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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蘇轼學怎樣『拉史書』

時間:2024-11-06 06:28:37

編劇有一個基本功,叫作“拉片子”。打開一部電影,随看随停,從鏡頭運用到台詞走位,一幀一段地悉心揣摩。拉透了片子,大師的用心便了然于胸。

同樣的道理,想弄明白一段曆史,也得把相關史書“拉”上幾遍才行。可史書大多乏味枯燥,真是打死也讀不進去。怎麼辦呢?幸好有一位先賢,為我們指了一條明路。

這人就是蘇轼。别看蘇轼天資聰穎、文采風流,其實他當初讀史也是苦不堪言。那麼,蘇轼是如何克服這個困難的?這就要從一個叫王庠的年輕人說起了。

王庠是蘇轼弟弟蘇轍的女婿。他是個學霸級的人物,七歲就能寫文章,水準不輸成人。王庠曾發下宏願:閉門讀書,窮經史百家之學。

蘇轼生怕這位侄女婿空有讀書之心,卻無讀書之法,特意寫信過去,諄諄教導,大意如下。

年輕人若想立志讀書,每本書都要讀上幾遍。要知道,書籍就像大海,裡面的内容實在太多,窮一人之精力,根本不可能盡數吸收,隻要找到你想要的東西就行。所以每次讀書,隻帶一個目标。比如,想研究古今興亡治亂和聖賢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盯死這個目标去讀,其他都不要去想。讀第二遍時,再設定新的目标,如了解事迹、故實、典章等等。這辦法雖然笨,但一旦學成,便受用無窮,比泛泛了解的人,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為什麼史書讀起來乏味?因為你沒有目的,讀的時候不知側重何處,自然味如嚼蠟。當你有了方向,便可做到有的放矢,對資料有所取舍,專注一道,興趣就來了。

這點我深有體會。我讀《漢書》時,覺得裡面最無聊的段落是《地理志》,各種地名堆砌,可讀性極差,我從來都是繞着走。有一次,我要寫王莽,談及他亂改地名的事,忽然想到《漢書·地理志》裡,班固細心地在每一個地名後頭,都加了一個“莽曰”,标明該地在王莽時期叫什麼。我想解決這個疑問,便興緻盎然地去“拉”《地理志》,一條一條看過來,邊看邊笑。王莽實在太神經病了,無錫改有錫,亢父改順父,簡直可以當段子來看。從前我怎麼沒發現?上下兩卷《地理志》讀完,跟看笑話書差不多,輕松愉快。借着這個勁兒,我又去讀了新莽以及東漢初年的人物傳記,還有譚其骧的《新莽職方考》。

我相信蘇轼“拉”《春秋》一定也是用這法子。一遍一遍地讀,每次都專注于一事,要麼是禮法,要麼是史實,要麼是孔子遣詞用字的微言大義……所以他成了治《春秋》的大家。

就這個話題,鄭闆橋後來做過進一步闡發,說:“學問二字,須拆開看。學是學,問是問。今人有學而無問,雖讀書萬卷,隻是一條鈍漢耳。”

所謂的“問”,其實就是讀書的目的。那麼,蘇轼讀書的目的性強到什麼程度呢?

曾經有一個眉州同鄉少年才子唐庚,來拜訪蘇轼。

蘇轼問他最近讀什麼書,唐庚說:“《晉書》。”然後咣咣咣講了一通,蘇轼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裡面有什麼好聽的亭子名嗎?”

唐庚哪能讀這麼細,答不出來。回去琢磨了半天,他才領悟到這是蘇轼在教他讀書之法。估計蘇轼當年讀《晉書》,其中有一遍是專門研究裡面的建築物名稱。

再好的辦法,也得持之以恒,該下的苦功夫不能少。

蘇轼被貶黃州之後,朱載上有一次去拜訪他,蘇轼半天沒出來。朱載上問他幹嗎去了,蘇轼說我做功課呢,每天得抄幾段《漢書》。朱載上說:“别逗了,你一個學霸,還用得着這樣?”蘇轼特别嚴肅地回答:“可不能這麼說,《漢書》我都抄三遍了。最初每一段事,我得寫三個字作為标題索引,後來要兩個字,現在隻要一個字就夠了。”朱載上拿過抄寫本,蘇轼說你随便挑個字吧,朱載上從标題裡選了個字,蘇轼順着這個字一口氣往下背了幾百字。

朱載上回來跟自己的兒子感歎說:“東坡尚如此,中人之性可不勤讀書邪?”

歸根到底,天才都這麼努力,我輩再不加油,就更沒出路了。

(林冬冬摘自作者的新浪微博,劉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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