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小腿與腳掌是一個垂直的關系,可是芭蕾開發的經驗是違反人體自然狀态的,它要求整隻腳立起來,做這個動作非常難。尤其是西方芭蕾舞裡面的女舞者,穿起舞鞋直立以後,整個人幾乎就是一條直線,腳掌與地面幾乎完全垂直,她跟地闆的接觸點隻有腳尖。
那麼她美在哪裡?
我們知道,腳掌踏在大地上,我們叫踏實;可是如果把腳尖踮起來,意思就是說,我希望追求一個往上飛揚的東西。
學芭蕾的女孩走路都是八字腳,她們的身體很瘦,脊椎基本上是往上提的,這是每天進行基本功訓練的結果。不同的文化會發展出不同的身體美學。
我們欣賞芭蕾的時候,覺得舞者身體最美的是往上飛起來的力量。往上飛的時候,舞者的足踝非常美,姿态有點像鳥的飛翔,所以芭蕾舞劇《天鵝湖》很有名,裡面的動作基本是在模仿鳥的飛翔。在那些有名的芭蕾舞劇裡,常常有一個動作——扮演王子的男舞者把扮演公主的女舞者托舉起來,兩個人的身體變成一條往上的弧線,是一種升起來的感覺。
而在中國的舞台上,你很少看到一個男舞者把女舞者舉起來。我不能想象《白蛇傳》裡的許仙把白娘子舉到天上去,因為我們的文化中沒有這個部分。在東方文化裡,我們不太追求身體的垂直線,而是追求水平移動的美。比如中國傳統劇場裡的“跑圓場”。這種移動的形式跟西方往上飛翔的美形成了兩種非常不同的感動力量。
芭蕾的基本功,常常在做提氣,讓氣息往上升,然後将整個身體往上拉。可是在傳統的中國劇場,演員練功的時候常常是蹲馬步,往下沉,沉住氣。這是兩種很不同的訓練方法。
這種審美的差異在建築上也有體現。西方代表性建築——大教堂,都強調垂直線,是往上飛起來的。中國的建築很少強調垂直線。北京的紫禁城,最美的線條基本上是水平線,比如屋頂的水平線。人的身體也穩穩地踏在地平線上,所以東方人的身體呈現出一種穩重、穩定。
(王傳生摘自《廣州日報》2018年8月11日,勾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