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琳推薦:我們并不堅強,當鋒利的謠言刺傷我們柔軟的内心時,我們隻能閃躲,但周圍每個人的一樣的眼光讓我們無處可躲。
Passage1
聽說路依然要轉到我班來,很多同學都做好了嘲諷他的準備。
我們這一屆的學生哪一個不知道,中考時路依然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進了我們學校,每科的單科成績都接近滿分。在學霸們的眼裡他就是個神話,學校也像撿了寶一樣供着他,當真是風頭極盡一時。
可誰知沒過多久,就有傳聞說路依然作弊,據說他的父母都是教育局的領導,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為了讓自己的孩子上個好學校在暗地裡動用什麼手段?于是很多人堅信路依然那高到變态的成績絕對有水分。
以上都是傳言的内容,而巧的是,學校第一次考試,路依然的成績就證明了一切。我們學校一年級的實驗班是滾動式的,以每次考試的成績決定誰能留在實驗班,就在大家傳言正盛的時候,路依然以學年第一百七十三的排名被分到了我們普通班。
同學們都看好戲似的等待着迎接他,更有幾名“好戰分子”已經準備好如何挖苦這名“中考狀元”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路依然本人,他長得很幹淨,但臉色意外的陰沉。也對,考試失利對他的打擊肯定不小。
我看到了同學們的臉上露出了或是鄙視或是不屑的神情,唯獨沒有一人是歡迎他的。
我旁邊的座位正好空着,路依然就成了我的同桌。我待人還算友好,更何況我也不相信那些傳言,于是微笑着對他打招呼道:“嗨,我叫陳言。”
然而,路依然隻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這時在一旁躍躍欲試的好戰分子終于找到了理由,冷嘲熱諷道:“呦,看人家中考狀元多大的架子啊,跟他說話理都不理。”
“人家可是實驗班來的,跟咱們可不一樣。”“實驗班怎麼了?還不是背地裡做了手腳?要怪就怪咱沒像人家攤上個有權有勢的爹媽。”
聽着周圍同學你一言我一語地擠兌他,我尴尬極了。可是我又沒那麼大的能力去堵住悠悠衆口。
路依然的臉色依舊陰沉,雖然看上去跟剛剛并無兩樣,但我感覺得到,他對那些話并不是沒有感覺。
放學後,班裡的同學剩的不多時,我才向路依然道歉道:“剛才真對不起,都怪我跟你說話他們才那樣的。”
其實我知道,即使我沒說話,他們也會找别的理由挖苦他。我道歉,僅僅是為了表明,我和他們不是一夥的。至于不想讓他誤會的原因我不想深究,畢竟每個人都有一段不願想起的往事。
他依舊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表态就離開了。我知道他并不相信我,在他看來,我和嘲諷他的人并沒什麼兩樣。
Passage2
在學校被同班同學排擠是件很痛苦的事。路依然表現出完全不在意的樣子,隻會讓他們變本加厲地羞辱他,直到他崩潰為止。
但是即使路依然示弱,也換不來任何同情或是友善的對待,他們隻會更加堅信自己是對的。
我卻相信路依然沒有作弊,可是為什麼他不解釋呢?熟悉的對話突然在腦海中響起:“解釋了就會有人聽嗎?”
“這世界,越是對待優秀的人就越殘酷。他們過于優秀出盡了風頭,不知有多少人懷着嫉妒的心理在等待着你出醜。隻要稍微有一點風言風語,原本毫不起眼的,甚至是你見都沒見過的人就會群起而攻之,數量之大,範圍之廣。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這麼多人記恨。隻是我希望,至少有一個人,能不能聽我說,能不能溫柔地對待我?”
這話是誰說的?我頭有些痛,卻想不起來是誰說過。難不成這是路依然的心聲?
