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林圳岚圖:NadavKander文:KathrineAnker翻譯:錢衛邁克爾·凱恩(MichaelCaine),2010
納達夫·坎德
納達夫·坎德(NadavKander),著名風光攝影和肖像攝影大師,在兩個領域都獲獎無數,曾憑借拍攝長江的照片赢得世界環保攝影獎(PrixPictet),還獲得過荷賽表演肖像組單幅三等獎。他曾受《紐約時報雜志》之托,拍攝系列肖像《奧巴馬的部下》(Obama’sPeople),以配合2009年奧巴馬正式出任美國總統的就職典禮,并因此備受矚目。坎德在這位當時的新任總統身邊拍攝的52幅肖像,既包括年輕的演講撰稿人,也包括希拉裡·克林頓(HillaryClinton)與喬·拜登(JoeBiden),創下了這份老牌雜志單期圖片報道篇幅之最。自1976年《滾石》雜志用理查德·艾維頓(RichardAvedon)的《家庭》(TheFamily)系列肖像慶祝美國獨立200周年以來,把整期版面都交給這類圖片專題,在各種刊物中尚屬首次。盡管坎德的作品紛繁多樣,但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主旨:探索人類處境。《消失的愛人》(GoneGirl)中的裴淳華(RosamundPike),2014彎曲着腳趾和手腕的奧黛麗,2011
蜷縮的邁克爾與小白鼠,2010
在今年的第二屆倫敦攝影展(PhotoLondon)上,你都做了些什麼呢?
我和前英國國家肖像美術館館長桑迪·奈恩(SandyNairne)進行了一場對話,他采訪了我。有點像咱們現在似的對談。不過,在這次的倫敦攝影展開始之前,我便很期待能夠參與其中,畢竟這是在我家鄉舉辦的。
你最近在拍些什麼呢?
我剛開始一個新項目的拍攝,但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其中有一兩幅作品,已經作為倫敦攝影展的展品在鮮花畫廊(FlowersGallery)展出了。
在開展一個新項目之前,你會花多少工夫來計劃和籌備?
我不會做太多規劃。有些人很擅長這麼做,這是他們的工作方式,但我的方式則更加順其自然、随心所欲。我喜歡停留在初始階段,讓我對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毫無預知,因為這樣才能孕育出一些新東西。對于藝術家來說,那種純真的狀态是最美妙的。一旦你清楚了自己正在做的是什麼,就會感到有壓力,不再像最初那樣自由。
你的作品涵蓋了很多主題,這其中有你最愛拍攝的主題嗎?
沒有。雖然它們看上去多種多樣,但這是因為我用各種不同的方式來展現自己感興趣的事物。不管我如何觀察這個世界,我都能看到人類對世界的影響,并将它拍攝下來。我拍攝的是我們居住和賴以生存的環境。但我的風光作品不隻是關于自然,還是關乎人類的。
為什麼這麼說呢?
我的風光作品和肖像作品之間存在着緊密的聯系,它們在某種程度上都與我的回憶有關。一張面孔也許可以承載許多回憶,你能看到閱曆與往事留下的痕迹,看出人生的發展軌迹。但風光體現的則是人類在土地上的所作所為,也同樣指向過去。我們總是通過曆史來解讀當下,歲月的變遷對我們而言也很重要。雖然一個人生命的長度極其有限,但歲月變遷的痕迹仍會體現在這個人的臉上——我們一眼就能判斷一個人大概幾歲。所以從這方面來講,風光作品和肖像作品沒有太大差别,都是在追尋一段回憶。
我拍攝的是我們居住和賴以生存的環境。但我的風光作品不隻是關于自然,還是關乎人類的。
站着的艾瑟裡,2011弗洛倫絲·威爾奇(FlorenceWelch),2011
切瓦特·埃加福特(ChiwetelEjiofor),2013你以前說過,讓被拍攝者感到放松并沒有那麼重要。那你是怎樣做的呢?
其實,我自己就經常不在很放松的狀态。我也從不關心拍攝對象是否感到放松。那些熱門的照片,Instagram、社交網絡和許多雜志上的照片裡,人們都擺出一副很“放松”的樣子,但我覺得那真的很沒必要。我認為真誠地展現人們的各種情緒與表達自我的方式會比這有趣得多,更何況,緊張的狀态并不會比放松的狀态差。就像我們去劇場和電影院,就是為了欣賞人們在充滿張力的情境中,表演現實生活裡的悲歡離合。
你認為出色的肖像作品好在哪裡?
在不久之前,我剛為撒瑪利亞人拍了六張背影照。雖然看不到人臉,但這些照片卻能給觀者帶來巨大的視覺沖擊,因為它們留出了遐想的空間,讓人們得以自行思考和回味,挖掘其中的内涵。這能讓人意識到,好的肖像作品不會給出問題的答案。一幅畫,一座塑像,一張照片,如果沒有半點耐人尋味的地方,一定會非常無聊。正如一覽無餘之地,絕對不會令人流連忘返一般。探索我們獨特的見解和視野才是重要的。這對美食也适用——其實萬事萬物都是如此。也沒什麼高深的,對嗎?其實大家都明白,隻不過到處都在宣揚,我們隻要正面、積極、美好的東西,對死亡和不完美避而不談。但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我隻想展現這一切的本質。
你的布光很出色,在拍攝肖像之前你會做哪些準備?
