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堂《京華煙雲》有一個片段:姚家為逃避戰亂,将古玩埋在院子地下。木蘭問父親:“這些寶貝要是被别人掘走怎麼辦?”姚老爺說:“周朝的古董,傳到現在,曆經幾千年,中間輾轉幾百個主人,誰能永遠占有呢?”
一代名士張伯駒畢生酷愛古玩字畫,傾家蕩産收藏珍迹,最後分文不取全部捐給國家。世界首富比爾·蓋茨在慶祝自己50歲生日時宣布,身後将數百億美元的巨額财富全部捐獻給社會。
蓋茨和張伯駒們的捐贈本質上都是基于一個共同的文化語境:生命的美好與否區别在于過程而不在于結局,任何形式的财富都是流動的,捐贈行為使之歸所應歸之處。
從記事開始,我們就渴望“擁有”,擁有布娃娃、玩具槍,擁有糖果和獎狀,擁有這個擁有那個。當“擁有”和财富挂鈎,這個動詞後面的内容,似乎是多多益善,大多數人在渴望“擁有”的期冀中長大。
小時候看見祖母給服裝廠做女紅,戴着老花鏡,針線在她的手上磨出厚厚的老繭,掙來的錢十塊、五塊地存進一本薄薄的紅皮存折裡。1998年她去世時,折子上有一萬多元存款,叔叔拿出來全部用于辦喪事。出殡那天,整條街的街坊鄰裡都過來吃豆腐飯,望着十幾桌筵席上舉杯揮箸的鄰居和親戚,我想,如果祖母當年不去為存折上的數字努力,那麼她這一輩子的飯桌上或許頓頓都會有鮮美的排骨湯以及新鮮的草雞蛋。可最後這些積累都變成了揮灑的冥錢和看似奢侈的墓碑。
許多家庭省吃儉用,把本來尚可豐衣足食的小康生活壓榨成锱铢必較和風雨兼程的艱辛,為的隻是擁有一套兩居室或者三居室的商品房。
所有權,讓一些人成為财奴、讓另外一些人成為房奴。其實人生短暫,有時候,享用比擁有更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