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号難民營
時間:2024-11-07 07:22:55
南蘇丹最大的難民營——7号難民營,居住着反政府武裝各派系的難民,有15萬多人。r7号難民營距離聯合國維和部隊營區較遠,在朱巴城的北側。由于部族矛盾沖突,7号難民營成了這個國家沖突最大的“火藥桶”。為了徹底避免武裝沖突,聯南總部要求中國維和步兵營盡快在這裡建起一座安全隔離防護牆,以确保難民的生命财産安全。r接受任務後第二天,中國步兵營就開展了工作,根據需要,要先期進行道路勘查。而根據勘查需要,前期要到機場接收一批裝備,謝道明在動員會上告訴全連官兵:接收裝備是一件耗時耗力的工作。在那裡執行裝卸任務的官兵,每天都穿着長袖迷彩服,抹着厚厚的防曬霜,戴着太陽鏡,即便是這樣,還是有不少官兵的皮膚被曬傷。r一路上,他們經過了5處沼澤地、8個居民區、兩座危橋,穿越了兩條大的河流,以及17個不明武裝派别設置的哨卡和檢查站。每經一處他們都組織人員,一個地段一個地段地查看,一次又一次地測,一遍又一遍地量,并認真記錄每一組數據。行至約80公裡處時,當地一輛貨車陷進了沼澤路段,旁邊一個泥坑有兩米多深,勘查車輛無法前行,被迫停下。r當時,在前方警戒的一班班長潘維征折回頭報告說:“前面15公裡處的Alok大橋橋頭大堤被洪水沖毀,上次我們來時道路是中斷的,不知現在是否修複。繼續前行,如果不能通行的話,道路太窄,兩側是河流,車輛無法掉頭回來,會阻在原地。”r此時,按照實際情況,完全可以返回營區。但謝道明認為:“我們既然來了,就要把能取得的資料勘查清楚,為下一步的工作打好基礎。”他決定,帶莊一鳴排長、邢華林參謀、栗宇峰翻譯徒步前進勘查。r在維和任務中,勘查道路是一項危險、煩瑣,又非常消耗體力的差事。一般情況下,每次是派2輛皮卡車,每輛皮卡車上坐五六個人。如果車隊比較大或者行程比較遠的時候,步兵營要再派2輛步戰車,在前後負責對勘查人員進行護衛。r由于道路兩側樹高林密,天早早地暗下來,不時有當地人和不明身份的武裝人員穿行,持槍者較多。他們絲毫不敢大意,一邊勘查一邊警戒。徒步幾公裡後,到達Alok大橋已是下午5時45分,橋頭大堤确實被洪水沖毀,經過測量,水深處0.82米,河面寬22米,斷面層距水面1.1米且成垂直狀無迂回道路,所有車輛都無法通行,勘察組被迫于22時連夜返回營地。此次勘查,曆經15小時,單車往返行駛裡程227公裡,平均時速15.1公裡。r勘查地形期間,謝道明和戰友們多次接觸到這裡的難民。他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整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由于他們長期閉塞,很容易受人蒙蔽,敵友不分,經常進行針對維和部隊的遊行示威。可怕之處在于:他們缺米缺面卻不缺槍不缺彈,随時可能制造流血事件。進入雨季以來,由于防汛設施不完善,每場大雨都會把方圓近20公裡的7号難民營變成一片澤國,導緻數萬難民受災,生活更加難以維系。r全部地形勘查完畢,根據7号難民營大酋長請求、戰區工程部安排,中國軍方正式出動兵力和工程機械前往難民營構築防汛堤壩,切實解除洪水災害。r7号難民營之所以被稱南蘇丹的“火藥桶”,是因為難民營裡面流落着大量槍彈。