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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冤家相向

時間:2024-11-07 06:49:43

亞男,不是處女。

r就在那天夜裡,忠仁發現了這一點。這讓他的心頭又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暗影。

r而且,在那天夜裡,亞男向他袒露了德長順的實底,那讓他更感到了意外的壓力。德長順現有的用房是她父親靠向銀行借貸從别人手裡買下的,那首付部分即花去了孫敬德一輩子的積蓄,餘下的貸款連本帶息,每月還需還一萬六千餘元,且還需還上七年;在忠仁到來之前,店裡在經營上一直處于維持狀态,每月除去支付水、電、燃氣、稅收等費用及員工工資,外加還貸,店裡的收入基本上沒有剩餘。亞男現在手裡沒有存款。亞男現在日常的生活費用也得靠店裡每天的流水支撐。現在,店裡形勢雖然看好,但還遠未達到日進鬥金的程度;就眼下這個月來講,盡管流水已超過十五萬,最後能剩下的,依然有限。他何忠仁還不能有一絲的松懈,如果不能鞏固住店裡已有的局面,就有可能捉襟見肘;而要像吳文斌、王長生說的那樣去擴大店面規模,更不是想想就可以馬上着手的事情。他現在接受了亞男,是可以獲得一些過去不曾享有的東西,但也意味着他與之共同扛起了不可推卸的責任。他現在需要做的,必須是腳踏實地地在現有的條件下繼續努力提升流水增加利潤,否則,任何夢想都不可能實現。

r正是由于看到了這一點,忠仁在與亞男的婚事上,選擇了低調。

r他和她到民政部門辦理了結婚登記手續之後,沒有舉行任何婚慶活動。

r恩人。

r葛六對于他與亞男在這個時候能想到他很高興,當即掏出二百塊錢送給二人,以示祝賀。在交談中,葛六建議他們把熟食生意做大,不要再局限于現行的内銷外賣。他還特别提道:“如果資金運作得開,你們完全可以給那個曾要求代銷的批發商供貨,人家那兒是面對全北京市,要貨量大,輻射面廣,給他一家就等于在幾十家甚至上百家超市鋪貨,省了好多跑腿的時間。你們如果和那家做順了,恐怕一年下來,就能掙到上百萬元。”他說:“當初忠仁你單幹時,資金有限,押不起,沒做成;現在你們有這個店托着呢,真不妨試一把。十天結賬就十天結賬,無非是先期先墊點款。人家是正經的注冊商戶,跑不了。”再有,葛六提示道:“這陣子,食品監管部門有要求了,你們若去外面鋪貨,得做外包裝了。各個超市,包括我說的那個批發市場的熟食店,沒有包裝的食品,他們都不敢接了。這樣也好,你們在做産品包裝時,可以标上自己的字号。這也便于創牌子啊。人家買了你們的東西,一嘗好吃,還想接着買,可以還找标有你們字号的貨。這樣,你們的知名度一高,生意會更好做了。”

r忠仁對葛六的建議都聽進去了。忠仁當下讓葛六再幫他聯系上前一段他不再給人家供貨的那幾家超市,通知人家這兩天可以重新供貨。同時,他讓葛六去和那個搞批發的再敲定一下,如果沒什麼變化,他将正式考慮與之合作。他告訴葛六,回報如故,不會讓葛六白幫忙。

r在還不能立即擴大店面規模的情況下,加大熟食制作與外銷力度,應當說是有利于資金積累的、非常值得他們邁出的一步。但從葛六那兒回來之後,亞男否決了葛六那些建議中的一項。她說:“墊款的生意就不要做了。咱們的現狀我也跟你說了。就是想這麼做,最好也往後放一放,緩口氣。”忠仁見亞男态度堅決,隻得又趕緊去通知葛六這件事暫停。但他這麼做了之後,心裡别扭了好一陣子。因為對于心氣正高的他,亞男這樣,明顯是一種掣肘。

r隻是該進行的還得進行。接下來,按照亞男的意見,夫妻倆對店内的管理做了分工。忠仁退出了收銀的崗位,由亞男接手;忠仁重點盯店内食材采購和熟食對外銷售這兩攤兒事。這也就使得德長順正式形成女主内男主外的夫妻店格局。熟食制作還是由忠義主理,孫敬德在世時一直陪着孫搞采買的司機趙興成了忠仁的跟班助手。

