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兩年,博物學突然火起來,連帶着各色識圖軟件,不知道花的名字不要緊,手機拍下一張照片,上傳至軟件,立即就會出現其學名。發在朋友圈的風景圖,也立即有善于做功課的人搜出圖中花花草草的名字:紫花地丁、二月蘭、紫葉李……哪怕相像的櫻花、桃花、杏花、梨花、李花、梅花,都會有技術替你分辨。
時代在進步,技術帶來諸多便利,知識的門檻降低了,無須查閱資料,隻需要動動手指頭便能輕易得到答案。可怎樣才算真的認識一朵花呢?
在馬斯洛的《動機與人格》中讀到這樣一段話:“教授和他的藝術家妻子漫步在一條鄉間小道上,當教授看見一朵不知名的可愛的花時,就問他的妻子這朵可愛的花的名稱是什麼。誰知他的話剛一出口,就遭到妻子的一頓斥責:知道這朵花的名稱對你有什麼好處呢?你一旦知道了它的名字之後,你就會心滿意足,失去好奇心,再也不會去欣賞這朵花了。”
知道名字就“心滿意足”,淺嘗辄止已經夠用,這很節約時間,很“現代”。現在是個流行二手“知識膠囊”的時代,有人替你讀書,替你思考,把簡單粗暴的結果告訴你。讀了某篇書評,你就以為了解了整本書;聽了幾分鐘電影解析,就有了與人聊天的談資;别人的觀點很新奇,你就被投喂得心滿意足。可是,你真的跟它們建立連接,擁有它們了嗎?那些電影被剝離了配樂、光影的魔術,隻留下一個簡單的故事框架;那些名著的細節、人物對白你看不到,隻有别人的印象和評價,而缺乏自己感性的、直觀的經驗。
人和植物一樣,你記住一個人的名字就算了解他了嗎?哪怕是生活在周圍的熟人,有些也不過是點頭之交。他們的個性、喜好、熱氣騰騰的生活或是光鮮和苟且,我們都一無所知,有的隻是相遇時無關緊要的一句寒暄。
愛因斯坦說:“未經思考的知識不是知識。”同理,沒有打過交道的人,算不得了解。那些寫植物寫得好的文章,大都摻雜着人生體驗和領悟,作者與那些花草有一些私人的故事,關于童年、故鄉、城市、風土人情,甚至友情和愛情。這樣才算認識和了解它們,跟它們擁有了一段與衆不同的關系。寫美食的文章也一樣,通過一種食物,我們想看到的往往是愛、溫暖、慰藉和自己的人生。
大數據帶給我們很多信息,衆多人的愛好、品位在商家那裡有了判斷,你被大多數人代表和選擇了。小學生都可以用大數據分析蘇轼了,看上去很新潮。可沒有人能代替你的感受,個人的記憶博物館是無法被平均、被量化的。就像你與那些植物的關聯,你與身邊一個又一個人交換過的能量、擁有的故事、經曆過的陪伴一樣,有無限的細節和微妙的感受,藏在某個地方。可能表達不出來,但是你知道,它們真實存在着,而且無比重要。
(桔子摘自作者微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