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你。天邊的諾爾蓋
時間：2024-11-07 07:55:36
汽車到達唐克的時候，是下午四點。r散落在公路兩旁的幾幢簡單的建築，就是唐克的全部。r草原上有河流縱橫交錯地自由延伸着。流向遠方。r是這樣安靜的小鎮。r沒有什麼行人。風很大。卷起漫天灰沙。雲層很厚。透過雲層的太陽光束，斜斜地照在身上，軟軟的，感覺不到溫暖。r公路上偶爾有汽車疾馳而過。也有摩托車，插滿了風馬旗，裝飾得像一頭牦牛。摩托車上的藏族小夥子用圍巾把腦袋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兩隻眼睛，迎着大風呼嘯而去。r你們把車停在一棟看起來還幹淨也比較新的兩層樓前。沿公路的這些建築，基本上是為遠來的遊客準備的旅店或者餐館。r兩個在旅途中邂逅的男女，結伴同行。r每個假期，你總是在旅途上。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大多是萍水相逢的行走者。沒有曆史，沒有未來，隻有這一段旅途。互相從不過問對方的身世。誰也不想在這樣的行走中掉入俗世生活那錯綜複雜的關系中去。r這樣的遠行，隻是想讓自己，自己的靈魂，像風一樣，（永無止境的）向遠方飛去。找到那一片沒有雜質的淨土。r從成都出發，幾百公裡的旅途。風塵仆仆。r你的臉上是高原日曬後亮亮的暗紅色。很有光澤。一路的塵土，頭發成了黏膩膩的一绺绺。渾身是灰。你想找一家能洗澡的旅店。r老闆娘說，沒有帶衛生間的房間了。有熱水，也有公共浴室。但天那麼冷，洗澡你吃得消嗎？老闆娘看見你，隻穿了一件T恤，外面套一件沖鋒衣，說，你怎麼隻穿那麼一點點啊？要感冒的，趕緊加衣裳啊。r寒氣在突然之間襲來。從一路曬着太陽的溫暖的車子裡出來，一下子竟沒有感覺到冷。而這一刻，那點熱量散盡，你突然打了個寒戰，渾身開始哆嗦。上下牙齒直打架。放下行李，先拿出羽絨衣穿上，好半天，才暖過來。r你還是堅持要洗澡。即使隻洗一個頭也行。老闆娘說，可以帶你去鍋爐房洗。那裡暖和。隻要能洗澡，房間沒有衛生間也沒有關系。你說要兩間房。老闆娘為難地看着你，說，真對不起，隻有一個三人間了。你們不是隻有兩個人嗎？三人間包給你們好了。r你猶豫了。想換家旅館去看看。r老闆娘說，這是唐克最好的旅館了，你要是不訂，等下回過來就不一定有房間了哦。你看見門外，還有新到達的車子在停下來。風依然很大，卷起馬路上的沙土漫天飛揚。r你回頭看了同伴一眼，他的眼神很單純。對你說，就這裡吧。一折騰，最後連一個房間也沒有了，那就麻煩大了。r是幹淨的房間。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子，上面還壓了一條厚厚的毛毯。床單下有電熱毯。同伴對你說，他晚上睡覺可能會打呼噜，所以要離你遠一點，免得影響你。他在靠門邊的床上放下了自己的行李。把你的行李放到了最裡邊的靠窗的床上。你朝他笑笑。說，要（不到）兩個房間，沒有其他想法。隻是累了，想好好休息。r其實，旅途中，男男女女睡一個房間的事情經常碰到。在措普溝，在雨崩村，你都住大通鋪。一個房間十幾個人，晚上此起彼伏的鼾聲，像交響樂，波瀾壯闊。r黃昏的時候，你們去天下黃河第一灣。r沿着公路往前，幾公裡，便是。r你沒有見過黃河，隻是在影視畫面上看到過。但你知道，這條河流，是中國的母親河。它孕育了中華文化，灌溉着整個中原大地。這樣的一條河流，千萬年來，洶湧奔騰地流淌着，桀骜不馴。性格剛烈。r眼前的黃河，全然超出了你的想象。r那麼靜谧，安詳。一整片的河道，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中蜿蜒着。交織出彎彎曲曲的河網。資料上說，這裡是黃河的第一個拐彎。可是你，根本分不清哪兒是源頭，哪兒是出口。有很多的彎道，一直延伸到很遠。r五月的若爾蓋草原，是枯黃色的。風吹過，波浪般起起伏伏。看見草地上星星點點的羊群牦牛群，靜靜地低頭吃草。