r也就是在那一天過後不久,忠仁給忠義這攤兒添置了真空包裝機,并讓一家小印廠制作了印有“何記熟食”字樣的包裝袋,讓弟弟在外銷産品上使用。在字号上,他也想了幾個,比如山西臨汾醬制品,比如何家兄弟特制,比如德長順涼菜專用,經比較之後,他最終覺得,還是這四個字朗朗上口,簡單易記,于是,便定了下來。

r在這以後的兩個來月内,忠仁按照葛六給他提供的線路圖,把自産的熟食鋪進了城南十幾家不同規模的超市。好在葛六事先都跟那些超市的老闆墊了話,人家都是接到貨後,二話沒說,便将東西上了架。這就使得他的熟食生意,又有了一個可人的局面。

r這一天早上,忠仁給店裡買回當天所需食材之後,便又坐着趙興開的車去給那些超市布貨。

r等他再次返回店裡時,已是正午時分。他一進店門,守在吧台裡的亞男告訴他,王長生把秃頂那幫人欠的錢如數付清了。

r忠仁不由得一怔。

r進入到他腦子裡的一個閃念是:這麼多天,我怎麼把這位忘在腦後了?他有些後悔沒有借與亞男結婚這個茬兒,與其做些接觸。他兩次聽其指點,都獲益匪淺啊。他接下來的念頭是:那事已經過去那麼長時間了,是那個秃頂突然想起來,要求王來替其付賬嗎?而我怎麼又這麼巧,沒能在這位來時在店裡呢?我若在店裡,怎麼着也得留這位小聚一下啊。他何忠仁現在還沒幾個像樣的朋友能常來常往。他知道要想在這地面上站住腳,要想讓自己開始主理的德長順一帆風順地向前發展,沒幾個像樣的朋友經常來點撥自己來給自己助陣不行啊。

r當時,正值上客高峰,廳堂裡已坐了不少食客。

r他不禁問亞男:“他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r亞男說,王剛才路過店門口,是她把王喊住了;她把那事一說,王絲毫沒猶豫,當即掏出了票子。

r忠仁明白了,是自己的女人要錢要到人家頭上了,是自己的女人舍不得真跑了那單,真收不回那錢,真把人家當成了就該付賬的主兒!

r忠仁對亞男說:“這錢咱不能收。”

r亞男說:“那秃頂不是放下話了,讓咱們找他要?”

r忠仁說:“那秃頂就是那麼一說,你還真當真啊?這也太顯得咱們沉不住氣了。他完全可以不抻你這茬兒。誰在你這兒吃了喝了誰掏錢,你要不回來,是你的事,人家說管我要,你就管我要啊?人家讓你管我要座金山,我搬得過來嗎?他抻了這個茬兒,無非是撥不開你的面子。如果他們的關系真到那份上了,由秃頂通知他來付款,咱們收了,還說得過去。咱們這麼管人要錢,不合适啊!”

r亞男說:“怎麼不合适?”

r忠仁說:“你怎麼還轉不過磨來?你也知道王是咱們這兒的常客,這樣的人,咱們得維住。咱們做事,不能讓人心裡不舒服。”

r亞男直愣起雙眼:“總想着讓這個人舒服讓那個人舒服,咱們這生意還能往下做嗎?”

r這是他們婚後出現的第一次争執,也是她授權店内一切事務都由忠仁說了算之後,第一次對忠仁的反诘。她本來在嫁給忠仁後是想完全從這個店的主宰者位置上退下來,但慣性又讓她無法按捺住意志的沖動。這個時候,忠仁直截了當地對她的做法表示異議,對她來講,大有一種傷其尊嚴的感覺。

r但這回,忠仁偏偏要堅持己見了。他沒有像上次亞男否決葛六的一項建議時那樣選擇順從。

r他說:“得看長遠,不能眼盯着的就是鼻子底下的幾個小錢。”

r亞男針鋒相對:“這還是小錢?五百多塊呢!”

