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cerpts1)ItwasgettinghotandIwastiredwhenIreachedthepathtoChristophine’stwo-roomedhouse,theroofshingled2),notthatched3).Shewassittingonaboxunderhermangotree,smokingawhiteclaypipeandshecalledout,“It’syou,Antoinette?Whyyoucomeupheresoearly?”
“Ijustwantedtoseeyou,”Isaid.
ShehelpedmeloosenPreston4)’sgirth5)andledhimtoastreamnearby.Hedrankasifhewereverythirsty,thenshookhimselfandsnorted.Waterflewoutofhisnostrils.Welefthimcroppinggrassandwentbacktothemangotree.Shesatonherboxandpushedanothertowardsme,butIkneltclosetohertouchingathinsilverbanglethatshealwayswore.
“Yousmellthesame,”Isaid.
“Youcomeallthislongwaytotellmethat?”shesaid.Herclothessmelledofcleancotton,starched6)andironed.IhadseenhersooftenstandingkneedeepintheriveratCoulibri,herlongskirthitchedup,washingherdressesandherwhiteshifts7),thenbeatingthemagainstthestones.Sometimestherewouldbeotherwomenallbringingtheirwashingdownonthestonesagainandagain,agaybusynoise.Atlasttheywouldspreadthewetclothesinthesun,wipetheirforeheads,startlaughingandtalking.Shesmelledtoo,oftheirsmell,sowarmandcomfortingtome(buthe8)doesnotlikeit).Theskywasdarkbluethroughthedarkgreenmangoleaves,andIthought,“ThisismyplaceandthisiswhereIbelongandthisiswhereIwishtostay.”ThenIthought,“Whatabeautifultree,butitistoohighuphereformangoesanditmayneverbearfruit,”andIthoughtoflyingaloneinmybedwiththesoftsilkcottonmattressandfinesheets,listening.AtlastIsaid,“Christophine,hedoesnotloveme,Ithinkhehatesme.Healwayssleepsinhisdressing-roomnowandtheservantsknow.IfIgetangryheisscornfulandsilent,sometimeshedoesnotspeaktomeforhoursandIcannotendureitanymore,Icannot.WhatshallIdo?Hewasnotlikethatatfirst,”Isaid.
Pinkandredhibiscus9)grewinfrontofherdoor,shelitherpipeanddidnotanswer.
“Answerme,”Isaid.Shepuffedoutacloudofsmoke.
“Youaskmeahardthing,Itellyouahardthing,packupandgo.”
“Go,gowhere?TosomestrangeplacewhereIshallneverseehim?No,Iwillnot,theneveryone,notonlytheservants,willlaughatme.”
“It’snotyoutheylaughatifyougo,theylaughathim.”
“Iwillnotdothat.”
“Whyyouaskme,ifwhenIansweryousayno?WhyyoucomeuphereifwhenItellyouthetruth,yousayno?”
“ButtheremustbesomethingelseIcando.”
Shelookedgloomy.“Whenmandon’tloveyou,moreyoutry,morehehateyou,manlikethat.Ifyoulovethemtheytreatyoubad,ifyoudon’tlovethemtheyafteryounightanddaybotheringyoursoulcaseout.Ihearaboutyouandyourhusband.”shesaid.
“ButIcannotgo.Heismyhusbandafterall.”
Shespatoverhershoulder.“Allwomen,allcolours,nothingbutfools.ThreechildrenIhave.Onelivinginthisworld,eachoneadifferentfather,butnohusband,IthankmyGod.Ikeepmymoney.Idon’tgiveittonoworthlessman.”
“WhenmustIgo,wheremustIgo?”
“Butlookmetrouble,arichwhitegirllikeyouandmorefoolishthantherest.Amandon’ttreatyougood,pickupyourskirtandwalkout.Doitandhecomeafteryou.”
“Hewillnotcomeafterme.AndyoumustunderstandIamnotrichnow,Ihavenomoneyofmyownatall,everythingIhadbelongstohim.”
“Whatyoutellmethere?”shesaidsharply.
“ThatisEnglishlaw.”
“Law!TheMasonboy10)fixit,thatboyworsethanSatanandheburninHelloneofthesefinenights.ListentomenowandIadviseyouwhattodo.Tellyourhusbandyoufeelingsick,youwanttovisityourcousininMartinique.Askhimprettyforsomeofyourownmoney,themannotbadhearted,hegiveit.Whenyougetaway,stayaway.Askmore.Hegiveagainandwellsatisfy.Intheendhecometofindoutwhatyoudo,howyougetonwithouthim,andifheseeyoufatandhappyhewantyouback.Menlikethat.Betternotstayinthatoldhouse.Gofromthathouse,Itellyou.”
