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王雷、王晨晨、肖林振、李天一、陳琳
港島HongKongIsland
記錄下更多的包容和底蘊
港島是香港曆史的象征與縮影,這個後來聞名中外的“香島”,并不隻有華洋雜處的商業和住宅區。莫裡森的足迹穿越整個港島,拍攝了大量照片反映那時這片島嶼的包容與底蘊。
港島是香港曆史的象征和縮影。這裡地形複雜,最高峰海拔約500米。數座山峰俯瞰之下,以港口貿易生活為基礎的商業社會已形成。但港島遠遠不止北部的商業及住宅區。北部海岸線蜿蜒崎岖,南部海岸線交錯多變,風光旖旎。當地村莊面對着豐富的航道和崎岖多岩的島嶼,依偎在一座座小山谷的懷抱中。
莫裡森的足迹穿越整個港島,從她拍攝的照片足見當時港島的重要性,也反映了這片島嶼的包容與底蘊。北部斜坡地帶,她記錄下擁擠的市區和筲箕灣的漁村。穿過陡峭難行的山脊,途經柴灣、石澳及大潭灣。走過了淺水灣的海灘豪宅,她探訪了位于南部海岸的薄扶林陡峭的山麓,并拍下瀑布灣和南丫島周圍小海灣的美麗海景。繼續前行,自然景觀被西環的橫街陋巷取代。她拍攝的港島半農村地區的照片裡幾乎沒有幾個人物出現;而事實上,确實很少見到有人。
港島北岸最末端的社區筲箕灣是電車總站所在。這半月形的愛秩序灣淺灘後,是翠綠的群山。數十年來漁港面貌并沒有太大改變,維港東口是條漁村。戰争過去後,大小船隻再次忙碌着出港入港。退潮時小船擱淺在灘塗上,船底完全露出水面。鄉間的商鋪和住宅多為傳統的傾斜屋頂,淩亂地沿着海灣搭建。與繁華喧嚣的商貿市區仿佛處于兩個世界。
沿着筲箕灣的山路上坡,很快便來到柴灣。柴灣的面貌數百年來沒多大改變,海岸岩石遍布,水域清澈透明,農田遍布口袋狀的山谷,一個個小村莊受到它的庇護。
沿港島南端盤繞,越過港島最大的村落黃竹坑,就是港島最大的漁港香港仔。香港仔漁村建于臨海盆地,居住的都是貧困的漁民。被日軍占領期間,艇戶流離所失,加劇了生活的艱辛,香港仔漁民不得不竭力維持生計。
薄扶林,在莫裡森眼中蔥郁怡人,幽谷裡可見園圃和奶牛場。此外還有1937年建成的瑪麗醫院。戰争期間,公立、私立、醫學院的醫生們,做出了英雄般的貢獻。現在卻由于社會過度擁擠、公共衛生條件差、居民營養不良等問題,而飽受困擾與挑戰。
站在薄扶林谷的高坡,可環顧港島的優美海灣和岬角,還有遠方帆影縱橫的海峽和沿岸小島。經過港島西南角,環島公路蜿蜒向北來到半山區。突然之間,自然風光被中西區密集的樓群所取代。山邊有些别墅臨空面海,坐擁市區和維港美景,還有些雅緻的中式平台花園。時至今日,那些連貫的海岸線已無法尋覓,完全消失在摩天大樓的遮擋中。
在這片幾乎沒有平坦陸地的彈丸之地,居民的生活面貌很多元化。這是個對照強烈的地方,塵嚣與自然相比鄰,貧窮與富貴判若天壤;在峭拔的山坡下,樓房鱗次栉比;豪華大宅俯瞰龍蛇混雜的貧民區;私人會所拐個彎便是橫街窄巷。富貴與貧窮,排場鋪張與艱難度日,香港的任何其它地方都沒有如此極端的反差。
莫裡森則憑直覺發掘着港島的這種獨特氣質,傳神記錄下這些郊野與都市并存的獨特姿态。她分别在多地取景,拍攝港島的人工建設與自然環境。早在1930年代旅居北京時,她便以這種對比,捕捉首都的市郊景貌。
除此之外,她還鐘情于有恒久意義的主題,“戰争的實際損害不算嚴重,但許多地方失修和遭劫掠,造成極大的破壞。”所以在莫裡森拍攝的港島照片中,隻有一張以屋頂倒塌的香港大學主禮堂作為主題的照片,讓我們看到戰争的傷疤。海港東部入口處的柴灣,山巒光秃,古老農村的面貌半個世紀不曾改變。而如今,這裡廣廈林立