r忠仁說:“從長遠看,這還真不是什麼大數,不值得硬逼着一個與此事不那麼相幹的朋友替别人買單。”

r亞男見他的氣勢絲毫不減,猶豫了一下,從吧台抽屜裡把那筆收了的錢拿出來,杵到了忠仁近前的案面上:“那你看着辦吧。”

r忠仁看出了她對他的态度的抵觸。但是他還是拿起了那些票子。他說:“我去還給人家。”

r他從骨子裡不願做别人的仆從的性格決定了他會這樣做。他成為她的男人,是有着店裡什麼事都要由他說了算這一前提的,他現在不再是這個店的合作者,他的身份已經發生根本性的變換,他這回要讓“說了算”這三個字落到實處。而且,他也确實想維住王長生,想和王長生往下交往,現實也需要他在這個地面上多結交幾個像樣的朋友。他給秃頂面子,讓秃頂走人,實質上就含有這方面的意思。當時,他是希望他的退讓能讓對方認可他的為人,能讓對方還願意回來,成為他這兒的常客,即使交不成像樣的朋友,也能給他這兒拽來人氣。這是他主理這個店的需要。而王長生,更是他看重的人物。因為他到這個地面上之後,能傾心交談、能為他指點進退、能讓他開闊經營思路的人,王是第一人。他不想失去這個人,他不想為一頓飯錢讓對方覺得自己眼光短淺,完全鑽進了錢眼兒裡而不值得深交。

r他沒有等亞男再說什麼,讓趙興開車,便離開了德長順。

r王長生的家距德長順就隔着兩條小街。那是在一個小胡同中的小院裡。

r當忠仁按照王給他留下的名片上的地址,找到王的住處,王正巧在家裡。

r進屋後,忠仁掏出那筆錢放到了王近前的書架上。

r忠仁說:“我今天來的目的,一是想跟你聊聊,再者就是,那些人的餐費不能讓你出。我那天已經讓他們走人了,就是不打算再要他們的錢了。我那店裡的人不明白我的意思。這錢你收回。”

r王一怔。他當即拿起那錢,又塞到忠仁手裡。他說:“這錢我既然已經替他們付了,哪有付了還收回的?”

r他見忠仁又要把那錢往那書架子上放,用手擋住了。他說:“你當時讓他們走人是對的。他們在這地面上用不好聽的話說,就是一幫混混兒,平時到哪家吃飯,給錢的時候少。他們又确實是我的朋友。我這個人好交,愛幫人辦個事兒鏟個事兒,沒他們這些人幫襯着,有時候還真不行。他們既然在你那兒提到我了,應當說是把我當成個人物了,我給他們掃尾、打圓場,理所應當的。你就當我帶人在你那兒消費了,還不成嗎?”

r忠仁說:“你要真是帶人上我那兒消費,我更不能收錢了。我巴不得你來呢。你來了,随便給我出個點子,就頂平一頓飯的花銷了。要知道,你對我很重要。你跟我說過的那些話,不是幾百塊錢就能買來的。”

r王說:“你太擡舉我了。我隻是看着你帶着個弟弟來京城闖天下不易,真心想幫幫你。我聽說你已經和那個亞男結婚了,這好啊。吳文斌那天說的對,像德長順這樣的店,隻有夫妻一塊兒操持,才能幹出個模樣,那都上心啊。”

r忠仁說:“說到這兒,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們結婚,也沒給你送點喜糖來。”

r王說:“喜糖就免了。但我還是想向你進一言。如果真就是兩口子經營這個店了,我建議你還是按我上次跟你說的意思辦,在前台外聘一個像樣的人;這個人到位了,你們最好都退到後面去。這樣,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緩沖。開餐館,是什麼人都能遇上,别讓矛盾都直接集中在你們身上。不到萬不得已,你們不要遇上什麼事都直接出面,那會沒有退身步的。有人在前面為你們擋着搪着,遇上事,你們不直接露面,就可以有個說辭。就拿這幫人吃了喝了不給錢這事來說,如果有個能替你們照應的人,這個人就可以說:‘老闆不在,我做不了主,錢,您該付還是付了吧,不然,您真不付了,我得拿工資填上。’再想白吃白喝的人,遇上這麼說,也得琢磨琢磨,不能太難為一個夥計啊。他若真不給,你的人就是死纏着他不讓他走,他也沒轍,他能把一個夥計怎麼樣?但換了你們就不行了,真要争執起來,不怎麼好收場啊。再有,什麼時候你們都在前台戳看,遇上我這樣的人,你們又有可能因為認識,不好意思收錢,那你們這店,還能往下開嗎?”

r忠仁點頭:“你說得非常在理。我也想到過這一點。嗯,上次你跟我說的那個女士,她能過來嗎?”

