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珠拌
夏天,警局接手了一件強奸未遂殺人案。
經過初步調查,最大的犯罪嫌疑人是附近一中的男老師張桦。案發當晚8:00到8:30,張桦本應在學校值班,可有人證明那段時間他不在辦公室,與案發時間吻合。
和所有嫌疑犯的初次口供一樣,張桦堅決不承認自己是殺人兇手。當我們問他案發時間在哪裡時,他卻含含糊糊:“這是我的個人隐私,沒有義務告訴你們。”審問無果,在沒有收集到證據前我們隻好先将張桦釋放。
但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給張桦平靜的生活掀起了軒然大波。面對女友的追問,張桦仍不肯說出那半小時的行蹤。女友流着淚說:“隻要你肯說出來,哪怕這事是你做的我也可以原諒你。但你如果不說,我們之間就永遠結束了。”張桦的眼圈紅了,卻仍然不松口:“我不說自有我的苦衷,但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清白的!”女友絕望地把訂婚戒指扔在地上,掩面而去。
張桦去學校,老師學生們紛紛繞道而走,像躲瘟疫一般。到了辦公室,張桦發現自己的位置已經被别的老師頂替了。校長語重心長地對他說:“讓一個強奸殺人嫌疑犯站到講台上,學生和家長都不會答應。既然你說是被冤枉的,那為什麼不肯說出當時去了哪裡?這樣不明不白兜着,誰能相信你?”
一夜之間,張桦失戀又失業。強奸殺人嫌疑這頂帽子,因為他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被牢牢扣在了他頭上。
證據陸續找到了。在張桦宿舍前的垃圾箱裡,我們發現了受害者的内褲;在受害者房間的衣櫃上,我們發現了張桦的指紋。于是張桦被我們重新傳訊。
對于這兩條證據,張桦竭力申辯:“一,内褲要麼是别人嫁禍,要麼是兇手逃跑時順手丢的,因為我的宿舍離受害人近;二,因為離得近,我與受害者經常會碰面,也算認識,案發前兩天她請我幫她把櫃子換個方向,所以我留下了指紋。”張桦對我們拿出的所有證據一一強硬反駁,可是當我們再度問起他案發時間的去向時,他再次選擇了緘默。
張桦收押期間,我們一面加快尋找更有力的證據,一面對他展開心理攻勢。我警告他:“你現在自己說出來還屬于自首,等我們找到證據,你就後悔也來不及了。你要知道如果證據确鑿,零口供也可以定你的罪!”
張桦是有過掙紮動搖的。一次是找我要煙,可撞上我的目光後又縮回了手。還有一次,他突然在半夜裡對值班刑警說要見隊長,刑警剛要傳話他又急忙說:“算了算了。”兩次之後,他反而鎮定下來了,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就在我們把目标鎖定在張桦身上時,卻得到了一條重要又意外的線索。受害者的家人在收拾遺物時,發現了一張偷情男女的光盤和一張銀行卡。審訊那對偷情男女得知,作為賓館服務員的受害者,利用工作之便偷錄了光盤,多次對當事人進行敲詐。最後一次談判中起了沖突,當事人失手掐死了受害者,并制造了強奸未遂的假象。
真相大白,張桦被無罪釋放。可是我心裡那個結更加解不開了——他為什麼甯願冒被判罪的風險也不肯說出那晚去了哪裡?
張桦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笑了笑說:“案子結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
原來,那晚張桦正在辦公室值班時,被他班上的一個女學生羞怯地叫了出去。女生馬上要去外校參加高考,所以鼓起勇氣向張桦表達了愛慕之意,希望張桦等她大學畢業。為了不傷她自尊,張桦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給她講了一些人生道理,繞了個大圈子婉轉謝絕了她。
“你現在明白了吧?”張桦接着說,“如果我告訴了你,你們就會傳訊她,而她正處于緊張的高考之中,這樣勢必給她造成很大影響。并且這個學生的性格孤僻又脆弱,還有自殺傾向,如果這件事被公開,她能受得了這樣的輿論打擊嗎?”
我不禁肅然起敬。這一張撬不開的嘴,讓我看到了靈魂及人性的高貴和偉大。面臨這樣的嚴峻考驗,隻有善良、正義、仁愛、良心以及職業道德湧動在心中,才能有強烈的信念和堅強的毅力忍受屈辱,緊閉牙關,不讓這些美德從心中和口中流失。
責任編輯:餘振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