人事權,四通不派一人進入;新公司隻做軟件;員工嘗試配股權。

r由于一直沒能物色到總經理人選,兩個月後作為創始人的王志東在嚴援朝的支持下,親自出任四通利方總經理。成立之初公司在中關村西南部的萬泉小學租用了一棟小樓,由于地處偏僻,王志東不得不在附近各個路口挂上公司的指示牌。公司的主要業務是以“中文之星”為核心開發中文軟件平台Richwin,第一個版本的Richwin于1994年3月20日被開發出來,但僅僅一年之後微軟Windows中文版進軍中國的鐘聲便敲響了。

r這鐘聲是終結或終結者的鐘聲。

r世界總有一些聖地,比如耶路撒冷,比如麥加。

r如果現代也有聖地,那就是矽谷,至少對王志東而言。

r然而首次矽谷之行王志東便迷了路,不得不打電話求助朋友報告方位,說是在第一大道。朋友很詫異,這附近哪有第一大道啊?他頗不服氣,對着話筒字正腔圓道:“OneWay!牌子上寫的OneWay!”也就在那時,王志東第一次接觸互聯網,在機場随手買來的雜志上就有賬号,回到酒店連上了電話線,很容易地升級了本地操作系統,并從一個廠家的網站獲取了最新資料。

r在線升級現在看很普遍,王志東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在矽谷的工程師為互聯網亢奮歡呼時,他嗅到了這東西代表未來。從1995—1997年找到第一筆風險投資,王志東三次來到矽谷,通過學習接觸了解,王志東發現國外風險投資家絕大部分不了解中國,更不了解中國的IT業。

r兩年中王志東又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去說服風險投資,讓風險投資去多了解中國、中國的文化、中國的經濟、中國的政治。另一方面,王志東還要再回過頭來說服國内的股東,讓他們去接受風險投資的一些理念,之後還要說服公司内部的員工,讓他們去相信風險投資的進入對公司的發展會非常重要,非常必要。這兩年王志東差不多成了風險投資的理論家,中國問題專家,而王志東自己也學到了如何跟外國人打交道,學到了真正的矽谷模式、西方資本市場的規則。

r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王志東的想法越來越成熟,王志東決定跨越時空的間隔、文化的障礙,為全球華人建立一個共同的網絡平台。這一舉動的影響力超越了想象,那時台灣與大陸經濟往來卻不密切,若論互聯網産業,島内處于技術輸出階段,一直領先大陸,突然間要由一家大陸公司創建全球最大的華人網站,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事。

r為建起這個網絡平台,四通利方收購了一家美國公司。當時這家公司有不少具有台灣背景的華人,台灣地區用戶增長最快的網站便由他們設立。然而與風險投資商們的談判異常艱難,投資商拒絕王志東對四通利方850萬美元的評估。然而就在王志東筋疲力盡認為談判已毫無希望時,投資商有一天不知嗅到了什麼,突然接受了他的條件。市場或資本也有幡然醒悟的時候,戲劇性的時候。

r應該說最終是中國的巨大市場起了作用。

r1997年10月,華登投資公司、RSC、艾芬豪國際集團為王志東的四通利方提供了總值為650萬美元的風險投資。此次融資後,華登系占了四通利方大部分股份,而王志東的股份則稀釋成13%。華登系的投資點是中文互聯網,在資本方的要求下,到1997年四通利方已基本完成了互聯網轉型。然而,有一點讓資本方不能容忍的是,四通利方相對落後的管理體制。此前四通利方已被媒體批評為“家公司”:王志東自任總經理,他的夫人劉冰主抓财務。在資本方的壓力下,還在融資談判時期,王志東即決定交出财權。

r1997年1月1日,美國人馬克被聘請為四通利方的财務總監,作為第一個進入中關村的美國人,馬克的引進在中國業界引起轟動。在以後的時間裡,王志東又在資本方的建議下,在他30多人的公司裡設置了分管技術、銷售和行政的3位副總,來分散原先掌握在總經理手中的權力。

