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每一種色彩都有它的曆史

每一種色彩都有它的曆史

時間:2024-11-05 11:40:17

漢語的“綠”源出織物,所以現代之前的中國人并不像西方人那樣慣于把綠色作為生命、機遇和希望的象征。法國學者米歇爾·帕斯圖羅

從古至今的顔色

不同時代的人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樣的。現代人由于生活在一個空前視覺主導的時代,常常難以體會到,我們所習慣的五光十色,對于我們的祖先而言無疑會是暈眩般的體驗,他們的生活環境中沒有這樣強烈的視覺刺激和色彩對比,沒那麼多過剩的色彩和色彩種類(須知,第一種化學染料苯胺紫直到1856年才被發明出來),因而也就沒必要發展出對色彩的細節區分。

這在語言中可以得到最鮮明的反映:幾乎所有語言的早期詞彙中所能界定的色彩都隻有黑、白、青、紅、黃這最基本的五種顔色,而這些詞在極其漫長的時間裡所指稱的與其說是“一種”顔色,倒不如說是“一組”顔色,往往包含了在現代人看來是光譜中相鄰的許多種同類顔色。這其中,古人最難區分的似乎就是藍綠色系了,因而漢語中的“青”長期以來泛指藍、綠、蒼、碧乃至青白(如“青山”)、青黑等所有屬于這一系列的顔色。

這在很多詞語中都留下了痕迹:唐宋以來讀書人的家常服飾青衫也稱藍衫;中國人慣稱的“綠燈”,在日語中卻作“青信号”;法國民間傳說中的“藍胡子”,法語Barbebleue和英語Bluebeard對應的都是“藍”,但日語卻譯為“青髭”,而國内也有一種譯法稱為“青須公”;也别忘了,我們現在慣于說的“藍天”,古人卻習慣說“青天”“蒼天”。我們如今常用藍色表示水的顔色,這其實是受歐洲影響的結果,但歐洲也直至17世紀才開始固定使用藍色表示水體顔色,此前更多使用的是綠色。在西方的早期曆史上,藍色甚至根本不存在,雖然自然界不乏藍色,但無論是繪畫、織物還是文學作品中,都極少看到藍色的存在。這就不僅僅是因為傳統社會中人們所處環境的相對單純了,也因為對古人而言,要提煉并複制藍色實在是極為困難的事。

這些并不僅僅隻是“趣味曆史”,事實上,一代代感官史學者專注于此,都不是為了某些“有趣的知識點”,而是為了證明感官體驗(尤其是視覺、聽覺)不僅有自己的曆史,而且那無疑是人類生活中不容忽視的一部分,即便是一種顔色,在它背後也隐藏着無數觀念的變遷。

法國學者米歇爾·帕斯圖羅最初的專業領域是中世紀紋章學,但卻在解讀紋章的符号意義的過程中,逐漸轉向了對色彩的研究。近十餘年來,他的《色彩列傳》系列已陸續出版了藍(2000)、黑(2008)、綠(2013)、紅(2016)四種,且都在面世一年内被迅速譯成英文,中文版的問世說起來已不算快了。

由于他的本行是紋章學,解讀圖形、符号、色彩背後的文化象征意義是順理成章之事,他主張從曆史遺留的物品、圖像和文本中提取出意義、邏輯和系統,并強調“是‘社會’創造了顔色,為顔色賦予了定義與含義,确立了它的法規與價值,為其提供用處,決定其利害”,因而“顔色的問題首先是并永遠是社會問題”。基于此,他寫的每一種色彩的曆史,實質上是這種色彩的社會史、觀念史,涉及不同曆史時期的人如何認知、看待、運用這些色彩,如何在技術上制造和提取它們,又賦予了它們什麼意義——看上去是顔色的象征發生了變化,其實當然是運用這種顔色的社會及其觀念發生了變化。

