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11日,路透社發表題為《中國的多樓層“豬賓館”将産業化農場提升至新高度》(China’sMulti-storeyHogHotelsElevateIndustrialFarmstoNewLevels)的報道,以廣西山區一家立體養豬場為藍本,講述了中國為滿足城市人口生活需要幫助農民緻富,在養殖業産業化道路以及産業升級方面所進行的最新努力與嘗試。這篇報道可以當作一個講述中國改革開放故事的優良案例來剖析。
故事先導的選題路徑
我們往往驚訝于外媒尋找中國故事并從中拎出獨特報道角度的慧眼。除了中西思維模式和視角的不同,最重要一點,可能還是我們選題路徑出了問題。
長時間以來,我們似乎更願意在先有一個“套子”的基礎上,去尋找一個适合這個“套子”的故事往裡“塞”。這種路徑“找到”的故事,往往流于形式,落入俗套,加之單純為了滿足“套子”的需求,難免采訪不細緻深入,最後出來的東西,宣傳腔較濃。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很少能報道“豬賓館”這樣的事情或是如果報道也僅僅滿足于“奇聞逸事”報道的原因之一。我們預設的宣傳框架往往會本能地排斥這種貌似“不着調”的題材。
而“豬賓館”這樣的新鮮故事,用“遇到”似乎更合适。路透社記者遇到了這個故事,然後再思考這個故事反映了什麼問題或與什麼大背景、趨勢有關。這種“緣事而發”的選題,往往事例生動、解讀到位,給讀者以管中窺豹的感覺。這種選題路徑的産品往往會賦予地方新聞和一些貌似不起眼的小事兒超乎尋常的意義。
這兩種選題路徑實際上反映了這樣一個問題:是故事先導還是宣傳先導?即,是因為故事有傳播價值我們才去講這個故事,還是為了宣傳而去按圖索骥甚至量身定做一個故事?
故事的價值
報道新聞講究的是事件的新聞價值。把這個概念移植到對外傳播中的故事講述,就是“故事價值”了。
“豬賓館”的故事價值首先體現在新鮮性上:立體豬場被當地人稱為“豬賓館”這本身就是一件趣事。雖然廣西的立體豬場并非世界首創,也不是亞洲領先,但歐洲的類似存在僅為二三層,且一些已被廢棄,而中國人則為此“大興土木”,并在建造可能成為世界上最高的13層“豬賓館”。
改革開放40周年是今年中國媒體對外傳播的重大議程,媒體要想講好中國改革開放的故事,首先得找到好故事,而好故事的第一個标準就應該是新鮮。回顧紀念類報道難免談舊事。在過去的報道中,不乏改革初期脍炙人口的經典案例。但40年過去了,當初一些精彩的故事如今可能更适合在背景中出現,如果反複使用,手法不當,未免有炒冷飯之嫌。當然,不是絕對說“往事不能再提”,關鍵要看是否有新的角度、新的劇情。
挖掘新鮮故事,需要把握時代脈搏。講述改革開放40周年的故事與講述改革開放30周年、20周年、10周年的故事應該有什麼不同?如果說,改革開放第一個十年的故事重在講述“中國逐步由封閉轉向開放”,第二個十年重在講述“改革開放帶給中國社會的變遷”,第三個十年重在講述“中國經濟奇迹以及它給世界帶來的機遇”的話,那麼,改革開放第四個十年的故事則需要講述“中國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主動參與全球治理的努力與意義”,因為“一帶一路”“人類命運共同體”已經使中國改革開放與國際社會有了更直接更深入的關聯。在這一趨勢下,講述中國改革開放的故事必須要有新時代的站位,必須更具國際視野。
“豬賓館”故事價值的第二個體現是此事包含的矛盾和沖突。雖然這篇報道并沒有狹義故事中情節上的矛盾沖突,但是,報道展現了立體豬場需要面對的矛盾,即多層大規模飼養的疫病防治風險。此外,文中提到,廣西等地興辦立體豬場,目的就是為了解決中國南方地區多山、不利于發展大規模養殖場而北方畜肉供應在運輸經濟成本上又高這一矛盾。
