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響當當的，好馬配好鞍，招牌上的字當然也不能遜色，得用名家墨寶。名家有現成的，幾年前，書法泰鬥李金高老先生就回到了老家大洪山村養老。
這天，阿P拎着土特産興高采烈地來到李老先生家裡，畢恭畢敬地說：“李叔，我想請你幫忙寫個廠名，制成招牌，也好沾沾你的名氣，神氣神氣。”
李老先生笑呵呵地說：“行，一個字五千。”
阿P吓了一跳，一個字五千，八個字一共得四萬，這可真是天價啊！
李老先生解釋，按照目前市場行情，他的字就是這個價，在書法界，字價就像明星的出場費一樣，都是有标準的，甯願不寫也不能掉價。李老先生不好意思地說：“本來鄉裡鄉親的，寫幾個字舉手之勞，談錢傷感情，可是我擔心别的求字人知道了，會責怪我不守行規。再說了，我今天開了這個口子，以後附近的老鄉來開口求字，我就沒法回絕了。”
阿P尴尬地搓着手，讪笑着說：“呵呵，得這麼多啊！那我回家和
小蘭商量商量再說。”和老婆商量，隻是阿P下台階的借口。要知道，他的工廠投資也才二十多萬，花四萬元寫個招牌，不但在小蘭那裡過不了關，而且傳出去，還不被村民們笑罵成“半吊子”？
阿P隻得掃興而回。
其實對于鄉鄰們求字，李老先生也不是一概拒絕，比如清明節給先人立碑，寫個“故先考（妣）某某某之墓”，他是欣然同意的。因為沒有誰會收藏這幾個字，拿出去顯擺也會讓人恥笑，他大可以放心去寫。
這不，沒過幾天就臨近清明節了，李老先生感覺到，今年來求字的人比往年要多。李老先生寫字時愛和人聊兩句，當寫到“蔣椒言”這個名字時，他誇贊道：“這個名字有水平。”來人說：“先父原先是名民辦教師。”李老先生忙說：“難怪難怪。”當寫到“柳辣妹”這個名字時，李老先生呵呵笑着說：“這個名字有點農家味道。”
有一次，有個隔壁村的人來求字，當看見名字叫“顧廠朋”時，李老先生狐疑地問：“還有用‘廠’起名字的？”來人解釋，早時候，鄉裡人起名字都是胡亂起的，沒什麼實際含意。
過了大半個月，村頭響起鞭炮聲，阿P的紅太陽辣椒加工廠舉行立牌儀式，搞得很隆重，四鄉八鄰都去道喜祝賀。住在李老先生隔壁的老王回來後，誇贊說：“李叔啊，你那幾個字氣勢磅礴，确實給阿P的辣椒加工廠招牌增色不少哪！哦，對了，阿P請你寫了招牌，今天應該請你喝喜酒的呀！”
李老先生被說愣了，甩甩手說：“阿P是找過我，可是沒有寫成，你看走眼弄錯了吧？”
老王信誓旦旦地說：“絕對沒錯，我常到你家玩，常看你寫字，你的字我再熟悉不過了，那走筆，那氣勢，非你莫屬。”
幾句話把李老先生說得疑心頓起，他拄着拐杖來到阿P的工廠門前，仔細一看，可不是嘛，招牌上的字千真萬确是他李金高的！
這可奇怪了，阿P怎麼會弄到他的字？李老先生也懶得找阿P詢問，知道他是不會說的，問也白問。李老先生在家踱着步，猛然想起，莫不是阿P從他給别人寫的碑文上的字模仿下來的？
托隔壁老王一打聽，還真是這麼回事，頭腦靈活的阿P動了歪腦筋。
也虧阿P舍得花功夫，他找到村委，抄了一份已經過世的人的名單，凡是名字裡帶有“紅太陽辣椒加工廠”中某個字的，阿P就找到其家屬，打聽有沒有立過碑，沒有立的，就鼓動人家立，每家給兩百元。那些沒有立過碑的，早晚都要立的，隻不過是把日程提前而已，還能白得兩百元錢，何樂而不為。再說了，自己家裡種的辣椒，還指望賣給阿P一個好價錢哩。