去年8月25日,南蘇丹政府為治理民間武器流失問題,果斷派出軍隊和警察到7号難民營收繳槍支彈藥。軍警人員剛進入難民營五區,就與部分難民發生激烈沖突,導緻27人飲彈身亡。在國際社會幹預下,南蘇丹政府被迫終止了這項工作,任由大量槍彈流散難民之間。r7号難民營共有九個區,中國工程兵利用前4天時間就圓滿完成了防汛設施建設;唯剩一年前曾被鮮血浸泡過的第五區,沒有完成施工任務。r為了擴大宣傳,李英枳讓營部書記丁曉華和通信兵黃苗子到一線采寫了幾篇稿子回來,而正好有支其他國家的車隊要前往7号難民營運送物資,順風車也省事。r讓丁曉華驚出一鼻子汗的是,這支運送物資的部隊一路上沒有護送人員,竟然自己駕車到了難民營。而在難民營那裡,保護部隊竟然是二戰區臨時指派的尼日利亞維和部隊警衛小分隊。在進入7号難民營第五區的路口時,丁曉華看到尼日利亞維和部隊早就到了,共有兩輛皮卡車,上面或站或坐着十五六人,各個荷槍實彈。看到他們倆後,皮卡車上跳下了兩名士兵,車接着掉頭走了。丁曉華頗為困惑地問駕駛員小範:“他們怎麼回去了?”r小範近日一直在這兒施工,早已見怪不怪:“兩輛車是來送人的,這兩名士兵才是保護我們的!”r丁曉華差點兒氣炸肺:“尼日利亞人開什麼玩笑,兩個人也能叫小分隊?照這個辦法,大隊長在他們國家該當三軍司令了!”r小範苦笑一下,沒再吱聲。r兩名尼日利亞士兵爬上車來,車隊行駛了一段距離後,緩緩進入了五區。馬路較窄,小車還好說,拖着挖掘機的平闆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撞到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土坯房。駕駛員小範像個雜技演員,緊繃着臉,小心翼翼地打着方向盤艱難前行。r一個拐角處,車隊前面突然蹿出了兩個身材魁梧的黑人,都穿着髒兮兮的阿拉伯白色長袍,瞪着大眼珠子,邊沖李英枳他們擺手邊哇哇大叫。他倆講的是阿拉伯語,雖然李英枳和黃苗子一句也聽不懂,但是他們明白這倆家夥不讓走了。r幾個人跳下車,正要上前和他用手語進行交流時,一個騎摩托車的黑人趕來了,此人也身着長袍,腳蹬一雙比較亮的皮鞋,不像大部分難民除了穿個爛拖鞋就是光着腳。這人停下摩托車,随手從摩托後座上取下了一根皮鞭,不問青紅皂白,對着攔路的兩人就是一頓猛抽,兩人一溜煙沒影了。r同行的周聯絡官快步上前表示感謝,這人卻沖他們道歉。原來他是五區的酋長,本來早該過來接應他們,因為有兩家難民吵架需要他處理,才遲到了。r車隊繼續前進,眼看就要到達施工地點時,平闆車卻陷住了。李英枳急忙讓操作手把挖掘機開到地上,加入編隊趕往施工點;然後把步戰車迅速調過來,将平闆車拖離了陷車地段。這個過程前後不到五分鐘,四面八方卻擁來了數百名看熱鬧的大人和孩子。r所在人員和工程機械車輛一到施工點,大隊6名警衛已手執自動步槍四散開來,占領了觀察警戒要點。r“車隊靠右停下,護衛1組車隊後側、2組車隊前側,帶車人員1組車隊左側、2組車隊右側,警戒就位;駕駛員1組卸2車備胎、2組卸3車損壞輪胎,開始!”伴着指揮員的口令,各組迅速到達指定位置,放置警戒标識;步戰車的高射機槍操作手也将高機檢查一遍,裝好彈鍊,嚴陣以待。尼日利亞“小分隊”那兩名士兵不去找自己的警戒位置,卻圍着中方的工程機械非常好奇地看來看去。r這時,丁曉華看到莊一鳴帶領幾名步兵槍手向這邊走來接應他們,心裡踏實多了。