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标叔是我老家的花匠,年紀比阿榮伯小十幾歲,他們都是非常疼愛我的長輩。阿榮伯信佛,阿标叔信耶稣。
每到禮拜天,阿标叔就放下所有工作,捧着《聖經》去附近的教堂做禮拜去了,這是最令阿榮伯不高興的。
有一次,阿标叔從教堂回來,坐在一張藤椅上專心緻志地讀《聖經》,連我母親喊他幫忙掃地都不動。他認真地說:“今天是安息日,隻能給上帝工作,凡間的事是不能做的。”母親笑了笑,也不勉強。阿榮伯說話了:“你看,信教就是懶嘛,我們信佛的隻曉得一年忙到頭,哪有什麼安息日?”母親連連擺手,讓他少說兩句。
母親跟阿榮伯說:“我們信佛的靠天,他們信耶稣的靠上帝,我想都是一樣的。隻要心裡時刻想着神佛,拿神佛做榜樣,就是好人,好人就有好報。”母親才是真正通達的人啊。
阿标叔悄悄跟我說:“小春,上帝教人要謙虛,我不跟阿榮争辯,他年紀比我大,我隻有為他禱告。我也為你媽媽和你禱告。”阿标叔雖然信耶稣,卻常剪下最漂亮的茶花、菊花或玫瑰花,讓我捧給母親供佛。
有一次,阿榮伯不小心扭傷了腰,痛得不能動。阿标叔說:“老哥,我來給你推拿幾下就好了。”阿标叔卷起袖子,運氣一番,雙手掌心抹了菜油,對搓得發熱以後,在阿榮伯腰上使勁地推拿起來,并對他說:“老哥,推拿很痛,忍一下就好了。”一聲聲老哥喊得阿榮伯滿是皺紋的臉上笑開了花,我想他一定不生阿标叔的氣了。
半夜裡,阿标叔還起來兩次去看阿榮伯,給他推拿,還煎了草藥給他喝。阿榮伯康複以後,果真跟阿标叔好了起來。
阿榮伯喜歡推牌九,阿标叔勸他不要賭這個,傷錢又傷身。阿榮伯總是笑笑,但不肯戒,說自己是孤老頭一個,留個棺材本就夠了,賭就是尋點樂子。
阿标叔過得很節省,他把省下來的錢都捐給教會救濟窮人。阿榮伯很感動,說:“我要戒賭,也把錢拿去捐。”阿标叔知道後,勸阿榮伯去做禮拜,阿榮伯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去。你忙你的基督教,我信我的觀世音菩薩,天上的神佛都一樣,我們不要分家了。”
(李金鋒摘自人民文學出版社《母親的金手表》一書,連培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