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夫妻變臉
時間:2024-11-07 06:50:13
彙報。r
他先是告訴她,他鋪出去的熟食賣得都不錯,許多超市開始翻倍地要貨了。他說,忠義那兒得增添人手,不然會供不應求。他說:“照這樣做下去,用不了多久,咱們就可以積累出相當數量的資金,就可以和那種大的批發商合作了。那個時候,咱們就有資可墊,也墊得起了。”他說,“如果真有一天咱們能和葛六說的那家專搞熟食批發的合作,店裡按目前的十餘個熟食品種計,每日就可以出貨兩千餘斤,每十天就可以結回十五六萬塊錢,按照百分之十五的利潤率算,一年下來,從這一家店就能至少掙到純利八十萬塊錢。而這隻是按起步的數量計算。倘若賣好了,市場完全打開了,那就不是每天每個品種供貨二三百斤了,每天供貨五六百斤都有可能。而葛六預計的店裡每年從這一家就能掙到一百萬塊錢不是信口一說,是靠譜的。”r但亞男對此依然沒有表示太大的興趣。她隻是同意忠仁再找倆人做忠義的幫手。r接着,忠仁又向亞男說起晚上在鑫第與迎客居老闆程靜江見面的事。他告訴亞男,迎客居的人這兩天就要撤了,由一個叫常德昭的人接手他們的店做果品生意。r亞男對此倒是顯得很稱心。她說:“那個娘兒們走了,對咱們還真是一件好事。”r但當他說到第三件事時,亞男卻突然變了臉。r忠仁對她講:“根據咱這店的發展需要,我想雇一位懂禮儀會管理的人來支撐前台局面。”r亞男一怔。她當即的反應顯然是,在忠仁心目中,她不懂禮儀不會管理不能支撐前台的局面。r她本來是仰躺着,面對着屋頂,但這會兒,她側過臉來,眼睛直對忠仁的眼睛了。她說:“我不是盯着前台呢嗎?”r忠仁沒有意識到他的話無形中已經傷害了對方,他仍按照他已有的思路說:“這個人要是來了,你就可以從前台解脫出來了。”r亞男坐起了身子,她開始用俯視的目光打量起忠仁。她說:“我不明白。我有必要從前台解脫出來嗎?”r忠仁也坐起了身子,與她臉對臉地說:“有必要啊。這樣一來,你我都可以騰出不少精力。咱們再遇上什麼事,不用一上來就抛頭露面了,也少了許多麻煩,有了退身步,有了便于周旋的餘地。”r亞男問:“你就是這意思嗎?”r忠仁說:“就是這意思啊。”r亞男說:“不光是這意思吧?”r忠仁說:“沒别的意思啊。”r亞男說:“我怎麼覺得你這是嫌我多餘了、礙事了。”r忠仁有些起急,說:“你想到哪兒去了?”r亞男說:“你别緊張。”r忠仁說:“你這是往歪處想啊。”r亞男說:“我這是往歪處想?我從前台解脫出來,你安排你想用的人接手,你不是嫌我多餘了、礙事了,又能是什麼?”r忠仁說:“我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意思?”r亞男說:“你沒必要再掩飾。”r忠仁說:“真奇怪了。你今天這是怎麼了?”r亞男說:“我沒怎麼。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現在給你的權利可不小了,你不能看着我還把着收入這一塊兒還覺得不舒服。别忘了,這個店的店主還是我。我是嫁給你了,但并不是把這整個店全陪送給了你。我該有的權利誰也甭想剝奪!”r忠仁瞪大了眼睛:“你真是把我的意思理解錯了。我從沒想過不讓你再管收入這一塊兒!我隻是想找個人提升一下整個前台的管理水平。”r亞男說:“我不會理解錯。我心裡明鏡似的。你答應娶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很勉強。這沒事,你後悔還來得及。”r忠仁說:“這真是哪兒跟哪兒啊!”r進來!”r忠仁說:“咱們現在店裡生意不是已經看好,又開始有熟食外銷的進項了嗎?”r亞男說:“有,也不雇,我得先還貸!”r忠仁說:“雇人不影響還貸。”r亞男說:“不影響還貸也不雇!”r忠仁說:“你不是說店裡的事全由我說了算嗎?