r四通利方開始大步向互聯網轉型,此時公司内部由留法學生汪延負責的利方在線已經運營了一年。利方在線經過1998年世界杯之後聲名鵲起,并逐步轉變為四通利方的主要部門。1998年9月26日,王志東在北京皇冠假日飯店,第一次見到了時任華淵中文網站CEO的姜豐年。這次會面成為催生“新浪”的直接原因。會面中,姜豐年與王志東兩人一見如故,姜豐年得知四通利方也有訪問量很大的“利方在線”,立即提議兩家合并。王志東将一年前估值1500萬美元的四通利方,重新估值為3000萬美元,這一“天價”仍被姜豐年接受。

r經過9天談判,10月27日,雙方簽約,華淵以1股換利方0.38股的形式,同意被四通利方購并。合并之後的新公司姜豐年出任董事局主席兼執行官(CEO),王志東出任總裁。在協議簽完之後,姜豐年問王志東:“合并後的網站叫什麼名字?”此時,姜豐年的策劃人已經根據華淵的英文名稱“SINA”的譯音取名“賽諾王”,并且印刷品即将付印。王志東當時沒有回答。第二天,一夜未眠的王志東告訴姜豐年,新網站的名字叫“新浪”。

r因為“新浪”的辦公室在美國,在香港、台灣、北京、上海、廣州,有很多地方,所以當時王志東的時間分配基本是每個月在美國矽谷那邊待一個星期,香港待一個星期,北京待一個星期,剩下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就分配給台北、上海、廣州、紐約、洛杉矶,基本上成了“空中飛人”了。正應了馮波所說,這不是一家中國公司,而是一家總部設在中國的國際軟件公司。

r這是一個夢,但實現了。從一個天才的程序員,到著名的新浪創始人,是一個怎樣的夢?在這個意義上,中關村——也不僅僅是中關村。

r中關村也是世界。

r手記十五:去日留痕

rWindows95,中文之星,新浪,三者既是記憶,又是當下,幾乎本身就有穿越性質。而一個人同時與這三者有關,也算神奇中的神奇。對王志東來說時勢造英雄一點不過分,那時微軟視窗一推出,難題就擺在了中國面前,如何讓微軟中文化?這時時勢需要王志東,結果就有了王志東,有了王志東将自己關了整整七十天破解微軟的佳話。那七十天王志東的世界變成白色的,滿地白紙之中站着王志東,出來時拿着“Windows1.0”的中文版的王志東,也幾乎是一身白。當時王志東的樣子讓人想到“西門吹雪”。如同IT界的西門吹雪挑戰了微軟,并且挑戰成功,金庸的小說不是沒有道理,生活中就有這種孤傲的人。

r就是這樣一個高手居然又創辦了“新浪”,在瀛海威倒下之後讓中國互聯網再度崛起,大舉前進,直到美國上市。但中國IT人都不應該忘記瀛海威,它是先驅者,倒在了黎明前。但相信現在有不少寫作的人,像我一樣最早在網上推出作品也是在瀛海威。我還記得在白石橋路口瀛海威入網的情景,交了入網費,填寫了家裡的座機電話号碼,買了調制解調器,回家我的世界就變了。我清楚地記得那就是1995年,撥号,清晰地聽到Windows95界面“撥号圖标”發出的節奏很快的撥号聲。我上到了瀛海威的“咖啡廳”(聊天室),進入了論壇的若幹個欄目,其中居然有個欄目叫“網絡文學”。那應該是中國大陸第一次使用“網絡文學”概念,我也第一次把紙上的作品重新錄入貼進了這一欄目。一年以後瀛海威做了一個“網絡文學”光盤,名叫“去日留痕”,收入了我貼在網上的作品,至今我還保留着這張中國最早的“網絡文學”的光盤,同樣我還保留着那時的許多聊天的内容。當時我為自己取的網名叫“kefesi”。瀛海威停止運營後,1998年我沿用了“kefesi”IT名注冊了新浪信箱,現在這個信箱仍可使用。

