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芈月傳》自2015年11月30日首播後就成為了網絡熱議話題，上線10小時，“僅微博上關于《芈月傳》的話題就達到了48.4萬的讨論量和7.7億的閱讀量”。①《芈月傳》的收視高漲與《甄傳》的空前成功帶給觀衆的熱切期待和電視台、互聯網的創新營銷密不可分，但最關鍵的還在于電視劇的内容滿足了各個層次觀衆的期待視野和審美需求。這得益于《芈月傳》采用商業化叙事和精英化叙事相結合的叙事策略，将精英文化融入大衆文化之中，不僅演員的顔值高，電視劇的“精神顔值”也毫不遜色。它在戰國時代的風雲變幻中展示了主人公芈月跌宕起伏的傳奇人生，彰顯出戰國的時代精神和傳統文化。
一、商業化的叙事策略
在消費社會，藝術作為商品已經成為普遍的文化景觀。電視劇作為視聽藝術，也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的消費品。《芈月傳》也不例外，其商業化的叙事策略滿足了觀衆的多重心理期待。
1.戲劇化叙事
戲劇化叙事注重因果關系，常常把因果關系作為叙事的重要因素，來突出傳奇人物之間的内在聯系。《芈月傳》就是通過一系列戲劇化的情節吸引了觀衆，表現了人物的性格和命運，情節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比如芈月與義渠王的相遇便富有戲劇性，義渠王誤将芈月當做芈姝抓來，芈月拼死反抗，其剛烈的性情卻令義渠王一見鐘情，終生難以忘懷。義渠王對芈月的癡情推動了情節的發展，後來義渠王為救芈月冒着生命危險将蠱蟲引至自己身上，帶領義渠大軍征戰沙場助嬴稷登上王位，就連義渠王的死也是為芈月而死。可見，這一系列戲劇化的情節完成了對義渠王這匹草原上的“野馬駒”的塑造—一個有政治智慧的少數民族首領，彪悍霸氣，桀骜不馴，但對芈月的癡情和深情天地可鑒。
戲劇化叙事除了戲劇化的情節外，還常常加入了懸念、突發事件、危機、巧合等戲劇化因素。比如“霸星”之說成為整部劇的懸念，嬴驷的遺诏則成為該劇後期的懸念，它們都是推動故事發展的主要因素。芈月一出生就受到“霸星”之說的牽累，被放入竹籃置于河中任其自生自滅，竹籃被打翻，然而芈月被少司命石像旁邊的荷葉所救，這種巧合為人物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吸引着觀衆去持續關注“霸星”的命運。
2.二元對立叙事
二元對立的叙事策略使得電視劇人物“善惡分明”，而且“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有志者事竟成；有情人終成眷屬；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②觀衆無需思考就能輕而易舉地做出自己的道德判斷和情感判斷，找到自己所認同的對象。《芈月傳》中芈月在不同時期常常和其他人物處于對立狀态，在楚宮和威後、芈茵對立，在秦宮先後和魏夫人、芈姝對立，在燕國和芈茵對立，執政後又和虎視眈眈的列國和守舊的貴族們對立，但最終都是芈月獲得了勝利。這種二元對立的叙事具有強烈的煽情性，使觀衆對暫時處于劣勢，處于被侮辱、被損害地位的主人公芈月産生深深的同情和憐憫，同時也對迫害者産生憎恨。芈月少年時代受到威後的折磨，備嘗生活的艱辛；在秦宮受到姐姐芈姝三番五次的迫害，秦王嬴驷去世後，芈姝撕毀遺诏，令芈月和年幼的嬴稷到燕國做質子；在燕國又得到芈茵的格外“關照”，缺衣少食，差點凍死在冰天雪地之中。這種強弱對比、善惡對比很好地利用了觀衆同情弱者的普遍心理，同時也使得人物性格更加分明。
3.欲望叙事