如果一個事例既沒有新鮮性,也沒有什麼戲劇元素(矛盾沖突),很難說它有故事價值,充其量是司空見慣的現象中的一個例子而已。如果這樣,我們又何必要把它講給别人聽呢?其實,改革開放本身就是為了解決經濟社會發展存在的問題而進行的,并在推進過程中産生新的挑戰,比如計劃生育政策由“獨生子女”到“全面放開二孩”就是這樣一個邏輯。如果我們在選題采訪講述過程中能夠有這種“矛盾視角”,不愁找不到、講不出耐人尋味的故事。
故事講述:小切口與宏大叙事
可以設想一下,如果路透社這篇稿件不是以廣西山區“豬賓館”為由頭寫起,而是開篇就如論文一般分析中國養殖業産業化和産業升級所面臨的問題,不知會吓跑多少讀者。這其實是一個小切口與宏大叙事的問題。
這裡說的“宏大叙事”主要是指為滿足對内宣傳需要而策劃和采寫制作的一些主題高屋建瓴但細節缺失或血肉不豐滿的如同“政論散文”的作品。此類作品因為隻有高亢的語調和華麗的辭藻,而沒有故事,或故事隻是淪為點綴或陪襯,如果直接嫁接到對外報道中,則難以奏效。
宏大叙事與對外傳播并非格格不入。但需要把握兩個問題:
一是把握好“宏大叙事”類報道的比例。對外傳播,總體上宏大叙事不宜過多,不宜過于集中。當多家甚至所有的中國外宣媒體都同時推出或一家媒體反複推出類似作品的時候,給受衆的感覺往往已經不是“無效傳播”所能一言以蔽之的。
二是“小切口大主題”的報道不能模式化或功利化。宏大叙事的确可以借助“小切口大主題”的報道完成,而且中國外宣媒體已經能夠很娴熟地運用小切口的報道技巧。但需要注意的是,故事的鮮活、完整,比背後的大主題更重要,更受歡迎。但現實是,在大型宣傳攻勢中,我們的報道最容易流于模式化或功利化的俗套,即故事隻是為宏大主題服務,所以,記者采訪時忽略細節,編輯喜歡删除有戲劇性的情節,而把時間和篇幅保留給大主題,即說教味道比較濃的專家分析和官員解讀等。模式化、功利化的套路表現為三段論式的陳詞濫調:某某人的故事——這個故事是某某政策影響或某某趨勢的一個縮影——專家官員解讀分析這個政策的影響或趨勢(故事被扔到一邊)。避免這種套路,最重要的還是要堅持故事先導,而解讀分析要注意量,點到為止,也要注意“味”,即不能有明顯甚至濃烈的宣傳腔或說教味。故事與解讀隻有配比合适,才能形成潤物細無聲的巧妙效果。
故事給誰聽
故事講述者最應在意受衆的反應。路透社“豬賓館”這篇報道,值得借鑒的另一點就是受衆意識。作為一篇商業新聞,它充分考慮了潛在受衆——養殖或相關産業公司與潛在投資者的需要,因此文中不乏有用的行業信息。換言之,這篇文章其實是在給潛在受衆介紹他們在中國養殖産業升級進程中可能面臨的新機遇。
中國媒體對外講述改革開放的故事,有三類受衆值得注意。一類是對中國改革開放持挑剔眼光的人,還有一類是希望從中國改革開放中獲得機會的人,另一類是希望從中國改革開放進程中學習成功經驗的人。基于此,我們的講述不能止步于展示成就,一是因為這樣未免給挑剔者留下“自吹自擂”的口實;二是因為單純展示成就滿足不了學習者和機會尋找者的需要。
我們需要從三方面做好文章:一是要客觀面對,分析我們存在的問題;二是解讀好改革開放的政策,及時報道行業産業動向;三是重點介紹我們如何在改革開放進程中解決問題、應對挑戰,即講故事時,要在“如何”和“為什麼”上下功夫,告訴受衆為什麼這麼做,以及是如何做到的,不能給人以神話般一蹴而就的感覺。換言之,我們應該避免自我标榜,注重分享機會與經驗。
今年初,美國密歇根大學政治學系副教授洪源遠(YuenYuenAng)在新加坡《海峽時報》發表文章《2018,中國講好自己故事的關鍵時刻》。作者指出,2018年之所以是關鍵一年,正是因為這一年是中國實施改革開放政策40周年,中國共産黨如何講述中國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轉變的故事将會影響未來政策的步調。雖然作者所說的“故事”主要指的是改革政策層面的事情,但講好中國改革開放的故事的重要性從中可見一斑。
責編:吳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