為了防止難民哄搶物資,莊一鳴過來根據地形給幾名隊員做了分工:一個到河堤左側,一個到河堤右側;同時提醒他們注意警戒。r機聲隆隆,車輛穿梭,場地周圍情況卻越來越複雜,一群群難民向莊一鳴這邊蜂擁而至,大多是孩子,其中也有形迹可疑的青壯年。現場指揮員陳副營長反複提醒警戒人員保持警惕,嚴密觀察,同時協調五區酋長盡量驅散閑雜人群。r酋長大概有三十七八歲,長得比較瘦,一雙眼睛特别有神,看上去很精幹。他拍拍胸膛讓大家放心,很快找來6個青年,發給每人一條鞭子,接着揮了揮手。這6人就像聽到沖鋒号的戰士一樣,呼呼奔跑着驅趕起人群,沒一會兒便把大部分人打跑了。隻有二三十個10歲左右的孩子,像狗皮膏藥黏着不肯走。r10點多鐘,非洲大陸的太陽又開始發威了,整個大地像個烤箱,讓人喘不過氣。戰士們沒一會兒就濕透了衣服,臉上的汗水也像山泉一樣不停往下流,不過沒有一人叫苦叫累,咬牙堅持施工。經過兩個小時的忙碌,一道50多米長的堤壩初具雛形。r眼見大家都快虛脫了,擔任施工總指揮的張磊副營長通知停止施工,組織開飯。雖然尼日利亞的兩名戰士警戒不積極,但一看吃飯眼睛就亮了,呼呼跑上前,抄起個油餅就狼吞虎咽起來。看到李英枳瞅他們,兩人還以為問他們油餅味道怎麼樣,忙豎起大拇指,連誇了幾聲。r考慮到五區酋長一直在幫忙警戒,比較辛苦,張磊讓炊事班同志給他和手下幾個送了幾個油餅和米飯過去。他們連聲緻謝,隻是吃了很少一部分,接着就把其餘的飯給了周圍的孩子們。通過手語交流,李英枳聽明白,這些孩子有時一天都吃不到東西。r吃完飯,緊張的施工又開始了。盡管奔忙了一上午,非常辛苦,不過大家的士氣依然高漲。僅用一個多小時,這天的施工就已進入了尾聲。張磊剛要鼓勵大家加把勁完成最後一點兒工程準備撤退時,衛兵突然報告,發現一個車隊正向這邊奔馳。張磊心頭一緊,以為有情況,迅速向哨兵明确的方位看去,果然是一支七八輛車組成的車隊,前後都是架着重機槍的護衛車輛,那是聯合國的車隊。r随後,指揮部收到了準确消息,是聯合國駐朱巴特别代表亨利趕來了。他這是專程趕來看望中國正在難民營施工的步兵營和工兵營官兵,一同趕來的還有7号難民營的大酋長。r亨利看到工程進展得又快又好,非常高興,對施工官兵大加贊賞,拉着大家一起合影留念。大酋長也是非常高興,向亨利介紹中國軍人在其他幾個區的建設同樣非常好。亨利一聽,很感興趣,接着就上了車,在護衛人員的掩護下,趕往了其他地區。r下午4點鐘,中國軍人終于完成了當天的工作,戰士們異常歡喜地登上卡車,準備撤離。由于聯合國保障的部分大瓶礦泉水沒有飲用完,又不便攜帶,官兵們把水分給了圍觀的孩子。r當車隊編隊完畢正要出發,一個沒搶到水的孩子跑到車前向莊一鳴連連示意,他沒有水,希望莊一鳴能單獨給他一瓶。莊一鳴看了看車内,一瓶也沒有了,便禮貌地沖他擺了擺手。不料,剛才還一臉燦爛陽光的孩子馬上晴轉陰,兩眼瞪了起來。雙手一下變成握槍姿勢,沖莊一鳴連連抖動,嘴裡還不停地發出開槍的聲音。r白天的繁重勞動讓每個人都無暇多想,到了夜晚,甚至到了淩晨,依然有好多戰友沒有進入夢鄉。除了炎熱,還有各種機器轟鳴,使官兵們睡眠質量極差。r相比施工場地的嘈雜,靜谧的營區太令人向往了。莊一鳴帶着一組人員返回駐地領取物資時,大家都嚷着回去一定好好睡一覺。但莊一鳴沒有貪床,起了個大早跑去醫療隊看望張佳媛。張佳媛安靜地躺着,醫療隊最漂亮的女兵明月坐在一旁,兩人正聊得火熱呢。r看到莊一鳴進來,張佳媛問道:“啥時回來的?”莊一鳴說:“昨天晚上,很晚了,拉點兒器材。”