r王說:“你還真提醒我了。我已經跟她說好了,她答應過來。她已經從那家大酒樓下來了,要先回老家一趟。”

r忠仁說:“那太好了。不遇上事不知道,一遇上事,我還真覺得店裡急需一個能在前面照應着的人。”

r王說:“等她真過來了,你要聽我的,就讓你那位從前台下來。你就讓你那位當你的錢匣子,坐在辦公室裡管管賬就是了,那适合于她。抛頭露面的事,訂餐收款的事,迎賓送客的事,到時候你就全交給我說的這位。我說的這位保準把你那前台料理得不讓你費一點心。你到時候最好給她一個經理的身份,這樣,你也可以完全從前台解脫出來,騰出精力抓店裡方向性的大事。弄好了,她還能給你那店帶來不少客人。她手裡有這方面資源。”

r忠仁能聽出來,他對亞男的評價不高。那也确實是事實。亞男往前台一站,不是添色,而是添了一堵牆,她的相貌她的體态太缺乏讓人賞心悅目的地方了,她也确實隻适合于到後面去,在辦公室裡管管賬。而她現在還總想摻和個事兒,他這個所謂的全權管理者,無法完全放開手腳,這對店的發展實則不利。他在這一刻更聯想到了這一點。他全盤接受了王的建議。

r忠仁再次拜托對方:“這事,就這麼定了。我已經想好了,她若來了,除了保底工資之外,我還可以讓她享受店裡月流水千分之十的提成。你就讓她盡早過來吧。”

r王說:“你放心吧。我辦什麼事,不靠譜不會輕易答應别人。”

r忠仁說:“我還不知道這位叫什麼呢?”

r王說:“她叫陳倩。”

r忠仁說:“那我可就等着她了啊。”

r王說:“我盡快讓她和你見面。你見了她,你就會知道,她行。她有一種氣場,混混兒見了她,橫不起來;有錢的人見了她,不想消費時,也會在她面前往外掏票子。”

r忠仁說:“也許是老天開了眼,要讓我幹出一番事業。結識了你,真是我的一大幸事啊!”

r王說:“我幫你,也是有圖頭兒的。說透點,吳文斌的店有我的股份,他起步的時候,我幫他籌了點錢。吳從你那兒掙到錢了,我不也能從中得利了嗎?”

r忠仁說:“要這麼說,咱們是有共同利益啊!”

r王說:“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做大。”

r這一天,不論王怎麼推擋,忠仁最終沒有收回給他送去的錢。忠仁覺得,即便王長生有着這種商業目的,但從為人方面,王也勝過一般的充滿俗氣的市井之徒,他與之如此交往,值。

r忠仁坐着趙興開的車返回德長順之前,又去别處買了點東西。等他們到店時,已經是快下午六點了。

r在店門前,忠仁剛從車上下來,亞男就從店裡疾步迎了出來。

r亞男這會兒全忘了她在忠仁離去時的不快。她這會兒需要這個男人為她主事了。

r她把忠仁擋在店門口左側的一個角落,用手暗暗地指了一下正散坐于店内的十幾個人,悄聲對忠仁說:“這幫人是要生事的。中午你出去沒多會兒,他們中的有兩位就來了。這兩位進了店,不知是因為什麼事,突然和正在就餐的四個人對打起來,結果,把咱這兒一中午的生意全攪了,好多客人趁亂沒結賬就走了。這幫人就是這兩位叫來的,說是等打他們的人算賬,說中午他們吃了虧。”

r忠仁問:“他們兩撥人約好了?”

r亞男說:“誰知道?咱們這兒下午一開門,他們就在咱們這兒耗上了,一占就是四張桌子,也不消費。有好幾撥客人進門了,想找個合适的位置,一看,沒有,又都走了。”

r忠仁說:“那你沒去勸他們能不能在外邊等?”

r亞男說:“勸了。他們說,那幫人在你這店裡打的我們,我們就得在你這店裡了這事,外邊也沒地兒坐。”

r忠仁說:“這不是一群無賴嗎?”

r亞男說:“就是一群無賴。”

r忌憚。

r恰巧,這時,又有一撥十來個客人登門了。店内劉三迎上去,要為他們引位。但這些客人一見那幫人在那兒,猶豫了一下,又退出門外。

r劉三有些尴尬地沖門外站着的忠仁和亞男雙手一攤,那意思是:我也沒轍啊。

r趙興在旁對忠仁說:“我去把他們轟出去。想等人打架,也不能占着我們的座兒啊!他們要是在咱們這兒耗一晚上,咱們還掙什麼錢?”