這話等于沒說?”r亞男說:“那得看是什麼事。我問你,你要雇的這個人是男的還是女的?”r忠仁遲愣了一下,回答:“當然是女的。”r亞男說:“行了,我什麼都不說了。你玩的這手,我經曆過。咱們可剛結婚沒多久。你那天從姓葛的那兒回來,就一個勁兒地張羅要給别人墊錢搞什麼熟食批發,你打的什麼譜兒,我看不出來麼?你無非是想把店裡的錢倒騰出去,你好自己把持。現在見我還不抻你這茬兒,又玩這手,你行啊你!”r忠仁說:“看來,你根本就沒把我當成你的男人,你還在防着我。”r亞男說:“愛你怎麼想!我要睡覺了。”r她說罷倒下身,把後背朝向了忠仁。r忠仁仍坐在那兒沒動。他沖着亞男的後背說:“我這完全是為了咱們這個店。”r亞男說:“我不想聽了!”r忠仁說:“你怎麼這樣啊?”r亞男說:“哪樣啊?你要覺得我不順眼,可以現在就離開我,我不攔你!”r忠仁直愣起雙眼:“我真是枉費了一片好心。也罷,你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從今兒起,店裡有什麼事,你也别再找我!”r他也倒下了身子,也給了對方一個後背。r但這會兒,亞男卻猛地又坐起了身子,她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忠仁,說:“你翅膀硬了,是吧?你不是當初沒飯轍沒地兒睡覺的你了,是吧?你别跟我來這套!你不讓我有事再找你,你現在就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r忠仁沒動。r她竟歇斯底裡地大聲吼叫起來:“出去!”r忠仁仍沒動。r她更大聲地咆哮道:“滾!”r她這個字出口的同時,她的兩隻腳蹬在了忠仁的後背上。r忠仁這回動了。他下了床,很順從地下了床,下了他們從外面買回還沒多少日子的床。準确地說,那是亞男掏錢買回來的床,是亞男為了讓他成為自己的男人,為了讓他高興主動拉着他到外面買回來的雙人床。這張床到位後,這屋裡原先亞男用的單人床便被他們拉到外面處理掉了。這床可以說是他們成為夫妻的一個标志。r但他這會兒下了這床。他沒有回擊以暴力,隻是很麻利地穿上衣褲,然後,不再回頭地推門而去。r就在他跨步出門的那一刻,他最近剛買的一部手機也被亞男狠勁兒地拽了出來。那手機在他右腳旁側的地上摔了個支離破碎。r他沒有想到亞男會突然變成這樣。自打他進了德長順的門,他就沒有跟這個女人高聲說過話。他一直都是在敬着她,一直都沒有忘記她是這個店的唯一承襲人擁有者。他甚至在與她做愛時,都格外小心,生怕什麼時候把她弄得不舒服了。就是在她承諾這個店什麼事都将由他說了算之後,他也從沒有無視過她的存在。而他這會兒跟她提到自己的上述想法,更是出于對她的尊重。但是她卻突然間像對待一條玩膩了的狗一樣大施起淫威,居高臨下起來,好像從來就沒當過他的女人。她讓他這陣子一直固守的理念坍塌了,使他看到了這本來就無姿色可言的女人深層的狹隘和醜陋。r他本想出了她的房間,進到忠義住的屋裡忍一宿。但他最終沒有那樣做,他徑直沖出了院門。r他要真的遠離這個女人。r他在想,他這陣子,還真的就是一條狗。他的所謂敬重,所謂小心,不就是像狗一樣為了讨好主子的歡心嗎?而他在她的心目中同樣也是一條狗啊!在她不在家時,他得為她看守家裡的東西;在她遇到搪擋不了的事時,他得沖上前去;在她不順心不如意時,叫他滾,他就隻能滾!他不下賤嗎?不可憐可笑嗎?她并沒有把他當成擁有合法地位的丈夫看啊!他的意志必須由她的意志左右,稍有不從,輕則給臉色,重則就是現在這般,他活得也太窩囊了!r這叫什麼妻子?自己又算是哪一門子丈夫?自己在這個女人面前沒有一點兒尊嚴啊!自己真是為了口飯為了有個睡覺的地兒才跑到德長順來的嗎?如果知道有今天,當初就是沿街乞讨,就是露宿街頭也不會接受她父親的邀請,也不會違心地答應她嫁給他!她算什麼?她無非是一個被别人玩過的随手抛掉的物件兒!