r一旁陪護的明月笑嘻嘻地說:“好,我可以休息了。讓莊大排長惡心你一會兒吧。”r莊一鳴看看表說:“别别,我就是繞一趟,馬上就得走。”r張佳媛叮囑說:“出去執勤注意休息,過度用蠻力,很傷身體的。”r莊一鳴安慰她說:“放心吧,你讓我吃藥加強防護我都照辦了,發的那個大藥丸我上次按要求吃了,不過對我好像沒有那麼多副作用,該怎麼樣還怎麼樣,别人說的容易犯困、脾氣暴躁什麼的我也沒有表現出來。不過大家都說有反應,我正好也就不準備再吃了。昨天發的我藏起來了,我準備把以前沒有吃的小藥丸補吃了,聽說防疫效果是一樣的,你說行不?其餘的我都非常規律。”r張佳媛撲哧笑了:“你别說你生活規律,規律得天天都半夜睡啊,熬夜是最傷身體的。還有,藥必須按時吃。”莊一鳴說:“知道了,隻能說這兩句,該回去了,下次再說。”r為了加快施工進度,在7号難民營施工的中國軍人更改了生活節奏:午飯不回去吃。炊事員随隊過去,中午做一鍋面條,一人就吃一碗面條,然後接着在那裡繼續忙活。r在7号難民營施工的那段時間裡,中國軍人每天都是這樣風餐露宿。夥食看起來還不錯,有蔬菜,有面條。可吃到嘴裡的都是一口蔬菜、一口沙,一口面條、一口風。不過大家的心态還是蠻好的,工作之餘還能開幾句玩笑。r施工期間,由于沒有搭設廁所,大家都要到附近一個山頭去小便。即便很疲憊,大家還能經常有說有笑地比試誰尿得遠。r晚上睡覺時,大家能有木闆躺着已經感覺前所未有的舒服了。用潘維征的話說:“隻要不搬石頭就行,我甯願天天搞訓練。乖乖,每一天搬下來,人都散了。”r中午休息了,戰士就依偎在孤零零的面包樹下睡着了。這一會兒,幹熱的酷暑、惱人的風沙,好像都不見了,剩下的隻有戰士們甜甜的夢鄉伴着深深的酣睡。r7号難民營的防護工程建設引起了國際社會的關注。為了将這個難民營建設成安全規範的難民營典範,在第一期施工接近尾聲的時候,聯合國南戰區開始對7号難民營展開武器聯合搜繳行動。r行動中,中國維和步兵營在3個搜索區域建立外圍警戒并部署了1支快反分隊。難民營内人員混雜,100餘名官兵冒着炎炎烈日堅守在各個執勤點位上,警惕地關注着人群。r一開始,難民們情緒暴躁,盡管負責搜繳的戰區人員反複解釋規勸,但依然拒絕配合。他們擁擠着,試圖用人牆抵抗搜繳,中國的軍人們則背對背用防暴叉和盾牌築起兩道安全屏障,為搜繳武器人員清理道路。r潘維征帶領全班人員負責看守繳械點,在當天,這裡是最輕松的活兒了。按照設想,會有很多難民自動前來上繳武器,不過現場看來,那是不可能的。r在繳械點附近,一位十二三歲的少年突然引起潘維征的注意,少年機警地環顧四方,但他鬼鬼祟祟的舉止也暴露了他的意圖。r潘維征走到他跟前的時候,他不得不停了下來,但是他的眼神是躲閃的。面對潘維征的詢問,少年顯得麻木而彷徨。潘維征對他說:把你的武器交出來好不好?這一句話把少年問得有點兒發慌,他馬上夾緊雙腿,冷淡地回答道:“我不交,我交了就不安全了,如果他們攻擊我,我怎麼辦?”潘維征知道怎麼對待這樣的小難民,他立馬擺手,示意楊山拿來水和餅幹。少年看到食物後,立即接了過來,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挑出一塊放進衣兜,然後将剩餘的餅幹三下五除二吃了個精光,就連手縫裡細小的渣渣都用舌頭舔了再添,然後把水咕咚咕咚一飲而盡。潘維征指指他的衣兜,問那是留給誰的。少年說,他還有個弟弟,因為病了在帳篷裡躺着,他想讓弟弟也嘗一下這好吃的餅幹,因為弟弟從來沒吃過。