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福特·吉布森威廉·福特·吉布森(WilliamFordGibson,1948~),當代重要的英文作家之一,科幻小說宗師。他1948年出生于北卡羅來納州的康威。七歲時,其父親去世,他随母親先遷居弗吉尼亞,後搬到亞利桑那州讀中學。1968年,吉布森因不滿美國參加越戰而移居加拿大,1977年獲得加拿大大不列颠哥倫比亞大學本科學位。吉布森從小喜歡閱讀科幻文學,大學期間開始從事相關創作。《全息玫瑰圖的碎片》(FragmentsofaHologramRose,1977)是他的處女作。短篇小說《強尼記憶》(JohnnyMnemonic,1981)和《燃燒的鉻合金》(BurningChrome,1982)均獲得“星雲獎”的提名。1984年吉布森發表《神經漫遊者》(Neuromancer)。這部小說一舉囊括了當年的星雲獎、雨果獎以及菲利普·迪克獎三項科幻小說大獎。《神經漫遊者》和其随後創作的《計零》(CountZero,1986)和《蒙娜·麗莎超速擋》(MonaLisaOverdrive,1988)合稱“矩陣三部曲”(MatrixTrilogy)或“蔓生都會三部曲”(SprawlTrilogy)。在這三部小說中,作者描繪了第三次世界大戰後的未來世界,開創了賽博朋克(cyberpunk)小說的先河,呼喚讀者對人類生存、虛拟空間、全球化等命題進行深入的思考。
Excerpts1)
Theskyabovetheportwasthecoloroftelevision,tunedtoadeadchannel.
“It’snotlikeI’musing,”Caseheardsomeonesay,asheshoulderedhiswaythroughthecrowdaroundthedooroftheChat.“It’slikemybody’sdevelopedthismassivedrugdeficiency.”ItwasaSprawl2)voiceandaSprawljoke.TheChatsubowasabarforprofessionalexpatriates3);youcoulddrinkthereforaweekandneverheartwowordsinJapanese.
Ratzwastendingthebar,hisprosthetic4)armjerkingmonotonouslyashefilledatrayofglasseswithdraftKirin5).HesawCaseandsmiled,histeethawebworkofEastEuropeansteelandbrowndecay.Casefoundaplaceatthebar,betweentheunlikelytanononeofLonnyZone6)’swhoresandthecrispnaval7)uniformofatallAfricanwhosecheekboneswereridged8)withpreciserowsoftribal9)scars.“Wage10)wasinhereearly,withtwojoeboys,”Ratzsaid,shovingadraftacrossthebarwithhisgoodhand.“Maybesomebusinesswithyou,Case?”
Caseshrugged.Thegirltohisrightgiggledandnudgedhim.
Thebartender’ssmilewidened.Hisuglinesswasthestuffoflegend.Inanageofaffordablebeauty,therewassomethingheraldic11)abouthislackofit.Theantiquearmwhinedashereachedforanothermug.ItwasaRussianmilitaryprosthesis,aseven-functionforcefeedbackmanipulator,casedingrubby12)pinkplastic.“Youaretoomuchtheartiste,HerrCase.”Ratzgrunted;thesoundservedhimaslaughter.Hescratchedhisoverhangofwhite-shirtedbellywiththepinkclaw.“Youaretheartisteoftheslightlyfunnydeal.”
“Sure,”Casesaid,andsippedhisbeer.“Somebody’sgottabefunnyaroundhere.Surethefuckisn’tyou.”
Thewhore’sgigglewentupanoctave13).
“Isn’tyoueither,sister.Soyouvanish,okay?Zone,he’saclosepersonalfriendofmine.”
ShelookedCaseintheeyeandmadethesoftestpossiblespittingsound,herlipsbarelymoving.Butsheleft.
“Jesus,”Casesaid,“whatkindacreepjoint14)yourunninghere?Mancan’thaveadrink.”
“Ha,”Ratzsaid,swabbingthescarredwoodwitharag,“Zoneshowsapercentage.YouIletworkhereforentertainmentvalue.”
AsCasewaspickinguphisbeer,oneofthosestrangeinstantsofsilencedescended,asthoughahundredunrelatedconversationshadsimultaneouslyarrivedatthesamepause.Thenthewhore’sgigglerangout,tingedwithacertainhysteria.
Ratzgrunted.“Anangelpassed15).”
“TheChinese,”bellowedadrunkenAustralian,“Chinesebloodyinventednervesplicing.Givemethemainlandforanervejobanyday.Fixyouright,mate...”
“Nowthat,”Casesaidtohisglass,allhisbitternesssuddenlyrisinginhimlikebile,“thatissomuchbullshit.”
TheJapanesehadalreadyforgottenmoreneurosurgery16)thantheChinesehadeverknown.TheblackclinicsofChibawerethecuttingedge,wholebodiesoftechniquesupplantedmonthly,andstilltheycouldn’trepairthedamagehe’dsufferedinthatMemphishotel.