是自己看着她有些不忍心才撿起來,她倒跟自己張牙舞爪起來了!r——他在這樣想。r他走到了街上。他要找個靜靜的地方,靜靜地考慮一下他下一步該怎麼辦。r他也不願再見這個女人了,不願再和這個女人做什麼交流,進行什麼商讨,從事什麼籌劃了。自己正經也是個五尺高的漢子,自己到哪兒不能混口飯吃?到哪兒不能有個睡覺的地兒?為什麼要受這個女人如此的轟趕?想想自己還着了迷似地替這個女人操心,真是多餘!多餘想什麼德長順的發展!多餘想什麼德長順的将來!多餘想什麼起二層、雇前台管理者!多餘求什麼外人幫着這個女人平她平不了事!r——他憤然地又自我責怪起來。r他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女人!他本來就不太情願接納這個女人為妻!他本來就不願每天和她睡在一張床上,不願每天還得想着滿足她那方面的要求!她是個指揮欲極強的女人,是個占有欲極強的女人,也是個在那方面容不得别人拒絕的女人。她嫁給忠仁之後,幾乎每天晚上都要那樣,往往是要一次還滿足不了,還沒出一個月,就已經使忠仁力不從心了,使忠仁疲于招架了。而忠仁不願把精力全消耗在這上面。忠仁每天想的是趁着年輕幹成個事業,幹出個讓錢永昌那号人看了也不得不自歎不如的名堂來!因此,忠仁每次滿足她之後,自己并沒有感到有多如意,彌漫于心頭的倒常常是懊惱。忠仁實質上對她已經厭倦了。她卻還自以為了不起,還自以為自己的意志不可違拗。她是武則天怎麼着?她是西太後怎麼着?她高看她自己了吧?讓我滾,好啊!我滾!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呢?r——他這麼進一步地恨恨地想。r他出了那院門走了很遠很遠之後,才注意到自己已經隻身走在一條靜無聲息的窄窄的街道上了。他的兩邊是一溜兒緊閉街門的店鋪,那些屋檐下都是黢黑一片,隻有路燈在灰色的天幕下閃着暗淡的光,那光延伸至這夜的深處,顯得疲憊而沒有餘力。他的前面沒有一個人影,更是沒有一輛行駛的車。這是個已經陷入極其寂靜的世界,靜得都有些讓他發毛,讓他覺得每一片黢黑中都有一雙陰森森的眼睛在窺視着自己,在問自己:“你在幹什麼?你要往哪裡去?”r是啊,我這是要往哪裡去?我這是要往哪裡去?——他開始自問了。r這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深夜。這是一個無人與他同行的深夜。這是一個他不知終極目的地何在的深夜。r不過,他這會兒并不擔心離開亞男這個女人自己将會面臨什麼樣的處境。他想,今天的他已經不是昨天的他了,最起碼,他現在比剛來京城時認識的人多了。他認識了葛六,葛六可以幫他聯系銷貨的下家;他認識了吳文斌,吳文斌可以為他提供低價的原材料;他認識了王長生,王長生可以為他出謀劃策;他認識了彭天佑,彭天佑可以在他遇上坎兒時替他鏟事兒平事兒!他怕什麼?他要是現在還像剛來北京時隻認識一個錢永昌,他還真有些前途難蔔,但現在不是那個時候了!而現在,亞男這個女人實質上不就是第二個錢永昌嗎?在他當下的眼裡,她甚至與之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錢永昌轟人還表面上讓人過得去,她孫亞男轟人卻是毫無遮掩、兇相畢露。他覺得跟這樣的女人也沒什麼情面可講了,他應該去和這個女人攤牌了:你不是讓我滾,轟我走嗎?好啊!我可以走,但走得走個明白!我可以不要你德長順什麼财産,但我得拿到我應該拿到的東西。要是按夫妻的關系,在法律上,德長順已經有我的一部分,但我不想在這上面跟你糾纏,我得對得起孫老爺子!孫老爺子當初是幫了我,我看在他的面兒上不想難為你,但這個店每月流水十萬塊錢以上的那五分之一,你必須得如數付我,那是我應得的!在這點上,他何忠仁理直氣壯。因為德長順的流水到達現在的程度跟他的到來跟他的努力有着直接的關系。