r關于互聯網的回憶太多了,真可謂“網”事如煙。2000年9月13日,我清楚地記得這一天,我的長篇小說《蒙面之城》在被傳統文學雜志拒絕後登錄新浪,開始連載,一個月點擊達50萬次。50萬次那時是天文數字,然後它又被傳統大型文學雜志《當代》接受,并獲得了2001年第二屆《當代》文學拉力賽總冠軍。翌年又獲老舍文學獎長篇小說獎。傳統文學與網絡文學在我身上對接,交彙。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但我那時感覺一次踏進了兩條河。

r《蒙面之城》三個月後連載完,2000年12月15日15:26,我在連載後面貼上了《傳統的寂寞——緻新浪網友》一文:

r——像當初預感的那樣,這些天出版商找上門來,希望出版《蒙面之城》。不是一家,我有了選擇權。我尊敬的阿來先生的《塵埃落定》曾走了十三家出版社,曆時四年,偶然被相中,證明是部傑作。但現在埋沒的還有多少?十三家出版社加起來一共有幾個人看了《塵埃落定》?幾個人決定一部可能是傑作的命運。但這個時代過去了。當然,對于有些作家或作者仍可堅持過去方式,遵循凝神與寂寞的感覺,曆經時間沉澱,手中握有傑作,對公共空間不屑一顧。

r——各有各的方式吧。

r——有人問我有無稿費?我說沒有。但我得到的遠比稿費珍貴得多,我不是說現在就要得到稿費了,這毫無疑問,我是說在公共空間連載的日子裡,讀者的心情、平等的參與、批評與真知灼見使我體會到一種徹底的平等、自由與互動的現代人際關系。寂寞文人在寂寞的時候滿腹幽怨,一旦出位,就擺架子,要求仰視,得到補償,這是必然的心理,甚至是官場的心理。事實上妾婦意識存在于我們每個被壓抑與寂寞的人身上。

r——公共空間——互聯網正在教育我們,改變着我們。

r——網上沖浪,機會均等,無怨無艾,交流自由,得失平常。理性不僅來自知識、學養、書本,也來自血液、習慣、日常。這種改變的深刻含義我認為不亞于啟蒙、80年代。更深刻的變化正在發生着。

r——話扯遠了,回到作品。我的另一個體會來自寫作本身。我也一樣在讀網上自己的作品,也站在讀者角度批判自己。我感到深深的不安。我看到自己所犯的錯誤,許多地方生硬、牽強、不合情理、不到位。我甚至有時停下後面的修改去彌補前面的缺陷,好像急于遮醜。一部長篇小說是一次曆險,充滿誤區、岔口、俗套、積習、陌生界域以及力不從心。

r——此外很遺憾的是,我發現原來的結局徹底不能要了,得重寫,這使我相當吃驚。而我還沒想出新的結局,連載已直逼城下。我看不到馬格這個人的歸宿,無法給他安排一個結局,就像我對自己的未來并無真正的把握。我曾想殺死馬格,或讓他自裁,但無論怎樣精心策劃都更像是一場謀殺或扼殺。那麼還能有什麼結局,他才27歲?至于“支線人物”更未及想好。好在這是公共空間,人們不僅看到創作結果,還看到創作過程,并且參與進來。我想這就是現代寫作。

r——我同樣告訴出版商,作品還沒完成,至于何時能完成,我也不清楚。

r——我想,我主要想表達的已經表達了。但無論如何還是需要一個結局,哪怕是一個階段性的結局。但仍不容易。感謝衆多網友給予我的鼓勵、批評、建議。我希望繼續得到,以不斷完善,有個可以接受的結局。我再加把勁吧,讓我們一起來,屆時我将把一個修改後的完全版打包放在新浪網上。

r——這裡我特别感謝的是網友teeming先生、阿lulu_500先生以及黑雪01、玄武岩、wengjw123、iceburg15、wuhoya、泡泡茶、forrmb、zicq、麥齊爾、sflii、waiiya等諸位先生。你們不懈的關注無疑将構成本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r——感謝新浪提供的空間

r17年過去了,它們仍在網上,仍要感謝新浪。

r感謝王志東,感謝他的傳奇。

r感謝22年前,坐落在白頤路上的瀛海威。事實上我與中關村同樣有着不解之緣,我是中關村的一部分,或者我們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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