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學之前,我曾經無數次地想象,大學生活是什麼樣的?偶像劇中的大學校園似乎總少不了夏日與林蔭大道,還有夏天的長裙、林蔭道上的花瓣,和籃球賽、白襯衫、騎單車的白淨小哥……一寸一寸地鋪開,全都是荷爾蒙與青春躁動的氣息。
可是等我真正站在這裡才發現,圖樣圖森破……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啊!
抹掉偶像劇濾鏡,真正的大學生活應該是什麼樣?有豐富的社團活動,有知識淵博的教授,有高額的獎學金;也有學生會的官僚主義,有沒有存在感的老師,有用途不明的助學金……
新的一年,給你們講一講,大學裡的那些事。
剛進大學時,我加入了很多校組織。
和中學時浮于形式的興趣社團不同,大學社團與校組織的種類更多,看起來也更像那麼一回事:志願者社的成員穿着統一的隊服,在招新的攤位前放他們的官方歌;而團工委的招新海報設計得高端大氣上檔次,空中懸着一架無人機,牽引着飄在半空中的橫幅。
我的策略是廣撒網,于是最終憑借自己超乎尋常的忽悠人能力,順利加入了校文藝部。
然而事實上,我沒能在這些組織内待夠三個月。
1
我從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能夠安靜如雞地服從組織安排的人。
所以在校文藝的部長要求我們“每天下午五點半到大學生活動中心簽到,簽完名字之後什麼事也不用做,在那兒待二十分鐘”時,我一臉懵樣:“為什麼?”
大概部長也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她短暫地愣了愣:“沒有為什麼,這是我們的規定。”
可是這種規定雞肋又毫無意義。
心裡的小人瘋狂地叫嚣,但看在第一天入社的份兒上,我決定按住小人,先不反駁她。
可事實上,雞肋的規定遠不止這一條。
大學的校組織好像都有個奇怪的通病,就算沒事也要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做毫無意義又浪費時間的活動,美其名曰聯絡感情。
原諒我性情冷淡,剛入社時對周圍的人真的沒什麼感情,所以在他們占用着我晚讀的時間,讓我從市中心的英語班坐半個小時地鐵趕回學校,隻為陪他們做聯誼遊戲的時候——我第二次露出了黑人問号臉:“大老遠地把我叫回來……就是為了……做遊戲?”
部長笑眯眯:“對呀,我們部門就差你了,下次不要請假,集體活動請假也是要寫檢讨的。”
哦,這條我記得,不管有什麼天大的理由,請假都要寫一千字檢讨。部長手裡有個小本本,專門拿來記大家寫了多少篇檢讨,等到期末算總賬,一不小心就會跟校文藝saygoodbye。
那天我在活動中心跟一群大學生玩經典的小學生遊戲“貼膏藥”,心裡的小人生無可戀。
而我沒有料到的是,部長口中“寫檢讨”的那天,會來得那麼快。
2
十月中旬,學校以學院為單位召開新生大會,由各院院長歡迎新生入校。時間定在公休日的下午,不得缺席。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不去。
可微妙之處在于,又和校文藝的活動發生沖突了。
部長這次的回複簡明扼要:“一千字檢讨,明晚前給我。”
我上哪給她寫一千字的檢讨?心裡的小人抓心撓肝,我明明就什麼都沒做錯啊!大學的課餘活動本來就是限定在“課餘”範圍内的,哪有官方活動給課餘活動讓步的道理?
我很糾結,一方面不知道檢讨應該怎麼寫,另一方面質疑這種制度的合理性,于是戰戰兢兢地去問開學時接我的學長S君,我做錯了麼?
他想了想,說:“看起來好像有沖突,但本質上,你隻要明白一件事,就是你想不想繼續在那兒待下去。”
如果想,就把尾巴夾好,然後乖巧地認慫。
可我天生愛瞎想:“但就算這次我不認慫,萬一以後再遇見了類似的情況,又該怎麼辦?”
他笑了:“别想那麼多,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有什麼事解決不了?”