我會做大量的準備工作,因為我覺得把别人的時間浪費在布光上是一件很失禮、也很不專業的事情。但我其實很想那樣做——如果被攝者是電動的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從背後取出他們的電池,扶他們坐下來,然後再去調整布光。我在網上或其他地方看到人們的容貌,就能想到如何給他們拍照,怎樣最能讓他們引人注目。我并不是說這些人本身不具備吸引力,而是有些東西能讓他們顯露尋常難見的本質,或是通過我的布光,讓觀者發現自身的某些本質。這才是肖像作品的意義所在,對嗎?
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你隻有閱曆夠深了,能從照片中有所領悟,才會真正愛上一幅肖像,辨别出一幅肖像的好壞。否則,你看不明白,也摸不透它的含義。如果你能感覺到某人看上去充滿困惑、正在發怒,抑或是局促不安,那麼唯一的原因便是你自己也親身體會過。所以說,觀者和被拍攝者同樣重要,而他們對我而言也是同樣重要的。照片并沒有劇本,劇情是由觀者解讀出來的。
我認為真誠地展現人們的各種情緒會比假裝“輕松”有趣得多,更何況,緊張的狀态并不會比放松的狀态差。
巴拉克·奧巴馬(BarackObama),2009
查爾斯王子(PrinceCharles),2013
你經常在影棚裡拍照嗎?
是的,我在影棚裡主要拍的是肖像。我們最近為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International)完成了一個嬰兒拍攝項目,很快便會發布。雖然我做不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但這點小事還是能做到的。我在2010年至2012年期間拍攝的《人體》系列也都是在影棚裡完成的。
再多談談《人體》系列吧,它是怎麼完成的?
在過去三年中,我經常來到中國。雖然我不太喜歡旅行,但還是想繼續增長閱曆。我并非一開始就打算拍攝雕塑般的裸體,但我想一直想通過攝影來展現人體的姿态,不單是展現這個人本身,還更要展現出他的情緒以及人們占有身體的方式。
你為什麼要将人體表現為白色的呢?
因為我不想讓照片顯得太女性化、男性化或是太性感,所以就想到用白粉和白漿塗抹,這在我和拍攝對象之間能起到像屏障一樣的作用。許多文藝複興時期的藝術都将蒼白視為純潔的象征,于是我在最開始的時候給模特化了很多妝,讓她們看上去非常蒼白。但拍了沒多久我就意識到,純潔與否對我來說其實并不重要,這種屏障本身在淡化人物的同時,也在着重展現人物的姿态。後來經過更多思考,這些作品對我的意義越發清晰地顯現了出來:現在世間災禍連連,恐怖主義威脅不斷,令人膽戰心驚;這些人體卻那樣和諧,在宏偉的宇宙中是那樣渺小,我因此感到欣慰。所以,我在其中一張照片的人體上畫出了代表宇宙的星空,它們道出了人類的渺小,我很喜歡這張照片。
倫敦這座城市最開始對你友好嗎?
我覺得倫敦可以說是新手的樂土。它總是歡迎新人。當你有所成就之後,去美國可能會更好。他們會不吝掌聲,并一直鼓勵你。相比而言,在倫敦會更艱難,因為這裡隻看重新人。
你同時也在接受商業項目的拍攝,你喜歡這些工作嗎?
有時這簡直令人夢寐以求,因為你的作品通過這樣的平台能被許多人看到。我在Instagram上或者畫廊裡放一些東西,最多可能隻有兩萬人觀看——作品展就另當别論了。但你為雜志或者奧運會拍照,全世界幾十億人都有可能看到,這是具有文化意義的事情。
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文化永遠在反映周遭的一切——藝術、媒體、電視節目都是如此,所以當我有機會參與其中,就覺得很興奮。與大衛·芬奇(DavidFincher)合作《消失的愛人》,與史蒂文·索德伯格(StevenSoderbergh)合作《尼克病院》(TheKnick)的經曆,都讓我終生難忘。我的照片能被那麼多人看到,實在是難以想象。在奧巴馬總統即将入主白宮之際為其拍照,這也是一件很有文化意義的事。
在拍攝奧巴馬時,你還有其它感受嗎?
天啊,我太想把照片拍好了!可以說是竭盡全力。本來我的壓力就已經很大了,還不斷給自己施壓,迫使自己拿出真本事。
你最自豪的事情是什麼?
成為一個還算像樣的、不斷成長的父親和家人吧。我有三個孩子,分别是20歲、18歲和16歲。有時你覺得一切都糟透了,有時又會覺得世界本來就是如此。要相信這就是世界的常态,真的很不容易啊。
你隻有閱曆夠深,能從照片中有所領悟,才會真正愛上一幅肖像,識出一幅肖像的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