r忠仁一擺手:“先别招他們。要是一句話說不對付了,他們再跟咱們打起來,不就更熱鬧了?最好能找一個跟他們認識的人勸他們走。”

r忠仁說到這兒,沉吟了一下,接着對趙興說:“你開車再跑一趟,把王教授接過來,看他認不認識這幫人。”

r趙興應聲而去。

r趙興開車走後,忠仁示意亞男一同回店。

r亞男又回歸吧台,沒顯露出任何異樣。

r忠仁也裝作沒看見那些人,徑直穿堂而過,去了後廚。

r後廚那幫人這會兒正無所事事地散站在廚房内的不同位置,等着前台下單。

r廚師長崔永平一見忠仁從前面過來了,從竈前迎了上來。

r崔說:“今兒可慘了,中午杠上一撥打架的,沒出幾個菜;現在都這會兒了,也沒見前台下單子過來。”

r忠仁說:“等着吧。”

r崔又說:“迎客居那兒也怪了,也不見他們的人接着對着咱們的門喊客了。”

r忠仁沒再接話茬兒。他從後廚後門出去了,進了店辦公室。

r子人。

r他坐在了那個位子上。他開始等待。

r他要等他請的人到場。他也感覺到了,他在這一地面上,對諸多方面還缺乏了解,甚至一無所知。他不能随便就做出決定。他現在的身份和從前不一樣了,他的任何舉動,都牽扯到最終的收場問題。而一旦收不了場,他就有可能陷入困境,進退維谷。就目前這種情況,他還真不能像趙興說的那樣,轟那幫人走。開餐館就有這個特性,進來的都是爺,用文辭講,是上帝,遇上什麼情況都不能先起急。動不動就先和客人吵起來打起來,那樣,你的生意也别想往下做了。何況這幫人就是要在你這兒生事的,你還真不能和他們戗着來。而崔永平說的後邊那句話,又讓忠仁不能不想到更多。是啊,他回來後,怎麼也沒見到迎客居的那個女孩兒站在門口沖他這頭喊客呢?是還沒到時候嗎?

r他突然感到他所面對的事情恐怕要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

r他從那座位上站起了身,他走出了那個房間。

r他要從後院的大門出去,去迎趙興請的王長生。他想在半路上先告訴王他已經想到的東西,好讓王直面那幫人時,心裡先有個底數。

r就在他正要邁出院門時,劉三從後廚的後門跑出來,喊住了他。

r劉三說:“前面又來了一大幫人,把門都堵嚴了,亞男讓你趕快過去看看。”

r忠仁遲愣了一下,随劉三疾步走進後廚後門。

r前廳店堂内,一個留着寸頭的人正與那幫占着座的人中一個長着一張瘦臉的人交涉。寸頭年齡在三十歲上下,生得人高馬大,他的身後站着二十幾個青壯小夥子,個個都是一臉煞氣。

r再說。”

r他聽到——

r寸頭說:“讓讓座兒。”

r瘦臉兒說:“讓誰讓座兒?”

r寸頭說:“讓你們啊?”

r瘦臉兒說:“這是你家啊?”

r寸頭說:“這幾個桌位我們提前預訂了。”

r瘦臉兒說:“提前預訂了?店裡人怎麼沒跟我們說過啊?”

r寸頭說:“我現在不是跟你說了嗎?”

r瘦臉兒說:“你說了,就算啊?”

r寸頭說:“你這不是較勁嗎?”

r瘦臉兒說:“較勁了!怎麼着?”

r寸頭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r瘦臉兒說:“你說是什麼意思?”

r瘦臉兒霍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與其同來的那十餘個人也同時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個個眼裡閃出兇光。

r寸頭說:“你夠橫的啊!你知道我是誰嗎?”

r瘦臉兒說:“你是誰,跟我有什麼關系?”

r寸頭說:“咱們出去說!”

r瘦臉兒說:“嘿!你還跟我來這套!”

r寸頭說:“你出來!”

r寸頭往後退身,并揚手示意随他而來的人退出店門。

r瘦臉兒向身後也一揚手,那同來的十餘個人頃刻間都随手抄起了身旁的椅子,随着寸頭的人蜂擁般湧向門外。

r亞男忙喊:“你們抄我這兒的椅子幹嗎?”