r少年還說,他需要一直在外面戰鬥,基本顧不上弟弟,即便弟弟死在帳篷裡,他都有可能不知道。少年說他一直在外面戰鬥,潘維征有點兒驚詫,就問他啥時候開始參加戰鬥的。少年說,7歲那年就開始了,到現在已經5年了。潘維征笑了笑對他說:“你比我的軍齡還長呢。”r看到少年放松了一些,潘維征繼續和他聊天,聊少年的家庭和他的人生經曆,聊着聊着,少年眼裡溢出了淚水。這時,潘維征再次拿出一盒餅幹給他,讓他帶給自己的弟弟吃。看着少年徹底放松了警惕,潘維征才小聲對他說:把你身上的武器交出來好嗎?r少年沒有立即回應,他站在烈日下,來來回回地走動,焦急地盤算着。是的,糾結是可以理解的,戰亂打碎了社會公理并踐踏了生存法則,武器在某些時候就是生存的可靠保障。難民營裡,那些常年沒有一件換洗衣服、沒有一勺奶粉和日常用品,孩子隻能叼着母親空癟的乳頭;那些除了武器兩手空空,既不能掙錢糊口也不能安享晚年的老人;那些沒有天真快樂、沒有父母懷抱可供撒嬌,盡管稚嫩卻已手持武器開始殺戮的少年孩子。這一切,都靠着武器支撐暫時的信念,靠着殺戮延續仇恨。r經過很長的一段思考過程之後,少年解開腰帶,從裆部取出了他的一把匕首,并告訴潘維征,在難民營西邊的一棵大樹下,埋着三支突擊步槍。r少年的信息很有價值,但是在潘維征報告了埋槍信息,其他隊員前去取槍時,遭到了附近難民大喊大叫的吵嚷,即便如此,隊員們還是迅速挖出了三支步槍,并迅速轉移。就在這時,李英枳的對講機驟然響起,聯合作戰中心通報,3名非政府組織工作人員在7号難民營附近遭到襲擊,命令正在執行7号難民營武器搜繳任務的中國步兵營立即前往救援。r這是針對步槍被挖出來的一個報複,李英枳迅速組織精幹人員和野戰救護車趕往事發地。現場一片雜亂,官兵們展開戰鬥隊形,不一會兒找到了被損壞的車輛。車輛完全損壞還冒着濃煙,旁邊一塊車廂闆上刷着歪歪斜斜的幾個字,大意是,搜繳武器就有報複。r既然有車,就肯定有人,李英枳指揮進一步擴大搜索範圍,最後在一片一人多深的草叢裡,發現了被捆綁的工作人員,好在并無生命危險。r返回途中,天空突然下起暴雨。不多一會兒,路上的坑窪處便積滿了水。這樣的鬼天氣,讓一切都充滿變數,李英枳一遍遍地通過對講機提醒駕駛員看清路況,小心前行。r車隊冒雨艱難行駛了數公裡,駕乘人員突然聽到撲哧一聲,緊接着車身出現傾斜。駕駛員連忙停車查看,才發現右後側輪胎爆胎了。大家隻好全部下車,迅速更換備用輪胎,在周圍擔負警戒的步兵營官兵也因此被雨水澆濕了衣服。一切收拾完畢後,車隊再次冒雨前行。r“請注意,前方遇到部落武裝設置的哨卡。”最前面步戰車裡的魯程俊通過對講機,向後面及時傳達情況。r聽到這一情況,大家的心裡猛地一揪,都握緊了手中的武器,車隊暫停,莊一鳴帶領楊山、羅增援等隊員迅速跳下車占領有利地勢。透過雨霧盯住前方不遠處幾個模糊的持槍者的身影,做好了一旦出現意外的應對準備。r魯程俊帶着随行翻譯趕到現場,看到一個手持AK步槍,身穿綠軍裝的醉酒“蘇人解”正在向三連連長彭參軍張牙舞爪。經過詢問,他想要錢,200蘇丹鎊。錢不多,隻是擔心會有接連擁來勒索的“蘇人解”。彭參軍跟他解釋一番,沒有帶錢,他很生氣一再比畫開槍手勢。魯程俊立即把聯絡官Hamza喊過來,進行交涉。聯絡官過來後态度很堅決,語氣也很強硬,就是說沒錢,讓他走開,而“蘇人解”士兵也越來越生氣,到最後直接拿槍指着聯絡官就要拉槍機。步兵營警戒人員一看也急眼了,馬上壓下槍口。