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旦周:環保書記
時間:2024-11-07 07:03:47
我很遺憾,2012年進行牦牛文化田野調查萬裡行時,到了青海省玉樹州的好幾個縣,卻沒有能夠到雜多縣。這次因為雜多縣舉辦2016年牦牛文化節,作為牦牛博物館長的我受到邀請,來到這瀾滄江源第一縣。r進入雜多縣境内,第一個印象是,這個純牧區怎麼這麼幹淨?幾乎沒有看到在其他牧區到處可見的白色垃圾。遼闊的草原,碧綠一片,從眼前延伸到天邊,以至停車休息時,手上的煙蒂都不敢扔。r一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在關注、在思考、在呼籲——美麗高原,是大自然造就的,是上天賜予的,而潔淨高原,才是我們所要努力的。我的觀點是,藏區從前工業化社會,跨越工業化階段,進入後工業化社會,我們享用了工業化的成果,建設了城市和鄉村,但不可避免地面臨工業化包括鋼鐵工業、塑料工業、橡膠工業、玻璃工業等殘留,且日積月累。能否把世界最後一片淨土留給子孫後代,是我們這一代人必須解決的問題。我在各種場合倡議“潔淨高原”,但一直沒有能夠找到答案和方法。于是,如此潔淨的雜多縣,成了我最為關注的一個對象。我的目光自然聚集到雜多縣的當家人、縣委書記才旦周身上,他剛剛由縣長轉任縣委書記。r才旦周的祖籍在囊謙,他自幼出生在玉樹,算得上土生土長的玉樹人。雖然從兒時起,作為一個傳統藏族家庭所受到的教育,不能往河裡扔穢物、不能随便砍樹、不能亂燒東西,但現代環保的概念是沒有的。過去的藏區,每個牧民都背着一杆叉子槍,槍和馬,是一個康巴漢子的标志。随着槍支管理法的實施,老百姓的槍都上交了。而年輕時的才旦周,曾經作為公安人員,下鄉時卻能背着槍,那是很威風的。有時候下鄉也會打打獵,當然,那時還沒有實施野生動物保護法。r2008年,才旦周調任青海可可西裡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局長,這個崗位讓他真正接觸到了現代環境保護概念,保護隊的索朗達吉等隊員們用自己的艱苦勞動乃至生命,去保護環境、敬畏自然,深深地影響了才旦周。而對于這片近五萬平方公裡土地的保護,引起國内外極大的關注,由此,也拓展了才旦周的視野。他有機會與國内外的環保組織交流,與呂植教授、楊勇先生等著名環保人士合作,使他懂得了生物多樣性、生命的平等價值,懂得了以環境為代價的發展,是人類的災難和悲劇。在可可西裡無人區看到被偷獵者殺害的藏羚羊殘骸,在新疆看到斷流的塔裡木河,被刺激的才旦周,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那時的才旦周,除了巡山時必須帶槍之外,再也不喜歡帶槍了。r2011年,玉樹地震後,他被調到玉樹擔任副市長,參加家鄉的災後重建,兩年後,又被調到雜多縣擔任縣長。r具有戲劇色彩的是,才旦周到任雜多縣,正遇上了一場媒體事件:省内外媒體集中披露了雜多縣的垃圾問題——蟲草之鄉乃是垃圾之城。一時間,負面報道撲面而來。他自己親眼所見的縣城,也的确是垃圾遍地,污水成河。r才旦周決定,從治理垃圾抓起。當然,有很多人不理解,認為縣長的首要職責是抓經濟發展,垃圾問題隻是抓城管的副縣長該做的事。但此時的才旦周已經具備了環境與發展的基本概念,他想得更多、更遠、更大。别看雜多縣地處偏遠,但它的生态價值非常高,尤其是作為瀾滄江源第一縣,這條江流經的地區,包括國内26個民族,六個國家,直接依靠瀾滄江水生存的有六千萬人;而當曲河又是長江的南主源,對長江的水量貢獻最大。這樣一個縣,這樣一個縣的縣長,肩上有多大的責任!r雜多縣有六萬六千人,因為是蟲草大縣,牧民因為蟲草緻富,很多人遷入了縣城。這個瀾滄江峽谷間的小城,一下子擠入了四萬七千人!其中有四萬人是遷入的牧民。城鎮化來得太突然,各方面都缺乏準備,一系列的問題随之而來,但當務之急,是垃圾問題。才旦周決心已下,打響了突擊戰,一下清理垃圾五百車,至少三千噸!挖出的深層垃圾,居然還有“文化大革命”時期的遺存物!r那天晚上,我專門邀請才旦周交流。因為我在20世紀70年代就生活在牧區,對當時情況很清楚。