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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土高坡無名村落

時間:2024-11-05 02:43:20

期末複習的戰鼓越敲越響,可是老師的一張教學PPT就讓我在熱得發昏的圖書館想抱住自己。

那是一張遠眺的風景圖。

村落,成陰的綠樹,起伏的山巒,蔚藍的天空,天山相接,山天相續,接接續續到遠方。

望眼欲穿。我的故鄉,我的故鄉也是這樣啊。

故鄉是黃土高坡上一座無名的村落沒水有壩

一個村莊,呈上下分布,屈指可數的十幾戶人家,站在對面的山坡上,便一覽無遺。我小時候經常陪奶奶給羊砍草,砍草的地方便在村子對面的那座山上,它和村子隔着一條所謂的“壩”。沒有水,沒有圍堤,隻是平坦的田地,而且地勢低窪,所以大家叫它“壩”。或許,在我未出生以前是一條大河呢?說不準一百年前是一條大河呢?我總愛情不自禁地猜想着村子古老的故事,大概熱愛就要熱愛她所有的故事。我們從村子的高處下坡到壩,再從壩爬上對面的山。在奶奶砍草時,我總喜歡躺在草地上。在自己頭上蓋一片不知名的大葉子,嘴裡叼着一支不知哪裡找的“貓咪咪”草,翹着腳,在葉子下眯着眼端詳着對面的村子。我覺得村子像一條仰着頭翹着尾的蟲子,我家剛好處在蟲子鼻子的所在之處。我那會兒還因此暗自歡喜,覺得鼻子是最重要的,不管什麼生靈都不能沒有呼吸,而我家就是它的鼻子。

我和爺爺奶奶住在村裡,那時的我可不知道“留守兒童”的叫法。那不算短的孩童時光,我在那座村子裡過得可是美美氣氣。

在太陽還和大地依依不舍的時候,忙完地裡活的大家,喜歡聚在村頭的大樹下,扯家常理短。總會有人拿來自家炒的瓜子,于是一群婆婆嬸嬸嗑着瓜子,你一言我一語,不時爆發出的大笑聲,讓對面的山都要抖一抖。我對這樣的場面是不感興趣的,總覺得天都要給她們吵出個窟窿來。每到這時,我便溜去壩裡玩,躺在玉米地裡,看着斑駁的餘晖慢慢消失。我覺得天空好寬好空,好遠好漂亮。

村子的人家,沒有不認識我的和我不認識的。我總是能一口氣從村子頭跑到村子尾,每次和奶奶去串門,我都能準确無誤地稱呼那些嬸嬸和婆婆。或許是因為每次别人誇我時,奶奶很開心的緣故吧。我總是想着表現得好一點,讓奶奶開心,畢竟那些年我一直以為我的人生隻有爺爺奶奶。

種田種因

村裡人最忙的時間是春末夏初的季節,下過雨後,大家忙着翻土,播種。他們早晨出門帶着稀飯、饅頭,中午在地裡将就地吃一口,要忙到實在伸手不見五指了才回家。大家是在趕着時間讨口糧。

我記得爺爺經常在天黑透了才回家。我聽到鋤頭靠在牆上的聲音,就知道爺爺回來了,他總是不先進門來,坐在門口的凳子上,要慢慢吞吞地把鞋子裡的土倒掉,在門口水泥闆上把自己的鞋子磕來磕去,磕到它沒有灰塵再穿起來。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被奶奶指派着給爺爺送去一碗已經晾涼的稀飯。

“冬天是豆腐的季節,我在天寒地凍中體會幸福。”

爺爺美美地喝一大口,長長舒一口氣,幸福滿足的樣子,或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多年以後,當我每次實現一個小目标的時候,我會想起勞累一天的爺爺喝一口美味涼粥的神情,感覺到一樣地暢快舒心。爺爺在喝粥的時候,總是把我叫在身邊,給我說他今天在山裡見到了一隻灰色胖鳥,又看到了一條花花綠綠的小細蛇。我認真聽着,努力想着它們的樣子,哈哈大笑。有時候他會說今天在地裡種了什麼,山的陽面應該種什麼,陰面應該種什麼,這些都是學問。我聽得一臉茫然,隻能不停點頭。我發現爺爺每次說這些的時候,眼睛裡總是閃着光。後來我才明白,那是希望的光芒。