筲箕灣的愛秩序灣位于港島北岸東部的最前端。這裡生機勃勃,海堤挂滿鹹魚。環境雖然擁擠,漁民仍堅持勤洗衣服
從港島眺望中環、維港和九龍
維港VictoriaHarbour
那年的維港很空曠
莫裡森到香港之前的幾年,維港經曆了嚴重的破壞,當時的人民也飽受戰争迫害。她鏡頭下的維港不僅僅局限于中部商業地帶盡是裝卸貨物的繁忙景象,還走遍各個角落尋找不同的視角。裝卸貨物全靠耐勞的苦力,他們多未成年便開始幹活。由于長期勞動,身體黝黑結實
澳門渡輪碼頭船來船往,是繁忙維港的縮影無疑,維多利亞港是香港最矚目的象征。昔日如是,于今亦然。作為世界上最優良的港口之一,以及中國南部海岸最好的深水錨地,維多利亞港對香港面貌的形成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這裡曾是英國殖民者發展貿易經濟的基礎。當時,港島和九龍之間沒有橋和隧道,生活和商務往來隻能依靠兩個公司:天星小輪公司和香港油麻地小輪公司。這些穿梭于維港的遠洋輪船、沿海船舶及小艇,提醒着人們,如果沒有持久穩定的地區及國際貿易,香港隻不過是一個不為人知的村落。
以今天的标準來看,莫裡森照片裡的維港看起來十分空曠。昔日這裡的海灣非常寬闊,有很多天然的岬和海灣,海面隻有風吹起的微波;而現在,維港大範圍填海,數不盡的大馬力船舶穿梭其中,帶起滔滔波浪,二者形成鮮明對比。那時,從北角到九龍灣的海面寬約四公裡;而今天北角到啟德機場跑道的距離不足當時的一半。
“維港是香港的中心。船隻都很古雅别緻,尤其是帆船。當時大部分船舶都是風力驅動,幾乎沒有機械船舶。”
然而,在莫裡森到來的前幾年,維港經曆了嚴重的破壞。1941年12月,在日軍的轟炸下,維港淪為日軍戰利品。1945年1月,維港被美軍轟炸,設施遭受嚴重毀壞。但當莫裡森乘坐“漢陽”号于1946年9月21日在此停泊時,港口重建已基本完成,維港上突起的幾根沉船桅杆成了戰争唯一的痕迹。
抵達維港後,莫裡森不僅記錄了這裡日夜裝卸貨物的繁忙景象,還捕捉了維港多個為人熟悉的面貌。她爬上過中環和灣仔上的小山來尋找最獨特的拍攝地;在山坡的灌木叢間,她以中部錨地和海軍造船廠為取景對象;她到過維港的最東部,拍攝筲箕灣漁港和漁村。在中國的日子裡,莫裡森對艱辛生活人們一直滿懷敬意,拍攝了很多港邊苦力搬運貨物時辛勞的場面。
與當年相比,如今維港中部還保留着一定相似之處。除了鱗次栉比的摩天大樓外,背景依舊是香港島的群山。但是,現實中填海工程和高樓建造已經深刻改變了前灘的景象。如今已經很難想象莫裡森鏡頭中那個擁有廣闊水道和衆多漁村的維港了。
九龍KowloonPeninsula
市井中的溫柔
她并沒有拍攝那裡富麗堂皇的半島酒店,也不見九廣鐵路終點站或綠樹成蔭的彌敦道。她一貫我行我素,在九龍東北邊陲尋幽探秘。
黃昏時分,九龍街市一景。這類街市是個小社區,商販舉家經營攤檔,顧客邊買邊聊天九龍是港島市區的姊妹城,橫卧于港灣内,南北延伸大約五公裡,是一個楔形半島。東邊,九龍山峰拔地而起;中部,獅子山端坐其中;南端是九龍的旅遊中心,尖沙咀。南北兩端之間,是野性的群山和怡人的林蔭大道,香港的每一種生活方式,都可以在這裡找到:公寓和郊區,寺廟和教堂,農田和碼頭。
20世紀30年代,九龍的輪廓發生了很大改變。這裡曾經像一把狹長鋒利的匕首,又多丘陵。之後自東向西的填海工程,使九龍半島變得更寬闊和粗鈍。軍事營區和練兵場多分布在尖沙咀;修船廠和輕工業分布于東邊的紅磡;啟德機場位于東北方;西邊的油麻地和深水埗住着貧窮的中國人。
