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掉微信朋友圈的235天裡,我徹底地戒掉了随時拿出手機,點開微信,打開朋友圈,然後手指像僵屍一樣不斷下滑的這個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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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曼·黑塞在1927年所作的《荒原狼》中這樣寫道:“也許有一天,不管有無導線,有無雜音,我們都會聽見所羅門國王和瓦爾特·封·德爾·福格威德說話的聲音。人們會發現,這一切正像今天剛剛發展起的無線電一樣,隻能使人逃離自己和自己的目的,使人被消遣和瞎費勁的忙碌所織成的越來越密的網包圍。”
我第一次讀到這段話時,微信朋友圈還未像今日這般興盛。那時我的微信通訊錄裡隻100來人,都是周圍的親朋好友。比起當時普遍公開的微博、豆瓣等社交平台,它的出現像給已經幹涸的河床裡注入了新的水源。它足夠私密,足夠有趣,足夠社交。看起來,過往的一切社交平台都已經過時了。
在讀到黑塞的這番話時,我還尚未開始反省自己所處的狀态,隻是驚訝于黑塞對未來社會的預測。我将這段話摘抄下來,發在了社交網絡上,隔一段時間,便提醒一下自己。
一次,我因為失眠,睜着眼一直等到天亮,天亮後才昏昏睡去。醒來睜開眼的第一刻,如往常一般,我開始不停地翻朋友圈蹦出來的新消息,想要知道在我睡着的這幾個鐘頭裡朋友圈中發生了什麼。
600多個好友,我的新消息怎麼都翻不完。随着手指機械地滑動,我越來越陷入一種巨大的恐懼當中。每多看一條消息,我的恐懼便會增添一分。直到最後,我整個人都被這些巨大的信息流壓得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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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就決定做一個實驗。我将朋友圈關掉,想試試自己究竟能夠多久不看朋友圈。
第一次實驗持續了大約有28個小時。第二天下午4點鐘,健身之後,我沒有忍住,跑去打開了朋友圈。随後我又像以前一樣開始刷新消息。我像是在沙漠裡行走了三天三夜的人一般,如饑似渴地閱讀着那些和我并不相幹的消息。讀累了,吃飽了,我又重新關掉了朋友圈。
不得不說,剛開始非常不習慣。在閑暇時下意識去摸手機,打開微信,點開朋友圈,這個動作似乎已經成了一種肌肉記憶,不受大腦控制。關掉朋友圈之後,點開信息的那個位置變成了掃二維碼。有好幾次,直到掃碼的那個方框出來之後,我才意識到朋友圈這個東西已經被我關掉了。
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将傳統的閱讀行為與看電視做了對比。在過去的閱讀行為中,由于閱讀需要一個連貫性的動作,你需要長久地坐在那裡并且保持思維的連貫性。然而看電視時卻不是這樣,電視可以将兩個完全無關的東西放在一起連貫地呈現給觀衆,并且你完全不會因為上一秒播出了哀悼地震遇難者的節目,下一秒便跳出一則讓人發笑的廣告而惱怒。
隻要你仔細觀察,便會發現我們日常生活中所接觸到的絕大多數信息和我們的生活沒有絲毫關系。然而令人惱怒的不是信息與我們有關與否,而是一種全盤僵化的、被動的思維模式。尼爾·波茲曼這樣說:“這就是為什麼一個好的讀者不會因為發現了什麼警句妙語而欣喜若狂,或情不自禁地鼓掌——一個忙于分析的讀者恐怕無暇顧及這些。”
在尼爾·波茲曼寫這本書時,社交網絡尚未出現,尼爾·波茲曼拿來舉例的對象還隻是電視。在看電視時,錯綜複雜并且不斷變換的信息讓我們喪失了邏輯思考的能力,而社交網絡将這種效應擴大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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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有了朋友圈,我的時間開始連續起來。在學習或是工作累了之後,我也不會再拿起手機重新打開朋友圈。我會換換腦子,站起身來,走幾步路或者看看窗外。在乘地鐵或是坐公交這種碎片化的時間裡,我會盡量地讓大腦放松下來,不再沉浸于對信息流的渴望當中。
最大的改變是,我的生活重新變得孤獨起來,我終于回歸了曾經很享受的獨處當中。我的想法、精力和時間,都開始專注于我自身的狀态。
我不再追求一種刻意的逃離。過去身上帶着的一股都市人對逃離生活的向往,如今也沒有了。因為即便是在鬧市之中,當生活回歸到自身這個狀态時,這種所謂的心靈逃離也就不需要了。
網絡紅人和菜頭曾經在《碎片化生存》中提到自己因為過多浏覽140字的微博,已經無法進行長篇的閱讀。事實上在關閉朋友圈之前,這種現象也已經出現在了我的身上。并不是說閱讀一定要借助關掉朋友圈這種儀式化的行為才能夠完成,但的确,在關閉之後,我對閱讀及寫作重新重視了起來。
關掉了朋友圈這麼久,對我而言利弊皆有;但我成功地将一件原本就不是太重要的東西,放回了它應在的位置。
(西山摘自《暢談》2016年第24期,勾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