就這樣，阿P弄了七個字回來，就差一個“廠”字，查遍名單，找不到名字裡有“廠”字的。阿P眼珠一轉，找了鄰村一個姓顧的老光棍，花了五百元錢，撒謊用了個假名，騙到這個字。
聽完老王打探來的消息，李老先生怒極反笑，歎道：“這個阿P，還真是個人才，才花了一千九百塊錢，就弄到八個字，花花腸子怪多的！”
再說阿P，腌辣椒味道不錯，推銷出去後，一下子打開了銷路，來了不少訂單，喜得阿P整天樂呵呵的。他掰着指頭算計，按照這個勢頭，明年可以擴建廠房加大規模了，這麼發展幾年，他就可以跻身富翁的行列了。
想到就做，阿P走門串戶，鼓動村民們擴大種植面積，鼓吹他擴大生産規模的理想。不少村民受到鼓舞，小麥不種了，搭起大棚種起了辣椒，搞得熱火朝天。
到了初冬時候，這一天，忽然來了一幫執法人員把辣椒加工廠查封了，混亂中，招牌也掉在地上砸爛了。原來，阿P改不了愛吹牛的脾氣，在散發的廣告中，不但吹噓腌制辣椒的方法是唐朝宮廷秘方，還大言不慚地宣稱，楊貴妃為什麼這麼美，就是因為天天吃這種秘法腌制的腌辣椒。有的消費者覺得太扯，就到工商部門舉報，被工商部門定性為虛假廣告，賺的錢都被罰沒了。
這下阿P整天愁眉苦臉的，有一天碰到李老先生，阿P就對他訴起苦來：“哎呀，李叔，對不住啊，我當初就不該想那種馊主意，從碑文上模仿你的字，看看現在，招來邪氣，倒了大黴不是？”
李老先生沒好氣地說：“胡說，哪有什麼邪氣，都是小聰明害了你！我說你呀，隻會瞎吹，沒有常識，唐朝隻有胡椒，那個時候，辣椒還沒有傳入中國，哪裡來的腌辣椒？”
一席話說得阿P面紅耳赤。
辣椒加工廠停産了，村民們不安起來，種了那麼多辣椒怎麼辦啊？阿P也知道大家心裡怪他，弄得不敢出門，無顔和鄉親見面。
這天，悶悶不樂的阿P接到工商部門電話，讓他去一趟。阿P惴惴不安地去了，回來後，阿P像變了個人，他興高采烈地告訴大家，執法部門對他進行了批評教育，允許他重新開業了！可遺憾的是，那塊招牌被砸爛了，得重新制作。
重新開業這天，李老先生來到加工廠，對阿P說：“阿P呀，聽說你要重新立招牌，我來破個例，免費幫你寫個招牌，壯壯威，怎麼樣啊？”
阿P求之不得，忙不疊地答應，喜得嘴都合不攏了。
寫完字，阿P小聲說：“李叔，感謝你，要不是你打電話托熟人說情從輕處罰，我就不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李老先生語重心長地說：“我那是為了鄉親們好，才厚着臉皮說情。不過，你要記住，再耍小聰明，就沒人能幫你了。”
阿P忙點頭保證，以後好好做生意，再也不耍小聰明了。
過了幾天，新招牌做好了，阿P挂上招牌後，站在門口打量着，心裡不由得贊歎，李老先生的字金鈎鐵劃，氣勢恢宏，果真名不虛傳。不過，這麼金貴的字，如今他可是沒花一分錢哪！想到這裡，阿P嘴裡不由得哼起了歡快的小調。
（發稿編輯：陶雲韫）(題圖、插圖：顧子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