頓了頓,他又意味深長地補充:“校文藝呀,說到底也就是個大學生組織……它地位有多高,全看你心裡怎麼想。”
最後一句話說得我似懂非懂,我猶豫半天,最後還是認慫,壓着心裡咆哮的小人寫完了檢讨。
可事情到這裡還沒有完。
在真正的社團活動裡,“一起出去做志願服務”所占的時間比例其實非常小,真正耗費時間的事情全都與志願活動無關,除了每天晚上定點簽到(還要在那兒百無聊賴地站半個小時)、時不時被叫出去做小學生遊戲(他們管它叫部門聯誼)之外,有時還會被集體派遣去參加校外某些商業組織所辦的大學生講座。
“社會成功人士”大多偏愛雞湯與成功學,台下沒人聽還要雇幾個托兒拍手叫好,但我不吃那一套。何況晚間時間撞上來,我又真的有别的事要做,校規規定大一學生上晚自習,我總不能逃課去聽成功學。
于是我言辭懇切地向部長請假,意料之中地,聽她老生常談地提到檢讨:“檢讨按照你上次的格式來就好,不過你可記得,寫太多檢讨,期末會被清退的。”
我心裡的小人揭竿而起,寫太多?别逗了,我根本沒有打算寫。
但我也就是腦子裡想想,真要揭竿而起,仍然且慫且軟。
所以我決定冷處理,先晾一晾我的部長,給彼此被制度擊垮了的智商留一點緩沖回正常水平的時間。
可她并不冷靜。
見我三分鐘不回話,她警惕地問:“你怎麼不回我消息?你是不是不想在這兒待下去了?”
心裡的小人正在鬧革命,但不回複别人消息,仍然是不禮貌的行為。
我盯着手機屏幕,拼命地想怎麼才能緩解現在的尴尬局面,可不等我想清楚,她先迫不及待,亮出了底牌:“我知道你加了很多其他的校組織,如果時間實在勻不開,你還是考慮一下要不要繼續留在校文藝吧。但你想好了,你可是當時參加了三輪面試才留下來的,以後再想加,就加不進來了。”
你誤會了,就算沒有其他校組織,我也不會有空天天去參加沒意義的活動的。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我心裡的小人已經躍躍欲試,開始摩拳擦掌地準備溜之大吉。于是我借坡下驢,順理成章地做出了乖巧臉:“那麼學姐,謝謝您兩個月以來的照顧,祝我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啦。”
發完之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3
我花了半年時間,才慢慢明白了S君當初跟我說的話,其實不止校文藝,任何表面看起來高高在上的校組織都一樣,即使它們自成體系、有着一套仿佛堅不可摧的制度,但最根本的想法依然在你,如果你不把它當回事,它永遠就都什麼也不是。
因為無法接受自己付出很多還被威脅“我要扣你的分”——大概我就是一個這樣玻璃心又沒責任感的人,所以不到半年時間,我就退出所有校組織,搖着尾巴溜之大吉。
朋友說我遲早會後悔,畢竟很多人加校組織都不是為了做事,而隻是為了社交、積攢人脈和資源。我笑笑說沒關系,我心裡的小人開心就行了。
我想或許我就是一個這樣不善交際的人,永遠不能和團隊好好交流、不能融進任何一個群體。于是我把空出來的時間全都留給旅行,留給獨處與寫作,留給專業上的采訪和新聞稿。
年關之後,S君邀請我加入院媒,我有些抗拒,他卻笑着說,我覺得你會喜歡院媒的,再試試看呗?
我猶猶豫豫,意料之外地,被他打開一個新的世界。
院媒的确與我想象中不一樣,大概因為指導老師是個有新聞理想、平日裡卻不怎麼正經的人,大家平時的氛圍很輕松,沒有莫名其妙的簽到、奇奇怪怪的講座,也沒有做不完的表格、嚴格的上下級關系,真正到了要做選題、一起做采訪的時候,大家又會不約而同地認真起來,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精力去對待。
好吧。待了一個月之後,我跟S君說,我得承認,我挺喜歡這個地方的。
4
大二時,我幫院媒做招新,年關前的一個深夜,收到一個新生的信息,他有些苦惱地問:“在學生會裡,我每天都覺得很壓抑,動不動就要寫檢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這畫面有些眼熟,我有點兒好笑,又有幾分恍然大悟。原來大家都一樣,有過相似的階段,也有過類似的困惑。
于是我說:“想解決的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不想解決的話,就溜。”
“可是學姐,如果這次溜了,下次怎麼辦?”
我想了想,對他說出了S君當年對我說的話:“下次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大學生都是成年人了,本就不該再被集體裹挾着走。不開心的話,離開集體,去讀書、去旅行、去享受獨處——哪怕一個人坐在山巅看日出,也比心情郁郁地做表格好玩啊。
我們害怕離開團隊,無非是擔心被抛下。可是隻要往前走,哪怕一個人獨行,也是在前進啊。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當然不必強留在任何一個團隊,因為大學獨處的第一課,就是教人先将自己活成一支隊伍,再去遇見更好的團隊。
而在此之前,你永遠不用擔心被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