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浦·K·迪克菲利浦·K·迪克(PhilipK.Dick,1928~1982)出生于美國伊利諾州的芝加哥市,父母離婚後他由母親獨立撫養成人,1949年考入加州大學的伯克利分校,因為患焦慮症等而半途退學,其後在一家唱片店工作。20世紀60年代,他積極參與加州的反文化運動,反對越戰,提倡和平,還為此受到了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監控。迪克的寫作生涯始于20世紀50年代,陸續有作品在科幻雜志發表。1963年他憑借《高堡奇人》(TheManintheHighCastle)獲得了雨果獎,這奠定了他在美國科幻小說新浪潮中的先驅者地位。他的代表作還有《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DoAndroidsDreamofElectricSheep?)、《尤比克》(Ubik)以及《心機掃描》(AScannerDarkly)等。他的作品憑借對未來社會富有想象力的構想、對科技本質的深刻反思以及對什麼是真實等哲學問題的關注而赢得了批評家、小說家以及普通讀者的推崇。
Excerpts1)
Amerrylittlesurgeofelectricitypiped2)byautomaticalarmfromthemoodorgan3)besidehisbedawakenedRickDeckard.Surprised—italwayssurprisedhimtofindhimselfawakewithoutpriornotice—herosefromthebed,stoodupinhismulticoloredpajamas,andstretched.Now,inherbed,hiswifeIranopenedhergray,unmerryeyes,blinked,thengroanedandshuthereyesagain.
“YousetyourPenfield4)tooweak,”hesaidtoher.“I’llresetitandyou’llbeawakeand—”
“Keepyourhandoffmysettings.”Hervoiceheldbittersharpness.“Idon’twanttobeawake.”
Heseatedhimselfbesideher,bentoverher,andexplainedsoftly.“Ifyousetthesurgeuphighenough,you’llbegladyou’reawake;that’sthewholepoint.AtsettingCitovercomesthethreshold5)barring6)consciousness,asitdoesforme.”Friendlily,becausehefeltwell-disposed7)towardtheworld—hissettinghadbeenatD—hepattedherbare,paleshoulder.
“Getyourcrudecop’shandaway,”Iransaid.
“I’mnotacop.”Hefeltirritable,now,althoughhehadn’tdialedforit.
“You’reworse,”hiswifesaid,hereyesstillshut.“You’reamurdererhiredbythecops.”
“I’veneverkilledahumanbeinginmylife.”Hisirritabilityhadrisennow;hadbecomeoutrighthostility.
1.節選部分選自小說開頭,主要描寫了為得賞而緝拿逃犯的男主人公裡克·德卡德(RickDeckard)和妻子艾倫(Iran)因情緒調控儀而引發的争吵。
2.pipe[paɪp]vt.(尤指用無線電、電話等)傳送,播送(音樂、談話等)
3.themoodorgan:情緒調控儀,小說中出現的一種能調節人的情緒的儀器。
4.Penfield:在小說中指情緒調控儀的名稱。
5.threshold[ˈθreʃˌhəʊld]n.界限;臨界值
6.bar[ˈbɑː]vt.阻止;禁止
7.well-disposed[ˈweldɪˈspəʊzd]adj.友好的;樂于助人的
Iransaid,“Justthosepoorandys8).”
“Inoticeyou’veneverhadanyhesitationastospendingthebounty9)moneyIbringhomeonwhatevermomentarilyattractsyourattention.”Herose,strodetotheconsoleofhismoodorgan.“Insteadofsaving,”hesaid,“sowecouldbuyarealsheep,toreplacethatfakeelectriconeupstairs.Amereelectricanimal,andmeearningallthatI’veworkedmywayuptothroughtheyears.”Athisconsolehehesitatedbetweendialingforathalamic10)suppressant11)(whichwouldabolishhismoodofrage)orathalamicstimulant12)(whichwouldmakehimirkedenoughtowintheargument).
“Ifyoudial,”Iransaid,eyesopenandwatching,“forgreatervenom13),thenI’lldialthesame.I’lldialthemaximumandyou’llseeafightthatmakeseveryargumentwe’vehaduptonowseemlikenothing.Dialandsee;justtryme.”Sheroseswiftly,lopedtotheconsoleofherownmoodorgan,andstoodglaringathim,waiting.
Hesighed,defeatedbyherthreat.“I’lldialwhat’sonmyschedulefortoday.”ExaminingthescheduleforJanuary3,2021,hesawthatabusinesslikeprofessionalattitudewascalledfor.“IfIdialbyschedule,”hesaidwarily,“willyouagreetoalso?”Hewaited,canny14)enoughnottocommithimselfuntilhiswifehadagreedtofollowsuit.
