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松山花了一些時間了解案件情況,緊接着就去了看守所。看到李耀民的第一眼,張松山便給他打了個及格分數:人長得白白胖胖,眼睛無神還有些浮腫,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張松山程序化地講了一遍政策,審訊就直接進入主題。張松山開門見山地說:“你知道你的違法違紀給家人帶來什麼樣的嚴重後果嗎?”李耀民一愣,臉上的表情有些凝滞:“我、我家裡人出啥事了?”
“你娘去世了,突發腦溢血,走時還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張松山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盯着李耀民,他想看看這一穴位點得是否準确。
“是我害死了她啊,我是個不孝子。”李耀民語調低沉地說,說完長長歎了一口氣。
張松山了解過李耀民家的情況,得知他娘剛去世。李耀民爹走得早,他娘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一心想着他能功成名就、光宗耀祖,誰知竟發生了這種事情。張松山認為,他娘就是他的死穴。
于是,張松山趁熱打鐵道:“不能說是你害死了老人,可她突然離世跟你脫不了幹系。你坦白交代了,老人家九泉之下也好去見列祖列宗了。”李耀民沉默了片刻,忽然歎道:“唉,我娘吃了一輩子苦,落下渾身毛病,去了反倒解脫了。”“你、你簡直……”張松山本想憑借一通懷柔政策感化他,誰知他卻說出這樣的話,“畜生”兩個字差點就脫口而出了。
回來的路上,張松山逐漸冷靜了下來,心知自己這次是沒點準李耀民的死穴。親娘過世,已是既定事實,這對李耀民有觸動,卻還有更要緊的事讓他閉口不說。
這回,張松山不敢大意了,再次認真翻閱了李耀民的材料,其間又去了他家一趟。也就在這次走訪過程中,張松山捕捉到了一個新的細節:李耀民老婆被查出胃癌,症狀正急劇惡化。兒子考研正等着面試,他老婆怕影響到兒子,就一直瞞着。
張松山對這個消息非常看重,老婆病重,兒子還未自立,家裡正需要李耀民這個頂梁柱,盡快交代,争取寬大處理是他最明智的選擇。果然,聽了這個消息,李耀民直揪自己的頭發,後悔萬分,嘴裡不住地嘀咕着:“是我對不住她,是我對不住她……如果我不進來,她可能不會發病,即便發病了也不會惡化得這麼快。”
張松山趕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說:“那你就如實交代問題,把贓款如數退回,說不定能被判個緩刑。到那時,你不但能回家照顧老婆,還能陪她去做手術呢。”
李耀民吸溜了一下鼻子說:“謝謝張主任的好意。”接着他長聲歎道,“人啊,總有犯混的時候,我确實不該鬼迷心竅,為了區區幾千塊錢敗壞一世清白,也給家人帶來洗不掉的恥辱和痛苦,我沒有算好人生賬喲!”
聽了這話,張松山有些按捺不住了:“為了幾千塊我們會審查你這麼長時間?沒有重要線索,我們會把你請到這兒?”“張主任,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我也明白你說這些都是為我好,可我總不能憑空給自己捏造罪狀吧!”說完這話,李耀民一臉無辜地看着張松山。能看出來,他已經調整好情緒,打定主意不再交代更多了。
張松山終于忍不住爆發了,對李耀民吼道:“你知道一味對抗組織的嚴重後果嗎?這隻會加重你的罪行!”
聽了這話,李耀民擡起戴着手铐的雙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臉,重重地歎了聲:“張主任,我該交代的,真的都交代完了。”張松山心中不由暗罵:真看不出來,這人還是隻狡猾的老狐狸,看來他老婆也不是他的死穴。
接連幾天,審訊工作沒有一點進展,張松山有點沉不住氣了。這天,他正獨自坐在辦公室裡苦思冥想,突然接到門衛電話,說有個女的來找他,自稱是李耀民的老婆。張松山趕緊讓人把她帶到了會客室。
李耀民的老婆見到張松山,着急地問道:“張主任,如果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保證讓老李開口交代,能不能為他争取寬大處理?”
張松山毫不猶豫地說:“放心,隻要能讓他盡快交代問題,再把贓款退回,組織上會寬大處理的。”
“那、那大人被判刑了,會不會影響孩子?”李耀民老婆好似有什麼難言之隐。
“不會的。”張松山寬慰她說,“現在不是封建社會,不會搞株連的。”聽了這話,李耀民的老婆長舒了口氣,說:“老李擔心的肯定是這個⋯⋯”說着,她從包裡拿出了一份表格。
兩天後,張松山再去看守所提審李耀民,并把一份表格遞給了他,說:“你兒子的事辦妥了。”李耀民接過表格呆愣片刻,突然淚流滿面,像個孩子似的,邊揮舞着表格邊大聲喊起來:“合格了,我兒子合格了!”接着他彎腰給張松山鞠了一躬,“張主任,謝謝你幫我兒子辦了政審,其實,我也清楚對抗組織的後果,隻是我怕影響孩子啊!現在你把我的後顧之憂解決了,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問吧,我如實交代……”
原來,李耀民老婆那天猜測的那個秘密,是兒子考研究生政審的事。李耀民在被查前,兒子考研成績剛出來,被查後,他在看守所裡聽說面試過了之後還要政審,就擔心自己一旦被判刑,會影響兒子讀研,便拒不交代問題,目的是拖延被處理的時間,這樣一來,兒子的政審就不會因他而受影響了。
走出審訊室,張松山頓覺兩眼酸澀,不由暗歎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
(發稿編輯:劉雁君)
(題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