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牛人”,真實名字叫牛精,常年以殺牛為業。說他“牛”是因為他“眼毒手辣”,隻要他對着牛看一眼,再用手摸一下牛屁股,就知道這牛有多少斤,能出多少肉,能賺多少錢,誤差絕對不會超過百分之一。他殺牛的本領更是牛,不用幫手,雙手單刀,一頭活蹦亂跳的大牛交給他,轉眼間就骨肉分離,湯水兩清。
這天,牛人花了6800元,在牛市上買了一頭花臉牛,按他的估算,能賺不少錢,美得他血壓都明顯升高了。回到家後,他把牛拴在木樁上,進屋就喝起了酒,兩杯酒下肚,迷迷糊糊,一眯眼就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半夜時,那花臉牛也許是過于饑渴了,掙斷了缰繩,溜出了牛人的家門。它人生地不熟,不知不覺就走進了一個院子,見牆角有一口地缸,就把頭伸了進去。地缸裡裝的是這家人新做好的一缸大醬,牛很喜歡吃大醬,花臉牛暴飲暴食,連幹帶稀,一股腦把一缸大醬吃了個精光。不料花臉牛因攝入食鹽過量中毒了,白眼珠子一翻,四腿一蹬,死在了“作案現場”。
這戶人家的男主人叫馬智,早晨,他一開門,見一頭老牛死在院子裡,一缸大醬無影無蹤。正一頭霧水,牛人找上門來,這個念了一輩子“牛經”的精明人,一看就明白了咋回事,這事明顯是牛的不對,可牛人的思維方式就是與衆不同,他對馬智說:“這牛是我花6800元錢剛買回來的,被你家的大醬藥死了,你得賠我。”
馬智一聽氣不打一處來,說:“胡說八道,強詞奪理,荒謬至極,你家的牛偷吃了我家的大醬,是因為你沒有看管好,過錯全在你,我還沒說讓你賠大醬錢呢,還好意思說賠你老牛?”
牛人不溫不火地說:“咱們一碼歸一碼,大醬我可以賠你,牛是吃了你家大醬死的,理應照價賠我。”
馬智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牛人的主張。牛人就是牛人,仍不溫不火,他紮了兩個花圈立在死牛身邊,搬來一台播放機,輪番放着哀樂,又買了一捆黃紙,跪在死牛跟前燒,一邊燒一邊叨咕:“花臉牛啊花臉牛,你死得好可憐啊,你一路走好啊……”弄得和死人發喪一樣,這樣一折騰就是一天。
馬智家就老兩口,都上了歲數,老實巴交,身單力薄,和渾身肥肉、老謀深算的牛人相比,明顯是弱勢群體。幾百斤重的死牛他們搬不動,挪不了,炎熱的天氣,眼看着死牛肚子越鼓越大,真要是腐爛發臭就更鬧心了;再說了,牛人賴在門口辦“喪事”,也實在不吉利。被欺負得沒轍了,就隻能妥協了,馬智和牛人開始談判,他說:“你家的牛死了,我也很傷心,我同意賠償你,隻是這死牛怎麼辦?我也沒力量去做無公害化處理。”
牛人一聽樂了,說:“我可以收購。”
經過一番讨價還價,馬智賠償牛人6800元,死牛作了價,被牛人回收,再去掉牛人賠馬智一缸大醬的錢,馬智實賠牛人4800元。這聽似天方夜譚,可雙方卻“無異議”,達成了共識。這樣一算,牛人買的這頭牛實際隻花了2000元,至于是死牛還是活牛,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麼實質區别,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大便宜,牛人心裡樂開了花。他接過了厚厚一疊鈔票,立刻把死牛弄回了家,扒皮開膛,掏腸剔骨,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得利利索索。因為牛死了太長時間,牛肉散發出異味,不過這點小問題根本難不住牛人,他找來了一包藥面,兌了一大盆水,把牛肉統統洗了一遍。神了,洗過之後的牛肉異味全無,脫胎換骨。
沒用多長時間,牛人就把死牛肉擺到了市場裡的攤位上,他放開喉嚨吆喝起來:“本地草牛,無污染無藥害,綠色食品,現殺現賣,低脂肪高蛋白,兒童吃了益智補鈣,老人吃了預防癡呆……”牛人的叫賣果然起了作用,很多人聞聲圍了過去,但也叫來了一夥穿制服的人。這一年縣裡加大了食品安全監管力度,這夥人是由工商、防疫、衛生等部門組成的檢查組,在農貿市場裡神出鬼沒,令一些不法商販心神不安。牛人一見這些人就慌了神,想要把死牛肉藏起來,可來不及了,檢查組的人已經站在了他面前,為首的人問道:“你的牛肉怎麼這樣紅?”
