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琳推薦:火車隆隆的聲音預示着從此各奔天涯,可曲終未必人散,有緣自會重逢。
在與程誠初次開口說話前,安清怡已經注意他很久了。
那是三月份的尾巴,春暖花開,微風拂面。安清怡習慣了獨自在學校的後山練習繪畫,以至于程誠出現的那天,她有些微微驚訝。
穿着藍白校服的少年身形挺拔,他站在小小的人工池塘邊念書,與安清怡背向而立。聽見那幹淨清冽的聲音時,安清怡仿佛能感受到,心間的柔軟在一點點地融化。
池塘邊栽滿了郁郁蔥蔥的藤蔓,金燦燦的迎春花在上面開得密密匝匝。于是每個清晨,安清怡就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小亭子裡作畫,她有時畫畫遠處連綿起伏的青山,有時畫畫池子裡的幾尾紅鯉,有時也畫畫他。
直到日子流淌到了四月,一場忽如其來的小雨打濕了滿地的粉色櫻花。安清怡望着程誠清瘦的背影,終于輕輕幹咳了一聲:“嘿,你要不要進來躲躲雨啊?”
那天,他們一同在石椅上坐下。檐角上淌下的雨水彙成水簾的模樣,細細密密地落在了地上。安清怡這才了解到,原來他們都是藝術生,隻不過自己學美術,而他學播音主持。
這麼好看的男孩子,真應該意氣風發地出現在熒幕上啊。安清怡不禁在心裡感慨。
漸漸地,程誠與安清怡熟絡了起來,他們會一起做關于藝考的攻略,也會偶爾偷個懶,穿梭整個城市去買一籠灌湯包。
傍晚的時候,安清怡還會陪着程誠去跑步。當她邁開步子奔跑在飄帶似的跑道上時,會覺得自己與整個世界都隔絕了起來,耳畔隻有呼嘯而過的風,以及穿着淺灰色運動衫的少年。
偶爾地,安清怡會小心翼翼地偏過頭去看他。程誠的下颌線分明而流暢,瞳孔也是漆黑的顔色,映着清淺的月光,仿佛藏了漫漫星河。
跑累了,他們就會在人工草坪上略做休憩。程誠雙手交叉疊在腦後躺下,安清怡也學着他的樣子,仰着臉去看那深藍色的帷幕。城市的晚上已經看不見幾顆星子了,隻有一輪模糊的月亮挂在遙遠的天際。
“程誠,我們這樣拼命地想要踏進那幾所藝術學府,可即便如此,最終有所成就的也沒有幾個。你會不會偶爾地懷疑,我們的堅持到底有沒有意義啊?”她問。
男孩的語調裡褪去了練習時的播音腔,和着他淺淺的呼吸,聽起來既令人安心,又蘊藏着令人着迷的美好:“我們有機會去做熱愛的事情,已經比大多數人都要幸運了。”
“嗯。”安清怡輕聲應下。她知道會是這樣的回答。
那還是高一時候的事兒了。那時的她剛剛決意要追逐自己的美院夢想,父母雖不贊成她選擇的這條路,卻仍給予了她最大的支持。她在夜裡迷茫地撥通了電台的電話,那個男孩兒聲音清朗,溫柔地告訴她:“去拼一把吧,别怕。”
安清怡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月光給她的眉眼鍍上一層溫暖的顔色,她想,那些還沒有說出口的話,等兩人在北京參加完藝考再講吧。
可安清怡還是失了約。
陽光明媚的秋末,她挎上大大的背包,戴着一個藍色的口罩,站在程誠的教室門口沖他揮手:“嘿,程誠,我要提前去北京學繪畫啦,這期間沒有手機,我們高考結束再見呀!”
程誠蹙着眉頭看她:“這麼好的天氣,為什麼戴口罩啊?”
“防曬嘛,誰還不是個小仙女呢!”安清怡笑得古靈精怪的,她再次揮一揮手,“我真的走啦。”
火車轟隆隆地飛馳而過,駛向未知的明天。從此,男孩和女孩散落在天各一方。
安清怡沒有騙他,可惜她不是去北京學畫,而是穿着淡藍色的病号服,接受醫生的檢查。
其實倒也不是什麼大病,隻是免疫系統出了些問題。安清怡的身體變得格外脆弱,她不得不停下繪畫,食用讓自己身體不斷膨脹的激素來維持健康。她望着自己漸漸腫起的四肢和不斷生疏的繪畫技巧,終于明白,自己大概是無法擁有曾幻想過的勢均力敵的愛情了。
那年高考結束,安清怡望着試卷上不盡如人意的分數,忽地想起了一年前自己與程誠許下的雄心壯志,可媽媽在一旁摸了摸她的腦袋:“這樣也好,回來吧,爸爸媽媽也放心一些。”
“好。”她乖巧地點了點頭。隻是,再見了,那個愛笑的清朗少年。
安清怡聽說,程誠的藝考和高考都發揮得很好,他如願踏上了廣院栽滿白楊的小道,她也聽說,他好像在等一個人。
她想了想,還是戴上了耳機,連上了熟悉的電台。有道暌違已久的聲音出現在了她的耳畔,她聽見他溫柔地回答着其他人的問題。節目的末尾,程誠放了一首俞灏明的《其實我還好》,那是他們高二時常常一起聽的一首歌,他伴着緩緩的歌聲,不急不緩地對着話筒說:“我知道有個女孩一定會聽這個節目,所以我想對她說,我永遠是你的觀衆,也永遠等你到最後一分鐘。”
安清怡在耳機這頭,蓦地濕了眼眶,原來啊,他才是她的清朗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