在尖沙咀,莫裡森拍攝下港口的全景圖,之後一路遊蕩到九龍東北部邊界,在那裡拍攝了從未有人拍過的景色——九龍灣上方綠草如茵的山坡、啟德機場全景圖、被挖空的丘陵間的商場花園。她還探訪了中國街道,那裡的日常生活完全不同于中北部中産階級居住區的整潔與體面。
尖沙咀的大街很有歐洲味道,兩旁舒适的邊道多與三四層高的住房或商業建築并排相連。還有一些拱廊式街道,美容院、珠寶店、小旅館、電影院,和餐館。殖民者從尖沙咀向北擴展,建立了規模更龐大的居民區。筆直的大路穿過旺角及九龍塘的富裕地區,伸向丘陵。在最北端,為富人開辦的學校也随即興建起來。
沿九龍西海岸的油麻地和更北部的深水埗,是窮困中國人的居住區。它們曾經都是小漁村,繁多的填海工程已經抹去舊海岸線,城市規劃又賦予了它網格般的都市容貌。帆船、舢舨,和各種各樣的船隻穿梭于海港,停泊在海旁或抛錨在更遠的海上。沿街商鋪林立,生活物資、商品、航運補給、食品、和日用品貨物堆放在小巷兩旁。鐵制安全護欄和衣服從陽台上伸出來。向北幾公裡處,深水埗和長沙灣的老漁村已經被填海和開發項目吞沒了。20世紀20年代末期長沙灣到處是田野;之後,車間和小型工廠就逐漸侵吞了農田。
位于九龍城區的啟德機場,曾是全球最繁忙的國際機場之一,國際客運量曾名列全球第三,貨運量全球第一。然而二戰前的啟德機場,平均隻有一萬名乘客往返。
在九龍,莫裡森随性四處遊蕩,除了記錄城市風貌之外,看到有趣的人物便會上前示意然後拍攝下來。因此重溫莫裡森拍攝的人物類照片,可以看到她與拍攝對象之間存在着一種融洽默契,也隻有像莫裡森這樣積極主動而又不失親切的攝影師才能捕捉到如此動人的一刻。她鏡頭中的女性,形象鮮明,神态自若,常以友善的眼神與莫裡森直視。“中國人對待我都很友好和寬容,不論在中國哪裡。”香港的無名婦人神情自信,目光炯炯似飽經風霜
她鏡頭中的女性,形象鮮明,神态自若,以友善的眼神與莫裡森直視。隻有積極主動而又不失和善親切的攝影師才能捕捉到動人的一刻。
中環CentralDistrict
充滿有趣的對照
硝煙過後,中環的宏偉大廈人去樓空,顯得冷清破落,但總算完好。她的照片将當年的華人社區活靈活現。這些升鬥市民畢生離不開貧窮,默默承受着生活的煎熬。
雪廠街西望德輔道,愛德華式建築與裝飾藝術風格的大廈相輝映。路上車輛稀疏,行人來去自如當時并不像現在這般擁擠,我們能很随意地在街頭巷尾拍照。當時香港雖然人口不多,但是充滿了活力和激情。
中環一直是香港的靈魂。光陰荏苒,城市心髒的地位始終不變。
中環原稱維多利亞城,本地人習慣稱之為中環。莫裡森記錄下這裡獨特的景象。沿着蜿蜒的道路,她拍攝了海港兩岸全景,鏡頭下可見維港對岸的九龍與連綿山脈。包括高聳入雲的彙豐銀行(HSBC)大樓、皇後像廣場,以及那座為紀念二戰而豎立的雕像。
莫裡森曾精心拍攝北京的建築物,以豐富的感染力盡顯京城的曆史風韻。在香港,她同樣以鏡頭捕捉中環的宏偉氣派,同樣絲絲入扣。當年中環的建築物趕不上十裡洋場的上海,與北京相比更是遜色,但足以展現香港建築的特點。
“在1946、1947年的時候,我和莫裡森在香港過得不錯。當時并不像現在這般擁擠,我們能很随意地在街頭巷尾拍照。當時香港雖然人口不多,但是充滿了活力和激情。”阿拉斯泰爾回憶道。
二戰前,與香港其他區域相比,中環顯得空曠,人口也少。随着戰争的結束,大量難民湧入,人口激增,香港開始重新調整,人們開始尋求新的謀生之路。他們讨論着會所、酒吧、酒店的重建計劃并開始實施。重建市場、規範中介、恢複船運,港口逐漸擠滿了船隻以及搬運重物的苦力工人。中環區開始出現成排的的廊橋式建築,那些是歐洲人和中國人經營的商号。銀行、貿易、船運以及保險商号幾乎占領了中環地區,街道上滿是他們的牌匾和旗幟。