不管這是不是路依然的心聲,也不管他需不需要,我都決定更加友好地對待路依然。
第二天路依然沒來學校,這時“好戰分子”又開噴了:“看看,今天沒臉來學校了吧!就說他是作弊的。”
這一刻我突然憤怒得不行,就算路依然作弊了也不至于這麼刁難吧?更何況那隻是來路不明的謠言!我再也忍不住,轉過去對那幾個喋喋不休的人指責道:“你們有時間天天當面背後的嚼舌根,還不如想想怎麼提高自己的成績,都快酸死人了知不知道!”
我發現我真的很不精于算計,如果要維護路依然,當着他的面更容易獲得他的信任。而現在我這麼做,除了得到“長舌婦”們的敵意外,沒有任何益處。
果然,他們把目标轉到了我的身上:“喲,跟人家同桌就跟人家站到一邊了啊!”
“你自作多情人家可不領情!自己還熱臉貼别人的冷屁股!”
我不明白,為什麼世界上總有這樣的人,以挖苦諷刺别人為樂,仿佛隻有看到别人難堪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就這樣,我被劃為和路依然一夥的了。雖然以後在學校會處于水深火熱之中,但我卻感到異常的輕松。
很快路依然就發現我也被排擠了,放學後,他在校門口攔住了我,說了我們認識以來說的第一句話:“你沒必要這樣,就算你維護我,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怎麼會沒有改變呢?至少你不是一個人在孤軍奮戰了。”我很開心他願意跟我說話。
“你不覺得我作弊很可恥嗎?”“我不相信他們說的。”
他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愣了好一會才回答道:“謝謝你。”
忽然間我悲從中來,為他的感謝,更為大多數人的是非不分。有時候傳謠的人比造謠的人更可恨,他們盲目跟風,聽風道雨,很大程度地助長了謠言的威力。
我都不知道我是這麼有正義感的一個人,以前的我可以算得上冷漠,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我從來都沒想過。
Passage3
據說人的感情有防禦機制,也就是說記憶中會讓自己難過的事,潛意識就會忘掉它。醫學上稱之為“選擇性失憶症”,我卻不以為然,如果這麼容易就能忘掉,那世界上就沒有那麼多活在過去的痛苦中無法自拔的人了。
像這樣随便就能忘掉的好事,大概隻會出現在小說或是電視劇中。
“你會煩惱嗎?”我忍不住問路依然。從認識他開始他就陰着一張臉,我也不确定他會不會被這些謠言影響了。
他沒理我,我覺得我問了多餘的問題。每天被人說來道去的沒人會不煩惱吧?
“你為什麼不相信他們說的話呢?”在我以為他不會說話時他突然問道。
為什麼不相信呢?應該說為什麼無條件地相信路依然呢?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說實話我并不了解他,也不會說因為相信他的人品不會作弊什麼的。為什麼呢?好像記憶中也有那麼一個人,用盡全力去解釋卻沒人願意相信他。
“因為沒有證據啊!”我想到了最簡單粗暴的解釋。
本來就是個别人壞心眼的猜測,傳着傳着就變成真的了。這就是所謂的“三人成虎”。
曾經我為這樣的現狀感到絕望,為什麼大家能那麼輕易地相信聽說的話呢?為什麼都沒有人願意思考一下,為什麼沒人意識到應該為自己的言論負責呢?雖然現在還沒什麼嚴重的後果,我卻有種不安的預感。
校園論壇有人匿名上傳了一段視頻,是路依然和幾個學生打架的視頻。雖然是路依然先動的手,但是一看就看得出是那幾個男生先挑釁的,可是在别人看來卻不是這樣。
評論一邊倒向了被打的學生,紛紛指責路依然不對。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我心裡太偏袒路依然了,不然為什麼我的觀點總是和大多數人不一樣?
這時又出現了奇怪的傳言,說路依然心虛了,所以去教訓了那幾個“揭露事實”的同學。我都忍不住去同情路依然,他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誣陷?