“Myschedulefortodaylistsasixhourself-accusatory15)depression,”Iransaid.
“What?Whydidyouschedulethat?”Itdefeatedthewholepurposeofthemoodorgan.“Ididn’tevenknowyoucouldsetitforthat,”hesaidgloomily.
“Iwassittinghereoneafternoon,”Iransaid,“andnaturallyIhadturnedon‘BusterFriendlyandHisFriendlyFriends’andhewastalkingaboutabignewsitemhe’sabouttobreakandthenthatawfulcommercialcameon…AndsoforaminuteIshutoffthesound.AndIheardthebuilding,thisbuilding;Iheardthe—”Shegestured.
“Emptyapartments,”Ricksaid.Sometimesheheardthematnightwhenhewassupposedtobeasleep.Andyet,forthisdayandageaone-halfoccupiedconapt16)buildingratedhighintheschemeofpopulationdensity;outinwhathadbeenbeforethewarthesuburbs,onecouldfindbuildingsentirelyempty…orsohehadheard.Hehadlettheinformationremainsecondhand;likemostpeoplehedidnotcaretoexperienceitdirectly.
“Atthatmoment,”Iransaid,“whenIhadtheTVsoundoff,Iwasina382mood;Ihadjustdialedit.SoalthoughIheardtheemptinessintellectually,Ididn’tfeelit.MyfirstreactionconsistedofbeinggratefulthatwecouldaffordaPenfieldmoodorgan.ButthenIrealizedhowunhealthyitwas,sensingtheabsenceoflife,notjustinthisbuildingbuteverywhere,andnotreacting—doyousee?Iguessyoudon’t.Butthatusedtobeconsideredasignofmentalillness;theycalledit‘absenceofappropriateaffect.’SoIlefttheTVsoundoffandIsatdownatmymoodorganandIexperimented.AndIfinallyfoundasettingfordespair.”Herdark,pert17)faceshowedsatisfaction,asifshehadachievedsomethingofworth.“SoIputitonmyschedulefortwiceamonth;Ithinkthat’sareasonableamountoftimetofeelhopelessabouteverything,aboutstayinghereonEarthaftereverybodywho’ssmarthasemigrated,don’tyouthink?”
8.andys:在小說中指一類仿生機器人。
9.bounty[ˈbaʊnti]n.獎金;賞金
10.thalamic[θə'læmik]adj.丘腦的
11.suppressant[səˈpres(ə)nt]n.(抑制某種反應或效果的)抑制物
12.stimulant[ˈstɪmjʊlənt]n.刺激物;激勵物
13.venom[ˈvenəm]n.憤恨,怨恨
14.canny[ˈkæni]adj.精明的,謹慎的,機靈的
15.self-accusatory:自責的
16.conapt:本文作者PhilipK.Dick根據condominium+apartment造的詞,指共管式公寓。
17.pert[pɜː(r)t]adj.小巧的;矯健的
作品賞析
《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的故事發生在未來時空中生态系統崩潰後的地球。大部分人到外星球生活,隻有少部分人由于經濟困難或故土難離等原因留在這片日益貧瘠荒蕪的土地上,小說的主人公德卡德就是這少數人中的一員。他是個普通人,外貌平凡,住在廉價的公寓樓。特殊的是他的職業是賞金獵人。地球人移民太空時,為了免除在異星生活的孤寂感,也為了獲得廉價勞力,生産出了與人類高度相似的仿生人。仿生人中有一部分叛逆者不甘受制于人類,發動了政變。政變失敗後,仿生人非經許可不允許進入地球,否則會被列為非法入境者,是獵殺的對象,每一條命可以獲得1000元的懸賞。德卡德便以賺取懸賞為生。
小說記述了德卡德作為賞金獵人的一天:從早晨起床用情緒調控儀将自己的情緒調度到工作狀态開始,到夜晚完成了獵殺仿生人的任務,回到自己的家,這不足24小時的時光對于德卡德來說是非同尋常的考驗。王牌賞金獵人戴維在追捕Nexus-6型新型仿生人過程中身受重傷,德卡德需要接替戴維,獵殺其餘六名在逃者。在此過程中,他遭遇了重重危險,終于将六名仿生人全部殺死,創下了個人職業生涯的紀錄,也刷新了賞金獵人獵殺新型機器人的紀錄。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科幻小說和奇幻小說存在親緣關系。兩者都依賴于大膽的想象。奇幻小說的世界由魔法和巫術構成。而科幻小說的想象是基于對科學發展未來方向的推測。從《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這個标題我們可以看出,這部小說的想象與人工智能有關。在小說所設想的未來世界裡,仿生人已經進化到了與人類真假莫辨的程度。按照21世紀科技的發展速度,這應該不是無法實現的空想。從智能角度而言,去年3月份,谷歌的AlphaGo以4:1的戰績戰勝了韓國圍棋手李世石;今年1月份,作為AlphaGo的升級版,Master更是狂掃中韓圍棋界的頂級棋手,創下了60場連勝的驕人紀錄。從行動力而言,波士頓動力公司研發的Atlas人形機器人可以直立行走、爬樓梯、擡重物,甚至可以在布滿障礙的地面自如行走。從外形角度而言,日本科技公司的機器人仿真皮膚的制作細緻程度已經可以以假亂真。假以時日,融合電子技術以及生物工程技術的仿生人很可能成為我們日常生活中司空見慣的存在。這部作品在提醒我們不要隻考慮技術的發展,而忽略了人工智能可能帶來的倫理問題,即如何界定仿生人的生命權?他們是機械,還是人類?是否因為他們是人造物,就注定要被奴役?