鏡面般的河流，依然靜靜地，微微地波動着向前流淌。黃河在這裡是溫柔清澈的。r旁邊有一座小山。有棧道一直修到山頭。一步一步往上走。海拔3600多米的高原，往上，每一步都很累。天很冷。風吹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你走走停停，慢慢地往山上挪。看見旁邊有一群少男少女，跳起來擺一個集體騰空的架勢拍照片。一次一次地跳，跳完了，嬉笑着打鬧着。然後又圍着相機看照片。你真羨慕他們的體力。但你知道，他們的到此一遊，一定沒有太深刻的印象。r你一直不喜歡團體出遊。你知道，一大堆人，吵吵鬧鬧的，似乎他們的到來，隻是為了吵鬧，影響了你的心緒。你喜歡安靜，靜靜地走，靜靜地看。你需要屬于你的空間。r從山頂可以看到很遠。彎曲的河道，線條很美。如緞帶柔柔地飄舞在草原。很多人舉着炮筒子架着三腳架，等待着黃河第一灣的日落。r沒有看到日落。r雲層太厚了。天空最後的光線，隐在雲層後面慢慢消逝。馬上就黑了下來。聚集在山頂上的人群開始散去。很快，散去的人群變成了一個個小點。人的聲音在廣袤的原野上，刹那就被淹沒。r隻有大風，呼嘯着，迎面而來。掠過草原，奔向蒼茫的遠方。r那個瞬間，你感受到的，是一種曠古的空寂。r晚上的唐克鎮，除了集中在公路邊的那幾幢建築，放眼望去，莽莽蒼蒼，沒有一線燈光。氣溫急劇下降，很冷很冷。地面水窪已經積成了冰。r沖進旅店，大廳裡空調在呼呼地放着熱氣。r有很多人。走道上搭起了臨時鋪。慶幸剛才要下了那最後的一間房。是五一長假。門外停着的車有成都的，重慶的，也有上海甚至北京過來的。千裡萬裡，隻為與那條亘古流淌着黃河、它的源頭相會。也或許，什麼都不為，隻為那千萬裡的過程。r去餐廳吃有名的黃河魚。濃濃的湯，炖成牛奶一樣的顔色。非常鮮美。兩個素菜，大大的一鍋魚。幾十元錢。差不多喝完了所有的魚湯。酣暢淋漓。r旅途，讓人們回歸到簡單樸素的生活。不奢侈，也不會刻意節儉。随心随性。r餐廳裡有很多人。一家子的。一大隊的。三三兩兩的。喧鬧着。誇張地訴說着旅途的艱難。隻有你們，是兩個人。安靜地坐在一個角落。r看起來，你們是一對夫妻。或者，情侶。r你說，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在旅途中找一次豔遇。盡管你一直渴望和生命中最純粹的最美麗的情感不期而遇。r他淡淡地看着窗外。淡淡地說，旅行隻是為了遺忘。讓生命中很多的傷痛随風而逝。r窗外，是無邊無際的黑色。r老闆娘過來，帶你去鍋爐房洗澡。已經是零下的溫度。你去看了公共浴室，四面通風。隻能去鍋爐房。r遞給你一個幾乎看不清本色的臉盆，老闆娘歉意地笑笑，說，就在這裡洗吧。沒辦法，條件不好。平時也沒有客人，一來就那麼多。又說，其實你們應該夏天來，夏天的草原真的很漂亮，天氣又好。r那小小的屋子裡，一口大鍋爐，兩個蓄水池。中間一條窄窄的過道。幾乎沒有回旋的餘地。用肥皂擦了一遍又一遍，那臉盆依然是看不清本來的顔色。算不上洗澡。隻是裝了一大盆燙燙的水，用毛巾擦擦身體。天氣冷且幹燥，身上不覺得難受。r不洗頭卻不行，黏成一塊一塊的了。這是你的怪癖。你隻喜歡那樣一頭不加任何修飾的幹淨順暢的直發。一定必須是幹淨的，滑爽的。即使是旅途上偶遇的夥伴，潔淨的頭發，會讓你産生本能的親近感。r穿好衣服，端了大盆的水出門來，擱在鍋爐房外面的水泥闆上，洗頭。r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這樣洗過頭了，對那臉盆也是心有餘悸。你根本不敢把整個臉埋進去。r很快衣服的領子濕了。袖口也濕了。r同伴過來找你。看見你的樣子，去廚房借了一個大水桶和大水勺。一勺，一勺，從桶裡舀了給你淋頭發。r洗淨了滿頭的泡沫，擡起頭來，朝他感激地笑笑。r不知道該說什麼。r隻是想起了一個廣告畫面，是周潤發。用一個大水杯，給一女子洗頭。淡淡的笑容，滿臉的溫情。那是你喜歡看的畫面。r内心裡有些遺憾。身邊不是你深愛的那個人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