魯程俊看這樣下去局勢會失控,就吩咐後勤助理拿錢給他。r等後勤助理取錢回來,聯絡官已經不在現場。醉酒士兵拿過錢數了數,竟有種不過瘾的感覺,說步兵營這給的是蘇丹鎊,他要的是200美金。很顯然,他們就是來尋釁滋事的。r“蘇人解”兵營就在宿營地對面,而且在從詹布向西這一段區域内,反對派武裝分子活動非常活躍。由于車隊返回時還需要經過路伊,魯程俊知道和他們搞好關系非常有必要。但是,這幾個武裝分子可不這麼想。他們繼續用槍指着彭參軍不依不饒。彭參軍和武裝分子隻有一步遠的距離,他也非常擔心,如果對方開槍了,那誰也阻攔不了。冷靜了一會兒,彭參軍慢慢穩下神來,心想:一味推脫并沒有用,一味滿足他的想法也不可行,他在醉酒的情況下來勒索,并且胃口非常大,必須想辦法用計擺脫他。醉酒的士兵看到彭參軍他們在猶豫并且小聲商量着,便上前一步緊緊抓着彭參軍的胳膊說,必須給錢,否則不會離開。然後順手想把彭參軍劫持為人質。r就在争執間,彭參軍和“蘇人解”兩人的手抓在一起,黑白對比異常明顯。看到這裡,一個想法從彭參軍腦子中閃過,他突然改變語氣,和那名持槍的武裝分子談起中國對南蘇丹的巨額資金援助,中國和南蘇丹的深厚友誼。彭參軍不知道他聽懂沒有,但他能确定的是,彭參軍的心理攻勢起了作用,那名“蘇人解”開始安靜下來,不再張牙舞爪,不再晃動擺弄他的步槍,慢慢放松了。r哨兵找來兩個凳子,他坐下來,将胳膊肘靠在膝蓋上,低着頭,整個人呈現出安定和收縮狀态。這時候,彭參軍不再緊張,乘勝追擊,加緊攻勢。彭參軍直起後背,放大嗓門對着他,幾乎是用喊的聲音,一遍一遍重複,“WeChinesearethebrotherofyouSouthSudanese.Wehelpyousomuch.Giveyoumuchmoney,onlyexpectingyouabetterlife.”(中國人民是南蘇丹人民的朋友。我們為南蘇丹提供了巨大幫助。中國為南蘇丹大量撥款,隻希望南蘇丹人民能過上好日子。)那名武裝分子開始對着彭參軍微笑,開始點頭,開始對他做出握手的姿勢,緊緊拉着彭參軍的手一再說:“Yes,myfriend.Yes,youareright!”(是的,我的朋友,你說得對!)他指着自己的下士軍銜肩章,對彭參軍說起與反對派的作戰有多麼危險。r彭參軍當即接過他的話頭,首先承認他的艱辛和危險,緊接着指指他的軍銜,再指指自己的軍銜,做出台階的手勢。這時,“蘇人解”的眼中露出順從的目光。彭參軍看時機成熟了,慢慢站起來并向營地門口走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攬着他,稱呼他“myfriend”(我的朋友),而他也順從地跟着彭參軍站起來。r彭參軍邊走邊語重心長地詢問他,父母妻兒情況怎麼樣,并告訴他,這200蘇丹鎊是個人送給他的家人,讓他照顧好父母孩子。并且提出來,我們是朋友,請不要再帶着你的戰友來打劫你的朋友了。這個“蘇人解”士兵友好地攬着彭參軍的肩膀,連連點頭,握住他的手大笑不止。r就在要把他送出小學大門口時,他突然停下來,問彭參軍明天的出發時間,而且沒了剛才的友好态度。千萬不能功虧一篑,彭參軍握着他的手一再重複“myfriend”(我的朋友),開玩笑說:“你準備明天要來送我們嗎?”r最後,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明天還想再要50蘇丹鎊。彭參軍和大家都松下一口氣,彭參軍一臉微笑地告訴他,這絕對沒有問題。