然而,就像優秀的奇幻小說不僅僅構築魔法世界一樣,好的科幻小說也從來不僅僅是關于科技的想象。奇幻小說如《指環王》《哈利·波特》等在展現魔法奇觀的同時,探讨了人性的善惡、人生的成長等永恒命題。科幻小說在塑造未來世界的同時,也往往延續着對人類普遍境遇的思考。以《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為例,有關仿生人的想象不僅是一種技術設想,也是一個哲學問題:它要求我們更好地思考什麼是人類、什麼是人的本質。
在《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中,德卡德遭遇的最大挑戰不是如何消滅仿生人,而是如何鑒别仿生人。Nexus-6型新型仿生人有着和人類一樣的外表,能夠像人類一樣思考,有着同樣的行動能力和求生意志。他們有表情,有情感:會笑,能體會到快樂;會哭,有眼淚。他們在某些方面甚至比一般人類更出衆:一名仿生人假扮了警察局長,口才與心智一流;一名仿生人是歌劇演員,有着天籁之音。德卡德在追捕過程中對仿生人的身份産生了困惑:他們和人類有什麼差别?
德卡德的疑問從另外一個角度看,也是對我們人類身份的诘問:什麼是人類獨一無二的屬性?在《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中,作者菲利普·K·迪克将這種差别定義在人類的共情能力。在小說中,人們為區分仿生人和人類,發明了類似于測謊器一樣的裝置。通過向受測者詢問一系列問題,看他們回答問題時儀器上所顯示的腦電和情緒反應,來甄别誰是仿生人。這類問題所測試的是:受測對象是否有對其他生物的共情能力。
在小說的末世想象中,重度污染的地球上大部分動物已經滅絕。貓、狗、羊、馬等司空見慣的家畜都成了瀕危動物。人類從小接受的教育是要愛護動物,關愛彼此,因為生命在這個已經不适合生命存在的地球是最寶貴的存在。人類通過飼養動物,培養愛和責任心,學習尊重和珍惜生命。由于動物數量稀少,人們卻又有飼養照顧寵物的需要,電子寵物公司應運而生。主人公德卡德就曾經養了一隻羊,羊死去後他不得已買了隻電子羊。而他心心念念想要擁有的是一隻可以由他照顧、供他寄托感情的活生生的動物。
與人類不同的是仿生人不會渴望擁有一隻毛茸茸的會咩咩叫需要喂草料的羊。他們隻有個體性的情感,能夠在危險來臨時感到恐懼,會為自己受到的不公待遇而憤怒,但是他們不會和其他的生物之間達到情感的共振。他們聽到熊皮這個詞,隻會把它看做一件價值不菲的室内裝飾品,而不是想到一張熊皮意味着一隻熊已經被殺死,他們不會為一條生命的消逝而悲傷。由于缺乏共情力,他們彼此之間也很冷漠。小說中,有三名仿生人為了躲避追捕躲進了廢棄的舊樓。盡管他們制訂了攻守同盟,當賞金獵人德卡德到達時,他們還是按照本能各自逃命,無法團結合作的結果是他們被逐個擊殺。
在《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中,作者菲利普·K·迪克邀請我們展望未來,思考該如何面對人工智能技術發展所帶來的倫理問題,也呼籲我們關注當下,思考人性,培養共情的能力。共情是人類彼此幫助、共同行動的基礎,也是人類與其他物種和諧相處的條件。為此,作者将共情上升為人類區别于仿生人的本質。關照和呵護生命(這其中也包括除了人之外的其他物種),我們才配得上稱為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