顔色及其象征

他的《色彩列傳》之所以先從藍色寫起,并非偶然。正如他所言,藍色在西方曆史上,是變遷最具戲劇性和颠覆性的一種色彩:最初的卑微沒有地位(以至于19世紀的學者懷疑古典時代的歐洲人是否能看見藍色),随後被視為陰沉、古怪、低下、屬于蠻族的色彩,藍眼睛甚至被看作身體上的恥辱。然而從12世紀晚期起,藍色開始通過彩繪玻璃窗、釉、繪畫、織物和服飾進入教會的色彩體系,并由于聖母瑪利亞被越來越多地繪制成身穿藍色衣物而逐漸走運,最終它由此被法國王室接受,開始獲得一系列正面意義。到中世紀末期,它已被視為最美麗、最高貴的顔色,最終它成為法蘭西的代表顔色,并成為現代人最偏愛的色彩。正如帕斯圖羅所強調的,“藍色在12世紀到14世紀間的崛起絕非微不足道的瑣事,它體現了社會秩序、思維體系和認知模式上的重大變化”,這乃是因為“新的社會秩序要求新的顔色秩序”,正因為藍色在原先的社會等級象征中符号性很弱,所以它“既不合規又不合禁”,反倒可以讓人自由而中立地廣泛運用它。

一種顔色的“命運”與它的象征性往往有着莫大的關聯,因為在某種意義上,人們看到的不是顔色本身,而是這種顔色所代表的意義。如果一種顔色所表達的是低下的、歧視性的、侮辱性的含義,很難想象它會被社會上層接受并流行開來。更複雜的是,同一事物可以表達完全不同乃至截然相反的含義,這一點上顔色也不例外:紅色既可以象征激情、革命、高貴,卻也可以象征暴力、血腥。這在黑、白這類絕對性較強的顔色上表現得特别明顯。而尤為值得注意的是,不同文化的人們往往取舍輕重不同,從而形成完全不同的社會心理——最突出的例子之一,就是西方婚禮上新娘常穿象征純潔的白衣,但在中國傳統婚喪習俗中,白色卻是喪服的主色;同樣的,黃色在西方多具有貪婪、色情等負面象征含義,但在中國卻曾是皇家專用的最高貴色彩;歐洲流行的藍色,在中國則是平民之色,多見于工藝,也不入高雅藝術,和富貴、神聖、喜慶或和平的象征均無緣。不同文化對象征色的設定也可以完全不同:中國五行學說中,黑為水,黃為土,但西方傳統中卻以黑色代表土,而綠色代表水。

這可能也是《色彩列傳》的缺憾之一:帕斯圖羅聚焦于色彩在歐洲的曆時性變遷,但幾乎未做跨文化比較。當然這對一個學者而言似也太過苛求,畢竟就算有人能具備這樣開闊的知識面,可能也會犧牲深度挖掘。不過,補充一些不同文明的比較研究,對于我們豐富對色彩的認知,其意義無疑不可低估。

如果把中國對照觀看,這種差異是十分明顯且頗具啟發的。英語的“綠”源出青草,但漢語卻都取自織物——這一點不可小觑,正因漢語的“綠”源出織物,所以現代之前的中國人并不像西方人那樣慣于把綠色作為生命、機遇和希望的象征。

這樣的比較不僅可以增加一個視角,也可以使我們看到中國文化某些差異所在:手工紡織業的早熟以及人文色彩對文化的更強滲透,由此影響了文化系統中色彩象征意味的取舍和表達,進而更可反思《色彩列傳》中那些源于歐洲的色彩含義何以能流行于全世界。一如帕斯圖羅強調的,一種顔色不是單獨存在的,隻有在與其他顔色進行關聯或對比時,才能體現其全部意義,因而“絕不能孤立地看待一種色彩”;如果是這樣,或許也可以說,一種色彩的社會文化意味也不是單獨演化的,隻有在不同社會之間進行相互關聯、相互映照時,才能更好地體會到它在人類文化中的豐富内涵,我們同樣不應“孤立地看待色彩在單個社會文化中的意義”。

米歇爾·帕斯圖羅的著作《色彩列傳》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