他來之前,這個店的月流水從沒超過十萬塊錢。如今,他何忠仁來德長順雖然還不到七個月,但有四個月店裡月流水都突破了這個基數,這個月還差幾天結束,流水更是已達二十萬了。他有理由也有資格享受這一成果所帶來的效益。由于這中間,他出現了角色變化,這一效益他一次也沒提取過,現在到了該提取的時候了。而拿到他應得的那份,他也就有了相應的基礎。他可以帶着他的弟弟尋找新的立足之地,重新自立門戶,再創江山。他想他即使在外邊不像他想象得那樣順利,他出去了也不會回頭了。他不會再來看這個女人的臉色,他就當沒跟這個女人結過婚,就當從不認識這個女人!他要把她從心目中抹去,從記憶中抹去,抹得一幹二淨,不留一絲一毫。是啊!他怕什麼?他現在什麼也不怕!即使将來再沒有女人來到他的身邊,那又有什麼?他到這世上不是為女人來的,不是任從女人左右來的!不是甘受女人淩駕或驅趕來的!沒有女人,他照樣會活得很好!照樣會幹他想幹的事!照樣會去開創可以屬于他自己的天下!r隻是他從亞男那兒出走時,沒顧得帶上現金,他現在想找個睡覺的地兒卻無錢開房。要熬到天光大亮還得有四五個小時。他在一個橋洞子下滞留了下來。他在那裡的水泥地上忍了半宿。在那裡,他又細細地捋了一遍思路。他把什麼都想好了,什麼都想清楚了。他不再憤恨,不再激動。r天亮後,重登德長順後院的門時,他的心态已經變得平靜極了。他是回來和亞男攤牌的,但是他想好說好散。他隻求亞男能不再在他面前歇斯底裡,而是把他的應得核算清楚,如數交付。他會非常平和地結束彼此的關系。r他想,這個女人見到他後也許還會發飙,也許還會向他咆哮,但他已經沒興趣再和她做任何争辯了。當婚姻的一方連争辯的興趣都沒有了,這段婚姻實質上就已經死亡了。而他們的婚姻是不是死亡得過快了?這不奇怪。因為他們的婚姻背景從一開始就存有陰影,如今這種陰影隻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突然放大至一方無法承受罷了。r讓他沒有料到的是,亞男這會兒并沒有在後院。她的屋裡空空蕩蕩,沒有她的影子。她上哪兒去了?全店裡沒有一個人知道。隻有趙興告訴他,亞男是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臨行前,把店裡收銀的差事拜托給賈才了,還留下點現金給賈才,說後廚今天要缺什麼東西,先就近買點兒。至于她什麼時候回來,趙興說,她也沒說。這就像一位做好充分準備的拳手上台了,卻久久不見對手,他不由得有了一種遭遇冷場的感覺。他從趙興的叙述中能感受到對方這時候已經開始完全把他排除在這個店之外了,而不僅是嘴上轟趕。因為後廚用料采買,亞男從老家回來後,已正式明确由他經手,而且,昨晚,後廚的下料單已經送到他的手上。亞男在這個時候那樣安排,顯然已經認為他不會再來履行職責了,顯然也已确定不需要他再來履行職責了。換句話說,她顯然已經不再考慮他的存在。這讓他不能不又進一步堅定了他必須得向對方攤牌的決心。r他在那昨天夜裡還充斥着亞男的吼叫聲的屋裡找了個座兒坐了下來。他要等她。屋内空間不大,他的目光很難避免地會觸及占據這空間近三分之二面積的床。那床讓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每天必須得滿足她的性欲要求的同時,還必須得順應她的意志所向,稍有違逆,她就可以把他轟下去以示懲罰。這又讓他憤憤地想道:女人啊女人!你們都在把男人當成了什麼?一個工具?一個物件?一個剝開皮就可以随心啃食的果子?吃不到果肉就可以棄之于地上再踏上一腳?或真是一條狗?聽話的時候,會理理你的毛,不聽話的時候,就把你一腳踢開?r就在這時,忠義從外面進到了這間屋裡。忠義告訴他,他上一次進的原料都用完了,需要趕緊再進一批,因為供店裡涼菜那頭使用的備份和供外面超市銷售的存貨都不多了。r這提醒了他。他現在要做的,還不能隻是在這兒等,他還需要做好必要的準備。