再大些我就可以和爺爺去地裡了,“點豆豆”和“施肥”變成了我的工作。“點豆豆”就是播種種子。在翻過一遍的土後,在合适的天氣裡我們三個便會拿着早就準備好的種子去地裡撒種。爺爺在前方挖坑,我在中間撒種,奶奶在後面埋起來。撒種的劑量爺爺在家裡早就教導過我,一開始我還會小心翼翼謹記爺爺的話。我慢慢發現,這根本不是一個嚴格的事情,便随心所欲起來。當爺爺發現我不認真的時候,便讓我休息一下。于是我們三個排排坐在樹陰下,我不住地誇爺爺挖的坑好整齊,都在一條直線上,問他怎麼做到的。爺爺笑眯眯地說,他心裡有線。那時的我一直以為“心裡有線”是一種神奇的本事,後來我才明白,熟能生巧的爺爺心裡那條線是日積月累的經驗生長出來的。

那天,在樹下,爺爺告訴我“因果”。爺爺說:“你在這個坑裡播種的少,那長出來的苗就少,甚至不會長出來;你在這個坑裡播種的多了,那長出來的苗就多。你這樣子撒種,到時候有的地方光秃秃的,有的地方卻要被擠死了。到時候,你怨不得土地,怨不得這些莊稼,更加怨不得老天爺,得怨你自己,因為全是你播的種,這就叫因果。你明白嗎?”

我似懂非懂的點頭,那大概是我此生第一次聽到這個詞。那時還不能理解的我,在以後的日子裡,把這“因果”二字當成人生的準則去信奉。就如疾病,如果每個疾病是果,那一定是某些人種了因。

那天,在風裡,樹陰下,田地旁,我如獲至寶。當我們三個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家,路過别人家院子時,總有人招呼我們吃飯。我喜歡這樣的氛圍,一派和氣,沒有刻意和做作。鄰裡之間簡單的關心愛護,猶如一條看不見的情感系帶連在村裡每個人之間。那是我心裡的那片土散發出永恒的誘人味道。誰也沒特地教給我該如何待人,但從小耳濡目染,我總喜歡真誠待人。我經常擔心世俗會不會将我改變。可是家鄉永遠在我心裡,幹淨、明媚。我又在害怕什麼?

豆腐季節

夏天是勤勞的季節,大家在忙碌中期盼着希望。人生就像家鄉的夏天,我總在忙碌中期盼着明天,是幸福,是家鄉的味道。

冬天是豆腐的季節,我在天寒地凍中體會幸福。

每年入冬後的一兩個月,就會有個叔叔拿着突突叫的機器,從村子下頭走到村子上頭,挨家挨戶磨豆子。這個時候,我每天都會在跟奶奶說“我聞到下莊的豆腐味啦”中盼望着“突突”早點來我家。

奶奶計算着日子,早早地泡好了黃豆。等機器在我家把黃豆變成糊狀的東西時,我欣喜地圍着它跳來跳去,真想出去放個炮來慶祝。等磨好豆子,把豆渣盛出來,爺爺就會把液體倒在一個大鍋裡熬啊熬啊,攪啊攪啊,再加一些東西,我早已記不清楚加了些什麼東西。反正就像熬神奇藥水一樣,最後變成了我最愛的豆腐。每次剛一出鍋,奶奶便切成小塊,切一碗,拌上自家做的西紅柿醬,給我這隻急不可耐的饞貓解饞。我一口氣能吃掉一大碗。然後拍着皮球一樣的肚子,躺在炕上喜氣洋洋。那時候,人生的滿足就是一碗剛出鍋的豆腐。

可惜,路越走越長,人生的滿足早已不再是那一碗熱騰騰的豆腐了。家鄉教會了我簡單純粹,但是不能給我簡單純粹的人生。好在午夜夢回,那一碗拌着西紅柿醬的豆腐,一紅一白,依舊美味。

我懷念夏天的夜晚,和奶奶坐在石闆上,喝着粥吃着涼拌黃瓜。我說,我長大以後保護你,聽着奶奶笑得像個孩子。我說天上的星星好亮啊,奶奶說那是神仙點的燈。

我懷念我一口氣從莊上跑到莊下,跑得滿臉通紅。大家都笑盈盈地看着我,問我要不要喝水。

我懷念爺爺在門前的水泥闆教我寫字、算術。爺爺嫌棄我把他的名字寫得太難看,而罰我寫10遍他的名字。我懷念門前的那棵梨樹。我懷念那片花生地。我懷念村口那棵大樹。

我懷念那個村莊的一草一木,一颦一笑。再後來,在爺爺下葬那天,村子鐵青着臉,雪下了厚厚一層。我在雪地裡烤着火,烤着烤着,烤紅了眼。

好多年了,我都沒有機會再回去。我帶着家鄉給我的簡單、純粹越走越遠。我把歡樂和眼淚一起留在那裡,陪着爺爺。

責任編輯:張蕾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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