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他保存了我從小學一年級到高中畢業的成績單,總共39張(其中還有期中考成績單)。其中第一張是“民國三十四年”,即1945年,5歲的我兩門不及格,讀書(即語文)40分,作文40分。他還保存了我11歲向報社投稿時,報社寫給“葉永烈小朋友”的信、信封以及當時我發表詩的報紙。在我成人之後,他将這些全部交給我,我才得以保存至今。
三是我考上北京大學之後,他給我寫信,信封上寫“北京市北京大學第十一齋第一百十一室葉永烈君親啟”,下方寫着家裡的地址以及他的全名,還寫着“19××年×月×日發”。他見到我的信封上隻寫“北京大學葉寄”,便在信中強調:“你今後寫信封,必須将收信人及寄信人的地址、姓名詳詳細細寫出。”從那以後,我寫信也像他那樣“詳詳細細”。
四是父親故後,我看到他的日記,每天總是寫着公曆月日,星期幾,農曆月日,天氣,氣溫,如1961年“11月20日,星期一,農曆十月十三,天氣陰,有細雨,溫15”。溫15,即氣溫為15攝氏度。天天這麼寫,一天不落。
我原本是個粗心大意的孩子,尤其缺乏耐心。小時候我喜歡畫畫,跟一位發小居然在家裡辦了個畫刊——把畫貼在卧室的牆上。父親見了,就帶我到他的朋友、畫家王知毫先生那裡拜師。王先生是工筆畫家,教我畫松鼠,一筆筆畫那成百上千根的松鼠毛,而松鼠又趴在松樹上,又要畫不計其數的松針。我沒有那樣的耐心,就打退堂鼓了。其實,細心的基礎是耐心。隻有不厭其煩的人,才可能細心。
細心,還必須養成有條理的習慣。小時候我随手亂放東西,找一篇作文往往要翻遍書包和書桌抽屜。我見到父親的書桌上有一個有許多格子的木架,分門别類放着各種文具和文件,整整齊齊。他抽屜裡的文件也都分門别類,井井有條。
父親言傳身教,家中的孩子也成了細心的人。我的姐姐保存了父親數十年寫給她的諸多信件,而在老家的弟弟則在父母故後保存了家庭珍貴的老照片以及種種家庭檔案,包括父母的結婚證書、我們的獎狀等。
對我這個做文字工作的人來說,細心更使我受益無窮。比如,永久保存采訪照片是一件重要的事。早年的照片是用膠片拍攝的,我買了十幾本集郵冊,專門用來插放底片,并在冊頁上寫明底片内容、拍攝日期,便于查找。我還買了日期戳,蓋在照片背面,以标明拍攝日期。
如今改用數碼相機,則把數碼照片分門别類存入電腦中不同的文件夾,文件夾上寫明拍攝内容、地點以及日期,重要的照片則逐張在文件名上也如此标明。每次出差回來,要花很多時間細心地做好照片的标記工作,有的合影要寫上左為誰,右為誰。雖說很費事,需要足夠的耐心,但是形成了容納十幾萬張照片的龐大的照片庫之後,出書時要配什麼照片,隻要搜索一下,如同探囊取物,那時候就深感細心帶來的方便。
我的藏書日漸增多,達數萬冊。我的書信、作品的手稿、檔案以及電腦文件也堆積如山。所幸養成了有條理的習慣,多而不亂。我的書分類保存于40多個書櫃,書信、手稿、檔案分存于30多個鐵皮檔案箱,至于電腦文件則分存于3個大容量移動硬盤,還刻在上百張光盤上。有一回我出差去廣州,珠江電影廠需要我幾年前發表的小說。我打電話到上海,妻子很快就按照我的提示,在書櫃的某一格找到并用快遞寄往廣州。
其實,對于任何人、任何工作,細心是永遠需要的。細心、耐心、精心,三“心”高照,一絲不苟,心細如發,以工匠精神做事,就是成功的秘訣。
(秋水長天摘自《中國紀檢監察報》2018年5月7日,黎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