r他對忠義說:“你甭管了。”r在一切尚無最終結果之前,他隻能先這麼說。他還不想告訴弟弟已經發生了什麼。r他動身了,但不是去采購忠義要的原料。他想到了他已經和十多家超市建立了供銷關系,他不能因為他将不在德長順幹了,就放棄那種合作,他要自己和對方繼續把生意做下去;他現在得趕快找一個适合于加工制造熟食的場地,以便他在與亞男攤牌之後,重新立攤兒;他一旦和亞男斷絕了關系,他也就不可能還繼續使用德長順的後院。r他想讓趙興開車帶他去轉悠,但出了這間屋之後,他隻身離開了德長順。他不想再沾亞男什麼了。r隻是,他跑了整整一天,也沒能找到合适的地兒。因為離那些超市太遠的地兒,他還不想去,那會交通不便,加大運輸費用;近的地兒又租金昂貴,幾十平方米的房間、院落,對方一張口就是年租金十萬八萬,他現在還承受不起。他即使如期的在亞男那兒拿到他的分成款,也是數額有限,他必須得有計劃地花,一旦花沒了,他的資金鍊就會斷裂,他要進行的事業就有可能半途而廢。他也不能再找個辦不了各種證照的暫設性房屋或非法建築。那盡管可能會很便宜可能不用支付太多的費用,但那給不了人安定感。他不想再遭受政府部門的查抄。r這一結果,忽然間又讓他感到一切并不像他想象的那麼簡單。r天完全黑下來之後,他又回到了德長順,回到了亞男的房間。他還是要找亞男攤牌。他覺得不管怎麼樣,他先得把分成這事兒落實。這是他首先要得到的一種保障。r但是這會兒,亞男還是沒在屋。她還沒有從外邊回來。r忠仁在屋裡又開始等她。他又開始面對那張床了。但這個時候,這張床引發出的他的感受,似乎有了一些改變。r這是一張棕紅色的用硬榆木制成的床。它的上面鋪有一個很富有彈性的棕墊,它的靠背上雕有精美的梅花圖案。那是他和亞男結婚後唯一添置的一個新的家具,是當時亞男極力主張添置的。他當時隻想能湊合着有個兩人睡得開的地兒就行了,但亞男說:“人的一輩子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得在床上過,在這方面别怕花錢。”因此,他們一起去了一個很正規的家具店購回了這張床。在這張床上,他和女人有了肉體上的更多的接觸。盡管心存暗影,但他每一次與亞男交合,還是都能享受到快感的。隻是後來對方要得過頻,他有些體力不支才産生了厭倦。如今,他就要與這個人斷絕關系了,也将和這張床徹底告别,他不禁在恍惚間有了一種不那麼情願的感覺。他很想再在這張床上躺一會兒。那對他來講,也許是最後的一次享受。r但是他沒有馬上去那樣做。他怕亞男突然回來了,會嘲笑他怎麼又躺在它上面了,怕亞男會說:“是在等我再轟你滾出去嗎?”r不過,過了兩個小時之後,他真的在那上面躺了下來。他顧不得這張床有可能會給他引來什麼他不想看到的東西了。他實在是太困倦了。他這會兒仍不願在事情沒有最終結果之前,讓弟弟忠義知道他和亞男的沖突,因而,仍不想到弟弟的房間去歇息。同時,他也是怕他離開了這個房間,亞男回來了,他又不在;她若不去找他,事情的解決又會往第二天推延。他不願出現這種推延。他耗不起。他還想明天一早接着去尋找他和忠義的新的落腳之地呢!r躺到了那張床上,他那有些躁亂的心好像一下子又安靜了許多。他開始想亞男回來後,他如何去面對,如何具體地談及那筆分成款的提取。那是一個十分嚴肅的話題,他要盡可能不讓對方在情緒上再度出現失控。因為那也牽涉亞男本人的切身利益,她若稍不認同,就有可能産生新的沖突。想着想着,他看到有個陌生的女子來了,上了床,跪到了他的近前。他也不知是出于無奈,還是表示默許,他閉上了雙眼。突然間,他忍受不住那種不失強烈的刺激了,他想起身,想回應她,想把她轉換為自己所掌控,但他的意識在這一刻無論如何也支配不了自己的肢體了。等他努力地睜開雙眼,他看到的卻是另外一張臉。是亞男的臉!r他猛地坐直身子。r他發現他的褲子已經褪至膝處,而亞男全身裸露,沒着一絲。