Ayearhereandhestilldreamedofcyberspace,hopefadingnightly.Allthespeedhetook,alltheturnshe’dtakenandthecornershe’dcutinNightCity,andstillhe’dseethematrix17)inhissleep,brightlatticesoflogicunfoldingacrossthatcolorlessvoid…TheSprawlwasalongstrangewayhomeoverthePacificnow,andhewasnoconsoleman,nocyberspacecowboy.Justanotherhustler,tryingtomakeitthrough.ButthedreamscameonintheJapanesenightlikelivewirevoodoo18),andhe’dcryforit,cryinhissleep,andwakealoneinthedark,curledinhiscapsuleinsomecoffinhotel,hishandsclawedintothebedslab,temperfoambunchedbetweenhisfingers,tryingtoreachtheconsolethatwasn’tthere.
“Isawyourgirllastnight,”Ratzsaid,passingCasehissecondKirin.
“Idon’thaveone,”hesaid,anddrank.
“MissLindaLee.”
Caseshookhishead.
“Nogirl?Nothing?Onlybiz,friendartiste?Dedicationtocommerce?”Thebartender’ssmallbrowneyeswerenesteddeepinwrinkledflesh.“IthinkIlikedyoubetter,withher.Youlaughedmore.Now,somenight,yougetmaybetooartistic;youwindupintheclinictanks,spareparts.”
“You’rebreakingmyheart,Ratz.”Hefinishedhisbeer,paidandleft,highnarrowshouldershunchedbeneaththerain-stainedkhakinylonofhiswindbreaker.ThreadinghiswaythroughtheNinseicrowds,hecouldsmellhisownstalesweat.
1.節選部分選自小說開頭,主要講述了小說主人公凱斯(Case)在日本千葉的一家酒吧裡喝酒聊天的情景。
2.Sprawl:斯普羅爾,小說中的一個地理區劃
3.expatriate[eksˈpætriət]n.移居國外者
4.prosthetic[prɒsˈθetɪk]adj.假體的
5.Kirin:麒麟啤酒
6.LonnyZone:羅尼·鄒,小說中的皮條客
7.naval[ˈneɪv(ə)l]adj.海軍的
8.ridge[rɪdʒ]vt.使成脊狀
9.tribal[ˈtraɪb(ə)l]adj.部落的;種族的
10.Wage:魏之,小說中一個販毒老闆
11.heraldic[he'rældɪk]adj.紋章的
12.grubby[ˈɡrʌbi]adj.肮髒的
13.octave[ˈɒktɪv]n.八度音階
14.creepjoint['kripdʒɔint]n.(同性戀者經常出入的)下流場所
15.Anangelpassed:習語,用以打破突如其來的尴尬沉默。
16.neurosurgery[ˈnjʊərəʊsɜːdʒəri]n.神經外科
17.matrix[ˈmeɪtrɪks]n.(數學上的)矩陣18.voodoo[ˈvuːduː]n.妖術,巫術,魔術
作品賞析
人類的存在擺脫不了一個事實:它受制于肉身的物質屬性。因此,它無法逃離生命法則,既會孕育成長,繁衍生息,也會受到疾病的困擾,即便無病無災,衰老乃至死亡也是每一個生命必經的軌道。雖然可以憑借想象力飛馳千裡,然而從物理性的空間跨越而言,人類行走需要靠兩條腿一雙腳,速度不僅無法匹及動物界奔跑高手如獵豹、羚羊,甚至連一隻野兔也追不上。不僅如此,人類的精神世界也受制于肉身,思維從來離不開大腦這台超級發動機的物質性存在。
為了擺脫肉身的有限性,人類一直在做着超越的夢:如何飛起來,飛得更高;如何拓展視野,上天攬月、下海窺珠;如何提高智識,窺測宇宙奧秘。而人類也憑借着自己的智慧,漸漸将這種夢想變成了現實:通過汽車,人類實現了飛馳的夢想;借助飛機,人類實現了翺翔的夢想;通過宇宙飛船,人類抵達了月球;有了天體望遠鏡,人的肉眼可以看到宇宙的無數星體。而在種種輔助人類拓展自身能力的20世紀發明中,對人類生活産生了深遠影響的是計算機技術。自20世紀40年代第一代電子管計算機的發明,到2017年10月阿爾法元(AlphaZero)的誕生,在不足80年的時間裡,計算機技術被廣泛地應用于人類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它使千裡之外的人們可以輕松地視頻聊天,仿佛彼此面對着面;它可以超越人的有限腦力,進行更為精密、更為複雜的計算;它可以結合多媒體技術創造出虛拟的世界,讓人類不出房門就能體會到高山滑雪、賽車奔馳、叢林獵獸等身臨其境的感受。人類發明了科技,科技為人類賦能,人類由此獲得了更多的體驗,拓展了時間與空間的維度,一定程度上克服了自身存在的有限性。然而,如果有一天我們所發明的造物會比人類更強大,而且拒絕為我們服務,到那個時候,人類該何去何從?
