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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于基因

時間:2024-11-07 07:01:17

那個名叫曾省三的老人過世三十年後,1996年,他的孫兒、在福建廈門市政府部門工作的曾伊鴻來到緬甸首都仰光,來到仰光興商總會遺址。一些年邁的老華僑便圍過來:哦,是“省三伯”的孫子啊!他們跟伊鴻聊起他爺爺,那可是個能人,是個好人啊!省三伯在緬甸,為大家做事,他在仰光興商總會和《新仰光報》做事,為孫中山先生的同盟會提供活動場所。“省三伯”是孫中山先生的早期追随者,是我們緬甸的華僑領袖啊!那年周恩來總理訪問東南亞時來到緬甸,宴請老一輩華僑領袖,“省三伯”還是座上賓呢。伊鴻看到那麼多人對爺爺的仰慕和敬重,心裡有無限的自豪。

r可是,伊鴻對爺爺知道得太少了。爺爺過世時,他才十一歲,而且還趕上了“文化大革命”。當時,爺爺僅存的一張由孫文先生親自簽署的委任狀,因為伯父謹慎,擔心由此可能給家族帶來災難,便一把火燒了。伊鴻不止一次地說,爺爺是怎麼被賣到福建來的,是我們的家族之謎;而唯一留下線索的這張委任狀也沒有保存下來,這是我們的家族之痛啊!他甚至不知道委任狀的内容,不知道孫先生究竟給爺爺委任了什麼頭銜。後來廈門華僑博物館長知道後特别遺憾地說,那要是留下來,一定是我們博物館的重量級文物啊!

r伊鴻隻知道,爺爺是在他十來歲的時候,在甘南藏區被人賣到福建同安一家曾氏人家的。推算起來,應當是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那正是甘南地區兵荒馬亂的年代,土匪、盜馬賊橫行,部落紛争,部族殘殺,很多人背井離鄉,爺爺就是在那個曆史背景下被人賣掉的。甘南與福建相距至少三千公裡、海拔相差三千多米,從高原到大海,一個藏族孩子被賣到天壤之别的福建,置身異鄉,孤身一人,成為曾氏家族之後了。伊鴻甚至也不知道爺爺的藏族名字叫什麼。大概在曾氏家族隻生活了幾年,曾省三便踏上出洋謀生之路,去往緬甸。正是在那裡,他加入了孫先生創立的同盟會,加入了“驅除鞑虜,恢複中華”的革命事業。有意思的是,曾省三的孫兒伊鴻卻在幾十年後,娶了一位滿族鑲黃旗後代女子。

r我與曾伊鴻結識是因為他的舅舅莊南燕先生,他是西藏牦牛博物館的捐贈人之一。莊先生從福建遠去高原,捐贈了這裡著名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漆線雕的牦牛作品。由莊先生介紹,我在拉薩得以與曾伊鴻結識。再次相見于廈門時,伊鴻說起他關于爺爺僅僅知道的這些。我們便在“百度”上輸入“曾省三”,第一詞條居然就是孫文先生的秘書“曾省三”,但此省三非彼省三,因為孔老夫子的“吾日三省吾身”古訓,叫曾省三的人太多,隻是同姓同名而已。再查找關于孫先生的記載,沒有找到這位曾省三的資料。恐怕研究孫中山的專家學者中也沒有人知道,在早期追随孫先生的那批仁人志士當中,居然還有一位藏族人士!

r曾省三僑居海外幾十年,隻回過廈門三次,第三次本是要落葉歸根、安享晚年的,但回到這裡,年事已高,又逢“文化大革命”開始,便在兒孫的歎息中長逝。

r伊鴻的父親曾景堂是一位美術教師,母親也是一位教師。父親留給伊鴻的痕迹是幾幅鋼筆畫,其中有一幅還發表在六十年代初期的《新仰光報》上,至今還挂在伊鴻的工作室裡。

r伊鴻自小與同學夥伴有些愛好上的不同,他喜歡騎馬,喜歡玩刀,還喜歡撿石頭,他自己認為,這都是與他身上的藏族血緣有關,騎馬、玩刀,不是他們藏族先民的遺傳嗎?而撿石頭不就是藏族的瑪尼石崇拜嗎?伊鴻向他的伯父詢問有關他們家族的藏族血脈問題,伯父勸他說:“已經是第三代了,就不要再堅持了。”伯父沒想到,他的這番話反而更激起伊鴻尋根的願望。他常常暗自傷神落淚,如果根本不知道爺爺是個藏族人也就罷了,踏踏實實為曾氏家族之後,不是也挺好的嗎?可偏偏他又知道了。在伊鴻本人也年過半百之後,那種尋根的意識越發強烈起來。這位身上融合着藏漢血緣的漢子,後來到甘肅、青海、西藏的藏區考察,知道了自己爺爺所屬的那個部落,最早可能來自華銳藏族,即如今的天祝藏族自治縣,後來遷移到甘南,即如今的甘南藏族自治州。

r這幾年,曾伊鴻先是自己,再是帶着妻兒和兄弟姐妹,接二連三地來到高原藏區,那裡是他的先人生活的地方,那裡的雪山草原上有先人的足迹,那裡的藍天白雲裡有先人的呼吸。曾伊鴻感覺好極了,甚至到海拔五千多米的唐古拉山口,還要試着做上幾十個俯卧撐,證明自己身上有藏族血緣而沒有高原反應。他還請故鄉的藏族前輩給自己取藏名為紮西頓珠,給兒子曾一凡取藏名紮西平措,還給僅有兩歲的孫子取藏名紮西昂秀。兒子娶媳婦了,還要帶他們到高原去拍結婚照。

r我知道,伊鴻的高原之旅,不再是普通意義上的尋根了,因為他的線索太少了,沒有名字、沒有地址,更何況當年的部落還是一個遊牧部落,沒有農耕地區的故土概念,伊鴻既不會藏語、更不懂藏文,怎麼可能尋找到什麼呢?但是,因為他身上的藏族基因,鼓舞着他一次又一次走向高原,他在面向大海的廈門寓所,想念高原,用他父親教給他的繪畫知識,描繪高原,他創作的一幅油畫作品,題為《甘南,我的故鄉》,用的是一種夢幻的色彩。伊鴻在他的微信中寫道:“根就是無論你走遍天涯,無論時空鬥轉星移,也無法割舍的那份歸屬感。”

r我想,伊鴻尋求的其實是一種精神回歸。

r[桑旦拉卓讀後感]

r有種感情叫作血濃于水,有種情愫叫作落葉歸根。曾伊鴻,這個血管裡流着藏族血液的熱血男兒,卻因為血液中基因的召喚,靈魂深處的呼喚,踏上了千裡之遙的尋根之旅。也許他的内心深處,隻有找到那方祖輩們世代耕耘和生息的故土,才能安放他的靈魂。海子說:“真正的離去者必将回到拉薩。”也許在他的内心深處,拉薩才是他漂泊的靈魂最終的歸宿。其實,我們的世界裡有着千千萬萬個曾伊鴻,他們都在執着地尋找着“自己的根”“自己的靈魂”,願他們都能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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