r他惱惱地說:“我不想這樣!”r亞男說:“你不是我的男人?”r忠仁說:“你不已讓我滾嗎?”r亞男說:“那你怎麼又躺在這兒了?”r忠仁說:“躺在這兒也不想再幹這事!”r亞男說:“但我想。”r亞男竟躍然而上,接着便與他強行交合。那像一場暴風雨突然降臨,天地似乎都在随之晃動起來。那讓他一時間難以自控了。r但那一刻又很短暫,大概隻有一兩分鐘。r當那過程結束,她趴伏在他的身上。r她說:“我依你。”r她說這話時,臉直對着他的臉,雙方的鼻尖已經相觸在一起。她面色潮紅,額頭上滲有細細的汗珠。r忠仁直愣起雙眼。他一時沒有聽懂她的話。r她重複了一遍她說的話:“我依你。”r這回,忠仁聽明白了。他驚愕于這個一天前還居高臨下,不能以她的意志轉移的人就得從她身邊滾的女人,向自己繳械了,投降了!r已經死亡的婚姻又萌發出綠綠的嫩芽,且有一縷亮亮的陽光開始照耀于它的上方!r他盯視着她的眼睛,好像面對的完全是一個他陌生的從不認識從未打過交道的女人。r這的确是一個全新的女人。這個女人的面孔中沒了昨夜的亞男那種兇悍。這個女人一絲不挂的肉體顯露着以往的亞男不曾具有的光潔細膩。這個女人像是寒冷中突然從天外飛至的報春的小鳥,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孤寂者需要的溫情。r亞男問:“幹嗎這麼看着我?”r她解開了他上衣的所有紐扣,又讓他感受到了他所接觸過的那個亞男從未展現過的親昵和嬌柔。r她這樣趴伏在他的身上,一隻手向旁側的一堆衣物中摸去,她摸出了一個扁扁的長方形的黑色物件。那是一部嶄新又精緻的手機。她把它舉到他的眼前。r她說:“我今天在外邊找了你一天。我給你又買了這個玩意兒。我真的後悔了,我昨天不該把你的手機也摔了。”r忠仁沒有去接。他仍直直地注視着她,好像還沒有确認這個面前的女人究竟是誰。r亞男似乎領悟到了什麼,她把那手機放置于他的旁邊。r她把自己的頭埋在了他肩膀的上方。r她把她的嘴挨近他的耳畔說:“别生氣了,我都不生氣了。你知道嗎?昨夜裡我就找了你半宿。你真走了,我才發覺,我已經不能沒有你。”r她的下體在他的下體處摩動了起來。那種親密的接觸傳達着一個女人在這一刻又湧漾起來的整個身心的需求。r她讓他突然興奮了起來。r她的确離不開這個男人了。她的肉體離不開這個男人了,她的店也離不開這個男人了。她的店沒有忠仁,光靠她自己是支撐不住的,因為今天的德長順已經不是先前那個流水從未突破過十萬元的小餐館了,失去了忠仁,它隻能是又将歸複原狀,甚至還不如原狀。r也就是在這一天,亞男把德長順的管理權再一次明确地完全交給了忠仁。她向忠仁承諾,忠仁招用任何人她都不再幹預。她隻希望忠仁永遠不要再離開她,永遠做她的丈夫。她說她現在最想做的是為忠仁懷個孩子生個孩子。r她說那是多麼幸福的事啊。一想到有個天真可愛的孩子将在自己的面前跑來跑去,讓自己抱他親他,讓自己和他一起享受天空之藍藍大地之茵茵,她覺得其他什麼真的都不再重要了。她說忠仁雇的人一到,她就從店裡撤出來讓位,到那個時候,她隻做忠仁的好妻子,每天等着忠仁回來,和忠仁一起上床,一起做最甜美的夢。r白來。r他最後說得亞男都流出了熱淚。r第二天,他又一如既往地擔當起亞男給予他的角色。r除了親自外采後廚食材,他讓吳文斌等供貨商給店裡送來了充足的熟食原料。r他随後到人力市場招來了四位小工,給忠義那兒增添了人手。r轉過天來,他給鑫第大酒樓送去了十幾種熟食樣品,讓洪勝選訂。他告訴對方,他可以讓人送貨上門,保證每天的供應。洪勝留下東西後,要付錢,那算下來也有三百多塊,但他一分錢也沒要。r至于彭爺那頭,他沒有忘記表示謝意。不過,他沒有親自去彭的會館,而是經亞男同意,他給王長生送去了五千塊錢,意思是讓王長生出面請彭爺和他那幫手下人吃頓飯。他覺得這樣做,更合适一些。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