“YouthinkImustleavehim?”
“YouaskmesoIanswer.”
“Yes,”Isaid.“AfterallIcould,butwhyshouldIgotoMartinique?IwishtoseeEngland,Imightbeabletoborrowmoneyforthat.NotfromhimbutIknowhowImightgetit.Imusttravelfar,ifIgo.”
1.節選部分以女主人公安托瓦内特(Antoinette)的口吻,講述了她找女仆克裡斯托芬(Christophine)談心的情節,她想讓克裡斯托芬幫其解決情感問題。
2.shingled[ˈʃɪŋɡ(ə)ld]adj.用木瓦覆蓋(屋頂)的
3.thatched[θætʃt]adj.用茅草覆蓋(屋頂)的
4.Preston:普勒斯頓,小說中女主人公騎的一匹馬
5.girth[ɡɜː(r)θ]n.(固定馬鞍或鞍上貨物的)肚帶
6.starched[stɑː(r)tʃd]adj.上過漿(用澱粉漿硬衣服)的;硬挺的
7.shift[ʃɪft]n.直筒連衣裙
8.he:這裡指小說中的男主人公羅切斯特先生。
9.hibiscus[hɪˈbɪskəs]n.木槿;芙蓉花
10.theMasonboy:指小說中女主人公安托瓦内特的哥哥,她的繼父梅森的兒子。
作品賞析
小說《簡·愛》中的桑菲爾德莊園是一個有秘密的莊園。它有着整齊的草坪、漂亮的花園、氣派的建築,裡面住着美麗如精靈般的小姐阿黛拉和潇灑不羁的羅切斯特先生。它看起來就像是維多利亞時代的理想莊園,但是一旦進入夜晚,這裡的氣氛就會變得陰森恐怖,好像有幽靈出沒其中:走廊裡總能聽到徘徊的腳步聲,還會有細碎的歇斯底裡的笑聲在莊園裡回蕩,甚至半夜裡曾有人闖入家庭女教師簡的房間,将她婚禮要用的面紗一撕兩半。
随着故事的發展,幽靈的秘密大白于天下:原來羅切斯特先生曾結過婚,15年前他遠赴加勒比海迎娶他的妻子伯莎·梅森,目前伯莎還活着,但她已經瘋了,正被他囚禁在桑菲爾德莊園的閣樓裡。《簡·愛》的作者夏洛蒂·勃朗特在小說中這樣描寫伯莎:“那是什麼呢,是野獸還是人?乍一看,看不清楚;它似乎在用四肢匍匐着;它像個什麼奇怪的野獸似的抓着、嗥叫着;可是它又穿着衣服;密密層層的黑發夾雜白發,蓬亂得像馬鬃似的遮住了它的頭和臉。”這個半人半獸、像幽靈一樣的瘋子就是羅切斯特的妻子。可是他為什麼會和這樣一個女人結婚?按照羅切斯特的說法,他和伯莎結婚時,根本看不出伯莎是瘋子,兩人曾經有過短暫的幸福。可是伯莎來自于一個瘋子世家,“三代都是白癡和瘋子”。伯莎的母親既是個瘋女人,也是個酒鬼。伯莎繼承了母親血統中不好的一面,既瘋癫又酗酒。羅切斯特稱自己上了當,一紙婚約強制性地将他與這個野獸般的女子綁在了一起。
羅切斯特的說法讓讀者産生了兩個疑點:羅切斯特為什麼要遠赴加勒比海迎娶這個他并不了解的女人?羅切斯特最初見到伯莎時,她和正常人一樣并沒有精神問題,那又是何事引發了她的瘋病?瓊·裡斯從《簡·愛》故事的這兩個疑點出發,在《茫茫藻海》中為伯莎作傳,讓我們看到了這個閣樓瘋女人的悲劇人生。
在《茫茫藻海》中,“伯莎”是羅切斯特給女主人公起的英國名字,女主人公真名叫安托瓦内特,是英屬牙買加出生的克裡奧人。她童年時家道中落,父親過世,母親安妮特獨自帶着她和她罹患腦癱的弟弟皮埃爾艱難度日。自從安托瓦内特的父親去世後,她的母親安妮特成日郁郁寡歡,根本無暇顧及女兒,所以安托瓦内特的日常起居都是黑人女傭克裡斯托芬照料。安托瓦内特一家經濟窘境的改善來自于母親的再嫁。英國人梅森先生娶了她的母親安妮特。可是在一次黑奴發動的針對種植園主的暴動中,安托瓦内特的弟弟皮埃爾被燒死了,母親安妮特因此精神崩潰,酗酒瘋癫,安托瓦内特則被送進修道院,在那裡度過了自己的青春時光。到了适婚年齡,安托瓦内特由梅森先生的兒子——也就是和她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理查德·梅森——安排,嫁給了羅切斯特先生。