r但那幫人就當沒聽見,二話沒說,一出店門,這手裡的椅子就都沖寸頭帶來的人掄上了。

r亞男急忙追上去。她要去奪那些椅子,因為那些椅子眼見着就有腿兒在人頭上折作兩截。

r忠仁忙拉住了她。

r這個時候,店門前已是一片混亂,她也根本不可能能從誰的手裡奪回椅子。

r這個時候,街面上不僅椅子到處飛舞,許多周邊存放着的自行車也大都被人舉起來,成了對打的家夥。寸頭這邊的人明顯多于瘦臉兒這邊的人,但瘦臉兒這邊的人個個窮兇極惡,出手極狠,倒使得寸頭這邊的人有些招架不住的,往後退。好多路人都跑得遠遠的成了觀衆。不少機動車也在路兩頭停駛了,那些司機一個個吓得臉色發白,顯然都怕什麼東西飛過來砸中自己的車。而忠仁這會兒往回拉亞男時,冷不丁地看到迎客居的那個女老闆縮着頭從混戰的人群中鑽進了她的店門。

r忠仁奇怪:她一直站在街上嗎?

r就在這時,趙興領着王長生趕到了。他們是小跑着從北邊路口那頭過來的。他們的車被别人的車堵在那兒過不來了。随他們同來的,還有一個壯年人。

r這壯年人身材不算高大,但看上去十分彪悍。他一到現場,立刻插身于那兩撥對打的人正中央,高聲喊了一嗓子:“都住手!”

r這一嗓子起作用了。打鬥的雙方聞聲都不由一怔,都眼睛盯住了他,都住了手。

r鑫第大酒樓一雅間内。

r何忠仁在這裡第一次見到了迎客居真正的老闆程靜江。

r那幫在德長順占着座兒說是等人算賬的人,如忠仁猜想到的一樣,與迎客居有關,正是程靜江指派來的。且中午發生在德長順店裡的那場架,也是程在幕後導演的。他是想讓德長順從此不得安甯,沒法往下經營。

r說起來,這是挺惡的一招兒,是讓你說不出什麼又道不出什麼的一招兒。虧了忠仁一上來沒有輕舉妄動,不然,如果德長順的人和那幫人直接發生起沖突,這場還真不太好收。而那随王長生同來的壯年人,是當地距德長順不遠的一家會館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彭天佑。他,應該稱得上是當地的頭面人物。他年少時,習過武,為人豪爽,交際面也相當廣泛,在城南餐飲、娛樂等服務界頗有聲望,人稱彭爺。他跟王長生更是多年的好友。趙興開車去請王的時候,他正好也剛進王的家門,要和王說點兒事。一聽趙興對德長順出現的情況的描述,他主動對王說:“你不用過去了,我讓我的保安隊過去就是了。”

r作用。

r程到場的時候,忠仁和彭爺、王長生以及常德昭在這雅間裡已經坐等了許久。在這期間,彭爺把自己和程的關系簡單地做了介紹。他說,程隻要聽說是他請不會不來,因為二人的上一輩人是鄰居,關系相當不錯;兩人從小在一塊兒長大,成年之後,才各奔東西;程還曾從他這兒學了不少武術的套路,二人雖為同齡,又存有師徒之誼。說到這兒,忠仁心裡踏實了許多。在這之前,當忠仁搞清寸頭這幫人是彭爺為了他德長順特意指派來的,深感事情有點鬧大了。他擔心一旦出現僵局,新來這地面上的他有可能會陷至無法繼續站住腳的境地。也正是由于意識到事态嚴重,當彭爺一提出約程到這城南最高檔的酒樓會面,他馬上表示,今天的所有費用,他出。在這點上,他沒有一絲的猶豫。他知道今晚這場飯局,支出不會是小數目,因為他們來的這地兒确實非同一般。這家酒樓不僅場面大,還有四層,每層的營業面積都超過德長順的四五倍;且裝飾豪華,大堂内是一水的大理石牆面、水晶珠串吊燈,工藝品擺件随處可見,大葉傘、散尾葵等熱帶綠植遍布多個角落,人穿行于席位之間,頗有一步一景之感;所有的雅間亦是歐美風格,内裡所挂油畫也全是名家真品;其菜肴更是非一般中小餐館可比,川湘魯粵各大菜系皆有精品明檔制作。在這裡,不說上什麼名酒佳釀,就是随便點倆菜,消費金額也會過百上千。但忠仁清楚,今天在這兒花再多的錢,他也得扛着,而不能讓說話的人買單,否則,今後再遇上什麼事,誰還肯如此出面幫助自己?