這時,這個“蘇人解”醉酒士兵才滿意地走出了大門。彭參軍他們也一步一步向宿營地域後退,直到他慢慢走遠看不清了,才轉過身來。就在步兵營官兵們剛剛轉身那一刻,突然從他行走的方向傳來了清脆的拉槍機上膛的聲音……r步兵營兄弟們加快步伐躲到身旁大車的内側,這時,一夥各色裝扮持槍的武裝人員圍住了剛才醉酒的“蘇人解”士兵,一槍幹掉他之後,拿着錢走了過來。r李英枳下達指令,全體人員回到步戰車内,誰也不許出來,然後緊急聯系二戰區特派官員。很快,特派官員在步兵營人員護送下抵達,帶着南蘇丹當地官員前來,經過與對方半個多小時的交涉,中方官兵懸着的心才算落了地。r數十名身着各色裝扮的當地人盡管還端着槍密切注視着車隊,但“緊急危機”得以化解,車隊繼續前行。r這一天,也是張佳媛的生日。晚上,莊一鳴和大病初愈的張佳媛并肩走在紅泥土地上。張佳媛說:“從轉士官後,父母正式向我宣布可以開始考慮個人問題時,我就想過這個問題。一直覺得比較矛盾,寶雞畢竟是我長大的故鄉;可我這個情況,兩年後也得退伍了,那時如果沒嫁人肯定要回去的;如果結了婚就落在外地,但我父母怎麼辦啊。”r莊一鳴說:“可以帶在身邊啊。”r張佳媛說:“他們是說我落哪兒就跟着去哪兒,但我不想讓他們折騰啊。”r莊一鳴說:“但是寶雞确實不适合你回去發展。”r張佳媛說:“真是很矛盾。”r莊一鳴有些茫然,他努力地勸她說:“順其自然吧,想多了也沒用,徒增煩惱,還記得上次來信,你說什麼特殊環境、特殊條件下的特殊反應,我想這個也是吧,說不定等回國一切都好了。”r張佳媛說:“不是那回事,這個矛盾是你帶來的。”r莊一鳴一愣:“我帶來的?”r着急。”r莊一鳴說:“是的,這個我有原因,不過你也是太遲鈍了。”r張佳媛說:“我就這樣啊,喜歡細水長流的那種慢慢培養出的感覺,喜歡追求過程的細緻。可以先讓你做個心理準備,别說在這兒八個月,回國後如果還有機會的話,咱們還可以慢慢培養啊。你又不用急,我還年輕就更不用急了。”r莊一鳴說:“速食愛情這種提法是片面的。因為感情的問題一人一看法、一人一方式。如果兩人一見鐘情,速食一點兒也沒什麼不好,對不?如果總是拿自己的愛情觀衡量他人,那是不可能得出真正答案的。有理由相信,如果牛郎織女、梁山伯祝英台等存在的話,他們肯定向往羨慕這種速食愛情呢。”r張佳媛打斷他的油腔滑調:“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樣,比較強調過程,開始我就對你沒印象,後來慢慢覺得你挺不錯的,決定慢慢開始和你接觸,你應該可以理解,我心裡是會有一定壓力的。”r莊一鳴有點兒失落:“也許這段時間短暫而片面的接觸,根本沒有給你留下什麼,隻是我一個人在那裡瞎忙活。”r張佳媛說:“你這樣就不對了,以你閱曆這麼豐富的人應該覺得已經了解我了,做不成戀人總還能做知己吧,隻是不要給我太多壓力就好。”r莊一鳴送的生日禮物,是四根紅燭。那晚燭光下的許願,那晚根本不用刻意去記着,因為都已經永遠美好地定格在了張佳媛的記憶中。r炊事班準備了很多菜。除了步兵營的戰友們,其他分隊來的也比較多,有工兵大隊的王路、排雷分隊的張振鶴,還有醫療隊的明月、丁蓉、吳志英。r張佳媛感動地說:“真誠地謝謝大家,包括炊事班的班長們,真心地謝謝你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站在非洲大地上,以這樣一種方式度過我的24歲生日。”