論壇上的留言越來越多,罵路依然的話也越來越難聽。我看着電腦屏幕一陣頭痛,這應該算得上是網絡暴力了吧?大家披着馬甲在網絡上肆無忌憚地謾罵,也不知道路依然看到會不會崩潰。
還沒等路依然崩潰,學校就先不樂意了。路依然打架的視頻造成了太大的不利影響,學校決定對路依然進行停學一周的處分。
路依然走的那天,我看到大多數同學臉上幸災樂禍的神情。路依然一直低着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覺得如果就這樣讓他回去的話,他的心門就再也不會打開了。
于是我拍桌子站起起來大聲說道:“老師!路依然不會主動打人的,再說網絡上的評論都是一面之詞,不能以此來判斷啊!”
“視頻上錄得清清楚楚,你現在說的話也是一面之詞。”
這一刻我突然明白,或許學校在意的并不是所謂的真相,他們隻是想堵住悠悠衆口,平息事端罷了。
我無力地坐下來,卻發現路依然正在深深地看着我。他用口型對我說了一句無聲的“謝謝”,然後毅然決然地走出了教室。
Passage4一周的時間過得很快,令我感到欣慰的是路依然并沒像我擔心的那樣變得更加陰沉,反而開朗了許多。
我被他突然的轉變吓得夠嗆,生怕他受了什麼重大的刺激。他好似看出了我的擔憂,說道:“這一周我在家想了很多,與其糾結于那些不知道哪裡傳出來的謠言,還不如用事實讓他們閉嘴。”
被他激昂的情緒感染,我也覺得那些傳言沒那麼糟心了。隻是我發現,在其他同學竊竊私語的時候,路依然的表情還是會發生細微的變化。
他還是在意,隻是他用豁達在僞裝自己。他努力學習,也隻是為了讓那些謠言不攻自破。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如果他下次考試又發揮失常,是否還能頂得住更多人的嘲諷?
終于在我的惴惴不安中迎來了期中考試,我在心底一直為路依然祈禱,好像到達了一種偏執的境地,好像路依然能夠打破謠言,我也能得到解脫。
功夫不負有心人,路依然果然很争氣,期中考試以壓倒性的成績拿回了學年第一的寶座,那些等着看熱鬧的人全都悻悻地撇撇嘴,卻沒有一個人主動向路依然道歉。不過我覺得路依然也已經不會在意了。
終于打破了謠言,路依然又要回到實驗班了。路依然看着我,露出了我們相識以來的第一個微笑,鄭重而緩慢地說道:“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一直願意相信我。”
我搖了搖頭:“我也沒幫上什麼忙,你是靠自己的努力證明了一切。”
“如果一個人都不願意相信我的話,也許我就不會努力了。所以真的很謝謝你。”
我又何嘗不感謝路依然。我終于記起,那個不論怎麼解釋都沒有人願意相信的孩子,就是我自己。
小學時班級裡的班費不翼而飛,因為我管着班裡的鑰匙所以大家都說是我偷的錢,我拼命地解釋卻沒有人願意聽,因為他們需要的不是解釋,而是一個兇手。
沒過多久我就轉學了,這件事情也就被我選擇性地遺忘了。原來腦海中的聲音,是那時的我發出的求救。路依然倔強的眼神和我那時一模一樣,我不希望路依然像我一樣,對身邊的人感到絕望,所以哪怕隻有我一個,我也願意堅持相信他。
我看着路依然,那是隻有被謠言重傷過的人才懂的感受。面對流言蜚語,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視而不見的豁達和勇氣。世界上更多的,是像我和路依然一樣,敏感又脆弱的普通人。我們并不堅強,當鋒利的謠言刺傷我們柔軟的内心時,我們隻能閃躲,但周圍每個人的一樣的眼光讓我們無處可躲。
所以我們隻能築起厚厚高高的一道心牆,把外界的一切都隔絕開來。
我很慶幸我從未懷疑過路依然,因為我小小的善舉讓他戰勝流言,變得更加堅強。那麼我相信,會有更多像我一樣的人溫柔地對待正在被謠言攻擊的人,也許他們數量不多,但他們的存在,不會讓少年在心裡築起一道高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