羅切斯特不遠萬裡來到加勒比海地區迎娶安托瓦内特,完全是為了對方的豐厚妝奁。他是家中次子,按照當時英國法律的長子繼承制,他無緣财富。他的父親為他打算,讓他迎娶這個來自殖民地的女子。和安托瓦内特的婚姻為羅切斯特帶來了三萬英鎊的豐厚收入,他可以高枕無憂地繼續過紳士生活,但羅切斯特卻對自己不得不出賣感情以換取經濟保障耿耿于懷。出于自尊心,他從心理上排斥安托瓦内特,當他發現自己對安托瓦内特産生了迷戀,就以為對方用了巫術,操縱了他的感情,轉而對她變得冷淡。身處這場無愛婚姻中的安托瓦内特隻能借酒精麻醉自己。她喝醉後的發洩又被羅切斯特解讀為瘋言瘋語。安托瓦内特生父的混血私生子丹尼爾也借機造謠,告訴羅切斯特安托瓦内特有瘋子和酒鬼的血統,令羅切斯特認為自己在這場婚姻中上了當、受了騙。他找醫生将安托瓦内特診斷為瘋癫病,先将她軟禁在家中,後來又将其帶回英國。孤立無援的安托瓦内特被關在桑菲爾德莊園裡,變成了《簡·愛》中閣樓上的瘋女人。
《簡·愛》中的羅切斯特先生有着迷人的舉止、機敏的頭腦、豐沛的感情,他對身為家庭女教師的簡情有獨鐘,藐視階級差異,不在意簡的身份是一個一文不名的孤女,愛上了簡獨立的靈魂,是浪漫小說的理想男主人公。這則浪漫愛情故事的前提是羅切斯特先生擁有桑菲爾德莊園的優渥生活,其基礎則來自于他與牙買加妻子的婚姻。但他卻無比痛恨這段婚姻,認為自己是無辜的受害者。在《茫茫藻海》中,瓊·裡斯讓我們看到了羅切斯特和安托瓦内特都是受害者,但相比而言,比受縛在一場交易婚姻中的羅切斯特更不幸的是安托瓦内特。安托瓦内特的人生是錯位的人生:身為白人,她生活在黑人占大多數的牙買加,從出生就背負殖民主義的原罪。牙買加的種植園經濟是以白人殖民者為中心,白人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從事重體力勞動的則是被從西非地區販賣到這裡的黑人,白人與黑人之間存在着激烈的對立。安托瓦内特的弟弟就死于黑人的暴動。由于當地白人和黑人的人口比例是1∶9,安托瓦内特在童年時沒有同齡的白人玩伴,她想要和黑人女孩提亞交朋友,卻被送以綽号“白蟑螂”,還被對方用石頭打破了頭。尴尬的是,來自于大英帝國中心的英國人也不願意視安托瓦内特這樣的克裡奧人為同類,認為他們不夠白,是“白皮黑鬼”,屬于帝國邊緣地區的下裡巴人。羅切斯特先生也為自己不得不迎娶這樣一個妻子而感到尴尬難堪。
羅切斯特先生不喜歡加勒比海的風景:那裡的天氣太熱,綠意太濃,昆蟲太多,黑人們總用不友好的眼神望着他,他還需要日日面對一個他不能理解的妻子。所以他懷念北溫帶的英國,懷念它凜冽的寒冷、溫和的綠意和古老的莊園。小說的結尾,他回到了故鄉,然而他的歸鄉意味着安特瓦内特的背井離鄉。安特瓦内特本就身世可憐,父親早亡,母親被當做瘋子監禁了起來,現在她更是一無所有,不僅被扣上瘋癫之名,财産歸于丈夫,連最基本的自由都沒有,被關在冰冷的閣樓上。所以她如困獸般徘徊在桑菲爾德莊園,成為古宅裡的幽靈。她在梳理着癫狂的記憶,想要找回自我,找到回故鄉的路。小說結尾,她一把大火燒掉了桑菲爾德莊園,燒死了自己,也讓羅切斯特雙目失明。這是她的複仇。在冉冉火焰中,她仿佛看到了保姆克裡斯托芬、兒時的同伴黑人女孩提亞,同時也在英格蘭的夜空看到了盛放的熱帶花朵和高大的生命樹,這是她萬裡之外的加勒比海故鄉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