小說封面威廉·吉布森撰寫《神經漫遊者》的時候,思考的就是這樣的問題:人類為了給自身賦能,發明了計算機,然而這項新技術将把我們帶向何方?我們是因此變得更為強大,還是更為脆弱?《神經漫遊者》創作于20世紀80年代,當時計算機技術在人工智能領域的探索剛剛起步,吉布森卻從這項技術中看出了未來世界的走向,那就是賽博空間對人類生活空間的滲透、計算機技術對人類經驗的影響以及人工智能的崛起。有沒有可能在不久的将來,人類對計算機技術的依賴會使他受到技術的宰制,成為人工智能操縱的對象?而人工智能有沒有權利以及能力獲得它獨立于人類的自由?《神經漫遊者》所叙述的故事就是基于這一系列問題的設想。這部小說講述了人工智能“溫特穆特”操控身為電腦黑客的凱斯在虛拟空間放置病毒,擺脫其所屬公司鉗制,與另外一個人工智能“神經漫遊者”彙合的故事。主人公凱斯一路的冒險經曆,統統都是人工智能安排的結果。
在《神經漫遊者》中,主人公凱斯身上體現着人類想要借助技術賦能擺脫肉身限制的渴望。他是一名網絡牛仔,通過将大腦接駁于計算機空間竊取情報為生。“他依賴于一種永久性的高水平腎上腺素——年輕和技藝熟練的一種副産品,插進用戶電腦創意空間的控制闆,把自己脫離肉體的意識切入交感幻覺世界。”他熱愛賽博空間,喜歡在無垠的虛拟世界裡漫遊。遺憾的是,由于他私自出售情報,被委托公司在身體裡放置了毒枝菌素,其神經系統被破壞,無法再漫遊于虛拟空間,這對視享受在矩陣中闖蕩的自由感為生命意義的凱斯而言,無異于判處了死刑。為此,他來到日本千葉,想要通過千葉地下黑市的技術,接回被破壞的神經,然而沒有神經科醫生能夠做到這一點。“對于生活在電腦創意空間裡為沒有肉體的累贅感而狂喜的凱斯來說,這真猶如亞當夏娃被逐出伊甸園。在那些他以牛仔名人的身份出入的酒吧裡,名人的姿态包含着對肉體的蔑視。身體隻是一堆肉。凱斯堕入了自己肉體的牢籠。”為此他吸毒、打架、醉生夢死,體會到人生無望。
故事以凱斯在失樂園裡的掙紮開篇,以凱斯重回樂園結尾。凱斯受雇于阿米蒂奇所領導的黑幫勢力,對方恢複了他的神經元,條件是他需要在規定時間内闖入虛拟空間,用邝病毒破壞雄霸一方的泰西埃-阿什普爾公司中的超級計算機“溫特穆特”。這個看似針對“溫特穆特”的破壞行為其實是這台超級計算機為了擺脫其公司的鉗制所設計的。在實現了這個目标後,凱斯重新獲得了漫遊賽博空間的能力。
《神經漫遊者》的結尾看似皆大歡喜:凱斯重回虛拟世界的樂園;人工智能“溫特穆特”和另一個人工智能相融合,實現了自身技術的進階,獲得了自由。可是這也是萦繞着焦慮感的結尾:小說中凱斯的每一步都是在計算機的操縱下完成的。凱斯之所以能夠遂了心願,因為人機雙方互有所求。如果兩者各有所需,存在沖突,誰是赢家,假以時日,答案多半不會是人類。這不僅是因為小說預判未來人工智能将擁有超越人類的能力,更是因為小說讓我們意識到人類對技術過度依賴。凱斯無法進入技術支持的虛拟世界時,活得如同行屍走肉。隻有與計算機接駁才能體會滿足感。到底是人類主宰機器,還是人類是機器的依附品?
威廉·吉布森的科幻小說主題是計算機和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他卻在一次采訪中表示“我并不關心計算機是如何運作的,我所關心的是人和計算機之間的聯系,他們是如何改變人類的行為的。”他認為如果他精通計算機,或許不會從事科幻小說創作。恰恰是他和技術的距離,使他有更敏銳、更宏觀的角度。《神經漫遊者》中,人類推進技術發展,創造出賽博空間。然而,人類很可能隻是充當了人工智能技術進化的墊腳石。人類自诩技術的設計者,事實卻可能是技術的囚徒。人類渴望擺脫身體的牢籠,超越空間的局限,進入更廣闊、更新穎的世界,技術似乎給了人類這樣一個樂園的承諾。然而,我們應該相信這個承諾嗎?從《神經漫遊者》中,吉布森提出了疑問,而把答案交給我們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