那時,牧民出門放牧,帶着一把水壺,撿上幾塊牛糞,就可以燒茶吃糌粑了。現在是騎着摩托車,帶着瓶裝水和方便面,吃完就扔掉。牧民進城安居是好事,可是他們的生活習慣卻不可能一天之内變成市民。才旦周笑笑,的确是這樣。剛到任後,出差到外地,都不願意回縣城,實在是太髒了!按每戶日産垃圾五公斤計,每天産生垃圾就是五十噸啊!小小的縣城,一天不清理,就是一百噸,幾天不清理,就沒法兒待了。r既有環保工作經曆,又有從政經驗的才旦周,請來北京大學的著名環保專家呂植教授,請來了NGO組織,與縣裡的幹部一起走進群衆家中,進行入戶調查:你家每天産生多少垃圾?都是什麼垃圾?如果讓你把垃圾進行簡單的分類能不能做到?調查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老百姓都表示:能做到!才旦周說,是啊,誰願意生活在垃圾堆裡啊!于是,雜多縣提出了簡單但響亮的口号:“垃圾不落地,出戶就分類”。r才旦周到任時,整個縣城隻有兩台垃圾清運車、四十個環衛工,才旦周就從縣财政拿出資金,增購了七台車,招收了三百名環衛工,結合扶貧就業,每月固定工資一千五百元,還給交“三金”。可這樣,起初還招不到人,一是因為環衛工被人看不起,二是因為這些戶籍在牧區的人失去了蟲草收入。于是,縣裡就規定,每年蟲草季放一個半月蟲草假;每年縣政府領導宴請環衛工,還選出八十名優秀者坐飛機往返拉薩旅遊。有這幾項措施,報名的人多了,社會上對環衛工也尊重了。除了公共區域外,在試點社區,每一百戶設一名專職人員,由縣财政支出。縣城的居民每戶每月交二十三元垃圾處理費,居民還很認可,當然特困戶是免交的。r我很關心縣城以外的廣闊牧區怎麼辦,才旦周告訴我,設立了鄉村垃圾點,村裡的垃圾送到點上,每三天由縣裡回收清理一次。特别是挖蟲草的季節,逢藏曆十五、三十全部停止挖蟲草,清理回收垃圾。r整治垃圾問題,其實非常複雜,僅僅靠行政力量、運動式是不行的。才旦周請來環保人士、NGO組織,進行科學研究,一是要減量,二是再利用,三是無害化處理,如果這三項都能各達到百分之三十左右,那麼垃圾問題就能得到基本解決了。同時,要讓處理和再利用垃圾專業化服務的人有錢賺,有奔頭。現在,負責雜多縣垃圾回收的人,不但賺了錢,每年還要給縣裡上繳部分利潤稅呢。r整治垃圾不到三年,才旦周的臉上開始露出舒展的笑容了——人們再也不說才旦周不抓發展、不務正業了,環境成為雜多縣經濟發展的最基本的條件,整治垃圾、保護環境,帶來了極大的效益:領導來了,投資商來了,項目來了,國内外遊客也來了……r我到雜多來參加牦牛文化節,草原現場聚焦了數萬人,數千輛車。歡度節日的人們,難免會有廢棄物,但能看到一些孩子們在撿垃圾,集中堆放;一些牧民手中拿着袋子裡面裝着空塑料瓶和易拉罐……才旦周的理念和措施正在變成老百姓生活的自覺行動。r那天晚上,我與才旦周談得很好。眼前這位年屆五十的藏族幹部,溫和之間透着堅韌,謙和之中透着宏大,随和之間透着自信。r我對他肅然起敬。如果連垃圾問題都解決不了,還能解決什麼問題呢?r如果能夠解決垃圾問題,又有什麼問題不能解決呢?r[桑旦拉卓讀後感]r在這個經濟迅速發展的物質化時代,人類共同面臨着一個同樣的問題——環境問題。r全球變暖、土地荒漠化,各種自然災害接連不斷,這些并非隻是天災,更多的是“歸功”于人禍,這樣的人禍,我想是因為人類心理環境問題的不斷惡化所導緻的,環保的根在于我們内心世界的淨化是否做得好。讓我們每個人停下匆忙的腳步,哪怕是一分鐘,安靜下來,想想自己是否因為一時的懶惰,曾經或正在亂扔垃圾、随地吐痰。想想自己是否因為無窮的貪欲,曾經或正在亂砍濫伐、污染水源、無止境地開采。如果每一個人能減少那麼一點惰性,減少那麼一點貪念,減少那麼一點自私,身邊的環境就會幹淨很多。如果我們不清理内心世界的污染,環保問題依然會存在,并且更加嚴峻。一個縣的書記,将環保作為首要任務,用自己的行動帶動身邊的百姓發自内心地領悟環保的重要性,自覺保護身邊的環境,讓這一片雪域淨土名副其實。這樣的正能量傳遞,不僅造福當地百姓、造福雪域高原、造福中華大地,更是造福全世界。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