與香港市區其他區份相比,中環還是比較寬敞,人口較少。寬敞的建築布局,整潔的街道都是歐洲殖民者的特權産物。而在殖民者生活的土地之外,則擠滿了中國人。街道、房屋之間都很擁擠,滿街的廣告牌和告示牌都是華人聚居區的明顯标志。在西部狹窄的街巷與一排排的破舊房屋中,孩童,工人,每個人都過着艱難的生活——貧窮似乎永遠和這些人形影不離。莫裡森的照片将當年的華人社區活靈活現地展示出來:陋巷中一排排唐樓住着千家萬戶,街童與工人穿插其間。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中環都是個對比鮮明的地方,有時甚至相差天壤。高級的咖啡館和會所不遠處,就是中西區的錯綜複雜的後街。這邊政府為重建香港煞費思量,那邊商家們毫無束縛地創造奇迹;還有更多華洋的鮮明對比。
西環後街華人住宅區一景。晾衣杆與店鋪招牌縱橫交錯。街道以石闆鋪砌,蔬果和日用品堆在行人路旁
殖民地時代香港的中環是政經和特區樞紐。照片中日軍重建的督憲府屹立于彙豐銀行背後的山坡,右方為高等法院新界NewTerritories
一條鐵路穿過鄉村
相比較新界交通便利的城鎮,莫裡森更喜歡拍攝農田,她對這裡的風景、古樸村莊、稻田、光秃秃的山坡和風俗活動更加情有獨鐘。
土地産權和灌溉權的争議是新界特色。照片上可以看到,這片農田分别屬于不同地主,反映世代以來氏族和家族分割土地的曆史
新界,曾是起伏丘陵間的香港的農村腹地。這裡低地主要種植水稻,山谷裡稻田遍布,大小村落環繞山脈或依偎在群山下,為山野平添景緻。一條鐵路穿過鄉村,與城區和中國大陸連接。然而,這裡大多數居民很少走出他們的村莊出去旅行。事實上,當時整個新界的農村地區還是保持着原汁原味的中國特色。宗族或部落世世代代維持着他們與這片土地的聯系,大多數人居住在與世隔絕的山村或村落裡,這些地方隻能徒步到達。
在遊走新界的大多數時間中,莫裡森都是在中西部地區度過,這裡公路和鐵軌交通十分便利。但她并不拍攝城鎮,唯一能從她的照片中看到現代化痕迹的是沙田區附近沙田海堤岸上穿梭而過的鐵軌的景象。莫裡森似乎更喜歡拍攝農田,更多關注該地區的風景、古樸村莊、稻田、光秃秃的山坡和風俗活動。
新界與距離北京160公裡的西山非常相似。莫裡森1936年拍攝了西山蜿蜒的山路、階梯狀的山坡和寂靜的山谷。而探索香港要容易得多。“周日我們經常開吉普車進入新界”,她寫道,“司機會在一個地方将我們放下,随後在我們遠行穿梭後再在某地接上我們。之後我們三人會一起吃頓中餐,再返回香港”。
今天,新界大部分地區已實現高度城鎮化,但在1946年時,該地區還完全是農村,查看昔日的鳥瞰照片便可得到驗證。在九龍城區外,九廣鐵路線從筆架山下的隧道中穿梭而過,将其與城區和中國大陸連接。鐵路以西,一條公路繞過深水埗後便迂回上山;西邊盡頭另一條路登上城門水塘,再沿西岸逶迤而行,直達屯門和青山;鐵路以東則隻有一條道路穿山過嶺到清水灣。除了九廣鐵路以及這三條幹道,新界就再沒有其他内陸公路。
九廣鐵路對新界,甚至對整個香港來說,要比城市裡的道路重要的多。這條鐵路貫通了農村和城鎮,通往邊界,綿延長達36公裡,也方便了香港商人前往華南内地廣大的貿易區。一家人擁攘着坐上三等車廂,提着捆綁的家禽,裝在柳籠裡的豬尖叫着,車廂裡有剛采摘的蔬菜,一籃籃水果,還有貨物,背東西用的竹竿遍地都是。新界的孩子在健康環境中長大。圖中幼兒手戴寓意吉祥的玉镯
西北部沖積平原有許多魚塘,漁農正在用蛋白護理漁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