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棂星坊石獸。
2蜀葵。
3草木深深。
從康陵出來,我們又回到了串起長、獻、慶、裕、茂諸陵的公路上,找到了最西頭的泰陵。泰陵已進入修繕的前期籌備階段,鐵栅欄門裡,看管陵園的管理人員住的小房子對面還有一所小房子,一看就是臨時工棚。明樓和方城城台已搭起了腳手架。
泰陵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祾恩殿廢墟上的花。我叫不出那花的名字,它肯定屬于草本,莖很高,花朵很大,主色調是粉紅色,粉紅色的花瓣上又有很多色彩變化,朵朵鮮明豔麗。懂花的人一看就能認出它,它不算稀有品種,我小時候在溝邊見過的,怎奈我在花上一直不學無術,是個花盲。我的直觀感覺是它屬于花中的禦姐兒。它不應該是人為栽種而是野生的,長的地方不對勁兒,是散亂地蓬勃地長在隻剩下柱礎和殘牆的殿基上的,鶴立雞群地爛漫于低矮的野菊花和荒草叢中。對于一個帝王來說,主人公的生活沒有浪漫,“終身鮮近嫔禦,琴瑟專一”與張皇後“情好甚笃”。他的不濫色濫情,當是與他的生活經曆有關,因父親的情婦日日驚魂,步步驚心,權欲下的女人毒箭防不勝防。他把精力用在了勵精圖治上,在皇帝位18年,任用正直忠誠的大臣,除早朝晚朝,又推出了每日兩次的平台召見這一朝參方式,36歲離世,是否屬于過勞死不得而知,一生雖沒有太大的成就,但畢竟是留下了賢君和創造了“中興盛世”的美名。“駕崩”500年後,祀殿廢墟上居然野生出如此豔麗的花朵,是否是天意使然,以作為對他的褒獎和缺乏浪漫的補償呢?
泰陵是在這一天的“野帝陵”訪問中唯一看到了神帛爐的陵。明帝陵,每座陵都有配殿,都有與祭祀相關的附屬建築,神帛爐是附屬配套建築的一種。北京十三陵,所有的帝陵陵園都不是完整的,有完整的也是修複或複建的,而絕大多數陵園裡的配殿連殿基的痕迹都很難找到了,更甭說配套祭祀設施,一座神帛爐屹立在泰陵方院靠近陵門的一角,有點讓人匪夷所思。這座神帛爐應當和長陵那兒的一樣,是用彩色琉璃包飾的。琉璃早已不知流到哪兒去了,爐磚全部裸露着,有的地方還出現了顯眼的裂縫。盡管如此,它畢竟是帝陵舊有的一座神帛爐而且還算比較完整。泰陵内還有一個與衆不同之處,就是多出了一尊香爐。這尊石香爐不在供案上,它在靠近二進院院牆一角的草叢裡,沒有爐罩,形體與供案上的香爐一樣,爐腳是銜環的獅頭。衆人紛紛猜測為什麼會多出來一個。曾經的修繕中沒有把替換下來的拿走?若是,那也是清朝時幹的事兒。抑或是别的帝陵的,散失後被看到搬到這裡來保存了?猜測就是猜測,沒有誰給出準确的答案,無法評估與真象距離多遠。4古柏。
5殘牆。對承托明樓的城台,管理人員勸我們不要登上去,我們還是登了。登城台的台階破損得很嚴重,明樓上的朽木之朽不遜于任何一座還未曾修整的明樓,遠望其頂就是個殘瓦覆蓋的朽木堆。專業人士能區分出這些朽木哪一部分是彩枋,哪一部分是鬥拱,哪一部分是柱頭,哪一部分是霸王拳,哪一部分是檐椽、飛檐椽,我們隻能籠而統之地看過去,就覺得那些有彩畫痕迹的一疙瘩一疙瘩的木質構件原本是很漂亮很好看的,它們現在是倒驢不倒架,除了沒了顔色沒了漆皮木質裂損以外一如既往地堅守着各自的崗位,春蠶到死絲方盡的不離不棄派頭。二進院前的門樓是完整的,這種門樓是清王朝大修時改成的,非專業人員看不出來,聽專家說過一嘴兩嘴的也講不清制式有什麼不同。門樓與祾恩殿殘破的後牆之間那窄窄的空間長着粗碩的大樹,是棵古柏,陽光斜照下來給門樓和樹幹都鍍了一層金輝,那金輝讓不同的建築部位和樹幹有了更加鮮明的特色質感,明暗在光的作用下也格外分明起來,恍惚間我仿佛是身處在郊野一處皇家宅院外的感覺,陡然溢滿了濃濃的生活氣息,仿佛不會兒會從紅牆内的門洞裡走出一個老頭,他一定是老頭,時間離我們那麼遙遠的這個地方走出來的一定是老頭,他舉目望着暖暖夕陽下的街外,期盼着什麼。景色是暖色調的,期盼也是暖色調的。
我本是在陵中刻意地尋找古柏,我想知道泰陵是否也存在隻有古松的現象。結果是古柏在泰陵并不寡見,它們隻是比較起茂陵的古柏數量上要少一些也年輕一些,古木文物标志牌上标的二級古木。松樹像是比柏樹多,松幹大部比古柏的幹要高,形貌紛繁多姿,它們融着斜陽投射在紅牆上的光影使單調平闆的紅牆有了活躍有了生動。
棂星門漢白玉石柱上的石獸高高地蹲立在柱頂上,該叫它們望君出還是望君歸呢?抑或是另外一種名稱?總該是有名字的。金色的日晖下綠色的灌叢變了色調的形影與身姿格外惹眼,更惹眼的是從灌叢的包圍中挑身而起的筆管條直的棂星門柱,它們白得過分誇張,光秃秃的一派聖潔無暇的樣子,烘雲托月似地托舉着柱頭石獸,讓石獸更添魅力。不過,泰陵大修工程竣工後,這道景觀應該是完全變了樣了,不知道棂星門是否照原樣複員,起碼圍裹着的灌木叢應該是不複存在了,它們是時間的裝飾品,野生出來,既證明時間的魔力,也證明荒蕪在時間的剪刀下還有一種生态的自由奔放美。規制下的人文建築不需要它們,視它們為多餘的存在。它們有可能會成為時間的眼淚流落得無痕無迹。
走出了陵門,回望泰陵,視野中難見明樓的不屈英姿,是那排高出祾恩殿殘牆的松樹的緣故嗎?無字碑與陵門拉得很遠,看不到舊貌的泰陵神道,隻看到設在無字碑前柏油路邊農民擺放的水果攤兒。是有遊客常來光顧這座野陵?雖然進不去,鐵栅門處看看也好;還是這條柏油路原本就車來車往,不愁有客買水果?據說,泰陵陵址并非吉壤,所依之山已是天壽山外之山,開墓穴時又遇兇泉。但古方士的風水理論誰又能說是得到驗證呢?對遊人來說,沉重隻在逝去的時空中,那是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