r坐下以後,大家嚷着要喝酒,要知道,在這裡弄到點兒酒絕非易事。出國前,丁曉華在國内托運了幾箱啤酒到朱巴,4個月後才到達這裡,而且隻剩下了一半。幸好還有一個小冰箱,丁曉華提前兩天就把它們塞進去了。r啤酒罐被凍成了冰疙瘩,第一罐剛喝了一半,莊一鳴的胃就被冰得快痙攣了。r看着莊一鳴皺着眉頭,張佳媛心疼地說:“這樣太傷胃了。你以後别喝直接拿出來的,最好喝常溫的,實在想喝涼的也拿出來放會兒再喝。”r丁蓉和她開玩笑:“我的胃也不舒服,你怎麼不管管我?”r張佳媛笑着說:“我說的是你們,行了吧。”r王曉麗也說:“這冰的真得少喝,尤其是幹活回來體溫較高的時候,更不能空腹直接猛灌,這樣對胃刺激實在太大了!”r張佳媛說:“你們這些男人要好好聽醫生的建議,這裡可是有胃腸病專科畢業的呢。”r莊一鳴揮揮手:“我的胃一直比較皮實,我常說吃生鐵都能消化。”r張佳媛吃了一塊黃瓜說:“你别吹了,你怎麼不能消化藥丸?”r莊一鳴笑笑說:“上次可能是吃那個白色的鬼藥丸給卡了一下,加上那個藥特别苦,搞得我兩三天都覺得嗓子特不爽,再加上有次打完球猛喝了一罐冰鎮啤酒,心理加生理二重作用,緻使胃鬧了一點兒小别扭。我吃了一些嗎丁啉,又注意了兩天飲食,隻喝稀粥,吃軟和的東西,現在已恢複正常了。”r張佳媛插話說:“至于那個大白丸,我每次吃也是卡得難受,而且超苦,我現在每次吃完都要立馬含一顆你上次給我的那袋子糖果,好甜哦!而且那藥吃完我别的反應倒不大,就是總腰疼,還隻是左邊腰疼。每次中午吃完藥晚上就開始疼,疼個三四天就好了,下周一吃藥腰又該疼了,都這樣循環好幾周了。醫生建議我去做B超查腎功能,我還沒去,準備先拖着過段時間再說吧。骨科薛博建議我倒着走走路會好些,所以現在晚飯後散步我都倒着走圈。其實人正着走習慣了倒着走還挺累的呢,走兩圈就出汗了,不信你試試看。”r看着莊一鳴和張佳媛隻顧兩人說話,大家不滿意了。王金路故意說:“你這是過生日還是相親?給别人留點兒機會行不行?”大家一陣哄笑。r莊一鳴轉過來說:“你們不懂,我小時候是身體倍兒棒,百毒不侵。記憶中小時候吃過的一種藥就是白色的陀螺糖,說是肚子裡面有蟲,殺蟲吃的。現在這種藥已經沒有了,不過記憶中那種藥甜甜的,麻涼麻涼的,口感很不錯。”r王金路說:“那玩意兒打蟲的,蟲子能直接拉出來。”r一句話大家都不樂意了,大家都說王金路太粗俗。哄笑一陣後,又碰了一杯。r張佳媛看着剁椒魚頭說:“我最愛吃這個,特别是上面的紅辣椒。”r莊一鳴說:“吃多了就要上火,一上火就口腔潰瘍,臉上出痘。”r王曉麗說:“不過現在上了年紀,出痘也沒事了,就那麼幾個,不會像以前那樣集團化出現了。”r張振鶴說:“給大家講個故事,都說吃辣的人心寬體胖。我大學有一女班長,身高體壯,大大咧咧的,可謂嗜辣成性,甯可餐無肉,不可食無辣,甚至弄瓶辣椒直接就吃起來。有次我們在地攤上吃重慶酸辣米線,平時辣椒可能都有摻假,那日可能都是正宗的川椒,那家夥越吃越上瘾,到最後汗出如漿,呼吸急促,一不小心竟昏厥休克了,搞得我們手足無措。我們學院和一五四醫院隔壁,我們四個男生輪流背她往醫院跑,跑到門口她醒過來了,還一個勁地叫過瘾呢。”r大家一陣大笑,張佳媛說:“你說話太誇張,我才不信。”r每人喝了五六罐啤酒之後,都有些醉意了,最後又吃了蛋糕,開心地互相抹得滿臉都是,直到半夜才罷休。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