r程還真像彭爺說的那樣,來了。

r程看上去,年齡比彭略微顯小,人長得當說儀表堂堂,且有一股淩人之氣聚現于眉宇之間。但他穿着很樸素,就是一般的淺灰色休閑套裝。他是随那瘦臉兒一起來的。

r衆人起身相迎。經彭爺一做介紹,他主動和忠仁握了握手。

r他說:“我都沒想到咱們兩人能聚到一塊兒。說起來,都是自家兄弟。”

r彭說:“可不是。忠仁老弟是我王兄非常要好的朋友。王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自然也就是你的朋友了。”

r上菜。

r菜上的都是上品,像刺身龍蝦、小米遼參、瑤柱魚翅,忠仁都是第一次見到。而且,那些菜,盤裝的也是相當講究。龍蝦是昂首卧于細碎的冰末之上,雖然其肉已被片成片兒,擺放于它的兩側,但它的兩根長須高挑着仍不時在動,在周邊蘿蔔雕花和檸檬片的襯托下,顯得生猛鮮活;遼參是置身于一片金色的湯羮之中,讓人感到既鮮美又柔滑;魚翅則是焯水後用碗翻扣在盤中央的,四周配有幹貝一圈,且綴有數枚紅綠櫻桃,顔色分明,甚是好看。酒上的也是國宴常用的貴州茅台。東西一上桌,就給人感覺請客者不是在随便應付,而是把被請的人擺在了非同尋常的位置。

r彭見菜上得差不離了,又起身舉杯:“來,為今日相聚,咱們一起先幹一杯。”

r衆人起立,舉杯相碰,同飲。

r重新落座後,程對忠仁說:“原來,我不知道你和彭兄有這層關系。剛才,我的那幫人一跟我說彭兄找我,我就知道,這事弄岔巴啦,等于自家人跟自家人幹上了。來,今日結識,咱倆單喝一杯。”

r忠仁欣然相對,與程各幹一杯。

r彭爺對忠仁說:“程老弟很低調,從不愛抛頭露面。如果不是中間遇上點坎兒,恐怕在生意上是這地面上的老大了。”

r程沖彭擺手:“唉,這也是命,不提它了。”

r他轉臉繼續對忠仁說:“我在路上就已經想好了,你在這地面上好好幹吧。我看你這人行,有一種穩當勁兒,能幹起來。我讓我那女人這兩天就走人。”

r忠仁一愣。他想不到程如此幹脆地冒出這麼一句。

r彭爺接住程的話茬兒:“要這麼說,我得替我這老弟謝謝你了。”

r程對彭說:“其實,我早就對我那店不感興趣了。它開張之後,不掙錢。隻是我那女人閑不住偏要幹點事,偏要撐在那兒。那兒的局面是,隻能活一家,隻要是兩家都經營同樣的東西,準鬧沖突。”

r忠仁說:“您說到這兒,我才剛反應過來。其實,我這兒跟您的那位沒什麼矛盾。我倒希望她能做起來。做生意不怕紮堆子。”

r酒去。”

r王長生插言對忠仁說:“我倒想,程兄不幹那店了,那店,忠仁你接了不是挺好嗎?你把它和你的店打通,那面積可就一下子增加不少。程兄的店少說也有二百平方米,比你那店小不了多少,兩個店聯成一體,可就有近四百平方米了,有規模了,比我給你設想的起二層,省了不少事。”

r忠仁說:“我現在實力還不夠。”

r王長生問程:“程兄這店若出手,打算要多少錢?”

r程說:“我這店也是從别人手裡接過來的,當時的價碼是三百萬。忠仁老弟要真有心接,我還這個價出手,不加碼。”

r忠仁說:“目前,我這兒還真不行。我這兒看着架子不小,但沒什麼家底,還有房貸沒還完,壓力太大。我今天剛跟一個熟食批發商談好要給他供貨,這又得先墊進不少錢。”

r常德昭對程說:“若是程兄真的要出手你的店,忠仁又接不了,我倒想接。我接了,還不跟忠仁老弟有什麼沖突,我在那兒經營果品。”

r彭問程:“你看行嗎?”

