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脈夕陽斜照在簡樸清雅的小院内,青磚灰瓦,斑駁間透出歲月的痕迹。
這兒是寂寞的,但卻牽引着無數遊者前去谒訪。故居所在的巷子叫竹巷,闆橋曾說:“予家有茅屋兩間,南面種竹。”這曾經種竹的茅屋,如今已修繕改造。闆橋故居散居在普通民宅之中,若不是書法家趙樸初“鄭闆橋故居”幾字提醒,疑是普通宅院。
我輕叩這棟青磚灰瓦小院的門環,觸摸那風雨滄桑下剝蝕的牆壁。一叢青竹的蕭蕭聲,牽引着我的腳步。天井般的小院落,清雅幽靜,靜到能聽見自己的腳步回響。入門堂,映入眼簾是劉海粟所題“鄭燮故居”四字,迎面堂屋鄭闆橋銅像,須發硬朗,清瘦矍铄,單薄的身軀,卻有着青竹的傲岸不屈,虛心勁節。故居局促,逼仄,很普通的清代民居。邁進門檻,一股沉郁經年的氣息漫來,有着歲月的味道,幾件家俱簡樸,流露着凡世的清冷。
一代“糊塗”大師的居所,也僅能用他室内一匾“聊避風寒”述說,他向往精神自由,一生清寒儉樸。著名美學家王朝聞先生曾說:闆橋故居就該如此。
鄭闆橋是典型的儒家文人,有着“達則兼濟天下”的宏志,耿直的人格,與官場處處抵觸,最終卻未能實現,隻能選擇歸隐,從此以賣畫為生。前塵舊事,燈影飄搖,從此隔開紛擾喧嚣。
中國文人,當不能把志向實現于社會,與社會交手不了幾個回合,便歸隐山林,躲進一方天地,安貧樂道地達觀修養。東邊的墨竹圖軸,“二十年前載酒瓶,春風倚醉竹西亭。而今再種揚州竹,依舊淮南一片青。”表達了鄭闆橋離開官場,得到解脫輕松的心情。
南進屋内牆上,挂一幅對聯:“删繁就簡三春樹,标新立異二月花。”鄭闆橋喜歡一種簡單的美,如竹般,他性格的卓爾不群,成就了他詩書畫的驚世怪才。
東屋書房挂着最著名的書法“難得糊塗”,他的字有“亂石鋪街”之說,或大或小,或方或圓,或長或扁,疏密濃淡,若浮雲,千變萬化,又有着音樂一般的韻律。似他一生坎坷遭際,各種起伏的思想情緒,通過筆法,滲透出來。歸隐,讓生命獲得另一種圓滿。
青色小瓦,浮漾夕陽的餘光。小廚房在天井的西側,内有一聯“白菜青鹽籼子飯,瓦壺天水菊花茶”,是鄭闆橋寫給他的表兄袁安石的,意味着這種淡泊才來得更久遠。那種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無論朋友或其他光景,必不能長久。落拓不羁的鄭闆橋,不是一直活在我們心中嗎?而那些當時顯赫的官宦,如今有幾人能記得他們的名字。
院子裡蓊蓊郁郁,老竹新篁散發着清香,透過格窗朝外看去,牆根生長着一片茂竹,在陽光下随風搖曳,竹影婆婆,令人想起鄭闆橋在《題畫》中的一段話:“餘家南面種竹……凡吾畫竹、無所師承,多得于紙窗粉壁日光月影中耳。”此情此景,仿佛主人就在不遠處喃喃絮說。
鄭闆橋紀念館附近有一條興化老街。興化老街分西街和東街,街口有一座興化縣衙,青磚黛瓦,飛檐重疊,石獅木門門鼓,是一座典型的北宋風格的縣衙。
我緩緩移動腳步,去細細捕捉一代大師曾經生活過的痕迹,遠處若有若無飄來一曲悠揚的民歌:“扁舟往來無牽絆,沙鷗點點輕波遠……”細辨,那不是闆橋先生的《闆橋道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