牛人随機應變道:“瘦肉型牛,新品種,你問為什麼這樣紅,它本來就是這樣紅。”
“不對,這不正常,牛肉全部沒收,待進一步檢測後再作處理。”
牛人“據理力争”,哭天喊地,趴在死牛肉上,擺出一副與其同生共死的架勢,但這根本不管用,于是他情緒愈發激動,拿起殺牛刀晃來晃去,不讓檢查組的人靠近,刀尖還劃破了一個“工商”的衣服,一起正常的食品安全檢查事件,卻升級成了刑事治安案件。接到報警後,派出所所長帶着公安民警火速趕到,控制住了牛人,把他帶到了派出所。時間不長,檢查組就拿出了檢測結果:非正常屠宰,氯化鈉中毒死亡,菌群超标。死牛肉全部沒收,作無公害化處理,工商罰款20000元,治安罰款500元。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一回牛人算是栽大了。
但是這一點罰款對牛人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他怕節外生枝再攤大事,就痛痛快快地交了罰款,心裡卻鉚足了勁,哪裡摔倒就在哪裡爬起來,日後力争在最短的時間裡把損失補回來。
派出所所長姓季,他讓牛人在罰款收據上簽字,說:“簽完字你就可以走了。”牛人盼着早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大筆一揮,寫下了自己的大名。季所長拿過罰款收據看了看,又遞過來一張紙,說:“把你的名字再寫三遍。”
牛人心想,是不是季所長看我的字寫得太好了,要當墨寶收藏?他不假思索,酣暢淋漓地又把名字寫了三遍,說:“我可以走了吧?”沒想到季所長十分認真地看了一會兒,說:“這回,你還真的不能走了。”
牛人義憤填膺,大聲抗議道:“你出爾反爾,言而無信,知法犯法,任性執法,我要告你去!”可無濟于事,他竟然被拘留了。
其實事出有因,原來兩年前附近鄉下發生過一樁奇葩的耕牛盜竊案,說它奇葩,是因為盜賊太猖狂了,也太有才了。受害人用一條鐵鍊,把牛粗壯的犄角鎖上,本以為萬無一失,盜牛賊卻技高一籌,沒有費力去破解“鐵将軍”,而是就地宰殺,把牛肉全部拿走,卻把牛頭留給了失主,那賊還心血來潮,學着《水浒》裡宋公明浔陽樓題反詩,蘸着牛血,在牛棚的牆壁上題詩一首:“你忙乎一年,我忙乎一宿,牛肉我拿去賣錢,牛頭留給你下酒。”因為盜賊作案手段娴熟巧妙,沒留下更多的蛛絲馬迹,案子至今沒破。
這事一直在季所長的心裡挂着,特别是“題詩”裡的兩個“牛”字,最後一筆别出心裁地來了一勾,他記得特别清晰,今天他看到牛人簽字時“牛”字也是這樣寫的,就心裡一亮。他找出了當年案發現場的照片一對照,字體果然一樣,經過審問,證據确鑿,牛人不得不低頭認罪。一個作案多起、隐藏很深的盜牛賊被挖了出來,也算為民除了一害。
幾天後,馬智來到了縣裡,領了5000元的舉報獎金,因為縣裡張貼過公告,嚴厲打擊售賣有害有毒農副産品的不法行為,對舉報人員給予最高5000元的獎勵。馬智知道牛人經常低價收購一些死牛病馬,“處理”後冒充好肉售賣,他靈機一動,這才同意了4800元的賠償數額,然後又向有關部門進行了舉報。至于又牽出了什麼盜牛大案,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發稿編輯:姚自豪)
(題圖、插圖:潘勝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