r程對常說:“你準備錢吧。”

r彭舉杯:“為了程老弟的仗義,也為了你們二位成交,同時也為了忠仁這兒生意更順,咱們再幹一杯。”

r衆人又都起身,相互碰杯,同飲。

r完後,程簡單地吃了點東西,便帶着那瘦臉兒告辭了。

r衆人送二人出酒樓,返身歸位後,酒樓老闆洪勝從外面進了雅間。

r他和彭爺是老相識,常到彭的會館去消費。他也是四十來歲年齡,體型胖胖的,臉也胖胖的,梳着背頭,穿戴十分整齊,西服革履,還打着花格領帶。

r他一進來,彭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很恭敬地叫了一聲:“洪老闆。”

r洪對彭說:“聽說你來了,我得照個面兒啊。”

r彭把在座的一一向洪做了介紹。

r他介紹到忠仁時,洪向忠仁拱了拱手。

r洪對忠仁說:“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這回認識了。人都說你家熟食做得好,我讓我的人到你店裡拿過醬豬耳什麼的,我正準備跟你聯系呢。你可以長期給我供貨。我的涼菜間現在也想上點這種大衆喜歡的東西,擴大消費群體。”

r王長生說:“忠仁,這是好事啊。你這等于又有了一個大客戶啊。他這兒每天光涼菜的流水不會下十萬元啊。”

r忠仁對洪說:“回頭,我把我那兒出的醬制品每種都給您這兒送點來,您選選看。凡是一般餐館做涼菜用的熟食,我那兒基本都有。”

r洪說:“那太好了。我這兒的廚子也做你那兒的那些東西,但總是欠點兒功夫,客人總是反映不如你德長順的好吃。你要能給我供貨,我就不讓他們費那勁兒了。”

r洪轉身問彭:“需不需要還上點什麼?”

r彭說:“不用了。我們隻是想在這兒再聊會兒天。”

r洪說:“那我就不打擾了。”

r洪很禮貌地退了出去。

r彭落座後對忠仁說:“他這人不錯,我每次來,他都客客氣氣的。其實,人家是有背景的,和咱們這些平頭百姓不在一個層面上。人家的姐夫正經是咱們這個區的副局級幹部;人家的父親據說還當過國務院哪個部委的二把手。”

r忠仁說:“還真看不出來。”

r王長生說:“我也了解這人,他從不張揚,人也很随和。忠仁,你可以和他好好處處,不光在生意上;不知什麼時候,你能用上人家啊。”

r忠仁說:“我明天就給他送點兒樣品來。”

r彭爺對忠仁說:“你要是有拿得出手的東西,程老闆那兒你也應當送點去。他這人這回真是給面子。他能說到那份上,我都沒想到。而他說過的話,從不反悔。他那店要是德昭接了幹别的了,忠仁,你在那兒也就站穩了。”

r王長生說:“給他送,忠仁,你就别送你那兒的熟食了,給他送兩瓶好酒就是了。他這人好喝。”

r忠仁說:“我知道了。”

r常德昭說:“我估摸,他現在也是需要點現金。要不是這樣,他不可能輕易出手那個店。那個店再怎麼着,地理位置也沒的說呀,風水寶地啊。這,忠仁應該最有體會。”

r忠仁說:“那整個一趟街都是做買賣的好地兒。”

r忠仁問彭爺:“您剛才說他遇上點坎兒,是怎麼回事兒?”

r彭爺說:“他杠上了個人命案,幾百萬家産都豁騰出去了,才平了事。說起來,他那女人不錯。他出事時,他身邊的人大都躲了,隻有他這個女人上下左右斡旋,才沒讓他把命搭進去。這女人還不是他的正室。好了,咱們今兒個就聊到這兒。忠仁,再有什麼事,你可以直接找我。我住的地兒離你那兒不遠。你在的那趟街緊南頭往左拐,再過一個路口,有一個灰牆圍着的會館就是我的。什麼時候,你到我那兒玩玩去。”

r常德昭對忠仁說:“彭爺那兒可是美女彙聚的地兒。想要什麼樣的,你去了,可以敞開了挑。”

r王長生說:“忠仁他現在可是剛過蜜月期,恐怕還沒精力到外面去享受。”

r彭爺問忠仁:“剛結婚?”

r忠仁點了點頭。但他不想延續這個話題。他對彭爺說:“哪天,我一定去登門拜訪您。”

r就這樣,一場聚會至此結束。

r到這會兒,忠仁的心完全踏實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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