弗洛伊德将人格結構分為本我、自我、超我三個層次。欲望叙事策略可以讓觀衆的本我暫時獲得自由，将觀衆日常生活中被壓抑的欲望得以釋放，使觀衆的情緒得到宣洩，從而獲得一種快感。《芈月傳》便滿足了觀衆的多種欲望，比如愛情欲望和權力欲望。在現實的婚姻生活中，愛情會逐漸變得面目全非，但每個女性心中都抱有對愛情的幻想—兩情相悅、矢志不渝。《芈月傳》講述了芈月在人生的不同階段與三位男子的愛情故事。黃歇與芈月青梅竹馬，既是情人又是知音；嬴驷待芈月如父如兄，寵愛有加，賞識其聰慧和胸懷，培養其政治才幹，于芈月有知遇之恩；義渠王對芈月卻是多情溫柔，雪中送炭，帶給她最原始、最本真的男女之愛，他是在用性命愛芈月。黃歇溫潤如玉，嬴驷沉穩睿智，義渠王狂野溫柔，三位男子性情各異但都對芈月用情至深，這樣的叙事極大地滿足了女性觀衆的愛情欲望和心理需求。《芈月傳》中芈月執政後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這一權力可以讓她盡情施展政治智慧，可以帶給她無限的榮光，這也大大滿足了觀衆尤其是女性觀衆在現實生活中無法滿足的權力欲望。
二、精英化的叙事策略
精英文化表達着一種文化關懷，精英化的叙事“着力點不是滿足觀衆的娛樂需求，而是以真善美去陶冶人、去淨化人的靈魂。它需要幫助人們意識到他們實際遭遇的生存環境和困境，同時鼓舞起他們的信心，使人們以一種主人的姿态參與曆史。”③《芈月傳》同時采用精英化的叙事策略，在講述故事的同時也傳達了該劇創作者對于曆史、文化和人性的看法。
1.追求“意識到的曆史深度”
一部優秀的電視劇是一個民族精神生活的映現。《芈月傳》再現了戰國時期曆史的風雲變幻、經濟的迅速發展、文化的百家争鳴、政治的銳意變革，展示了戰國時期的文化精神。
戰國時期是一個大動亂和大變革的時代。《芈月傳》中各諸侯國征戰頻繁，同時各個國家都銳意革新，魏國任用李悝變法，趙武靈王進行“胡服騎射”改革，秦孝公任用商鞅變法，楚悼王任用吳起變法，他們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實現“大一統”。芈月從秦王嬴驷那裡知道了世間除了兒女情長之外還有“另一種高岸深谷的情意”，使她具有了政治情懷和“大一統”的政治抱負。當時很多國家的變革都是人亡政息，唯有秦國，商君雖死，商法不廢。芈月執政後從不向秦國的舊勢力妥協，不受制于任何人，堅決地将變法進行到底，最終實現了秦國的富國強民。這種要實現“大一統”的堅定信念、改革的魄力和銳氣就是戰國時期特有的時代精神。
戰國時期是一個百家争鳴、思想自由的時代。《芈月傳》中秦國的四方館就是一個縮影。在四方館中人們暢所欲言，表達自己治國平天下的抱負，闡述自己的治國方略。劇中展現了屈原、黃歇、蘇秦、張儀、公孫衍、蔺相如等人的風采，尤其是對張儀的塑造，劇中多次出現他口若懸河、舌戰群臣的精彩場面。戰國士人胸懷一統天下的抱負，追求人格獨立，思想自由，以身載道，甚至以身殉道，在亂世大放異彩，成為了傳統士人的理想人格典範。
2.探尋人物的内心深處
電視劇是叙事藝術，歸根結底還是人的藝術。精英化的叙事策略就是要探尋人物的内心世界，去挖掘人性，“努力真實地表達對于世界和人生的體驗與認識，為人們提供一種人文遠景和審美理想，複活人類面對生活的勇氣、榮譽感、希望、自尊、同情心與憐憫心及自我犧牲精神。”④
《芈月傳》呈現了芈月艱難曲折的成長過程，從天真爛漫的少女到君臨天下的太後，從隻知兒女情長的普通女子到參與國家管理的政治家。精英化的叙事力圖将觸角深入人物的内心深處，探求其複雜微妙的心理變化，展示人物的心路曆程，表現真實的人性。比如秦王教芈月寫不同國家的“馬”字，芈月亦向秦王談及當日為芈姝抓藥時差點因度量衡不同而被耽誤之事，二人感歎不同的文字和度量衡給各國的人民帶來的不便。秦王表達自己統一疆土、統一文字、統一度量衡的抱負，其大志使芈月深受感動。芈月侍奉秦王喝茶，為之講述自己和黃歇的故事，秦王感歎二人乃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秦王得知芈月在懸崖邊為黃歇建墳，命穆監把墳遷往宮中，方便芈月時時祭拜，并将墳中之物交與芈月。芈月睹物思人，潸然淚下，同時對秦王心存感激。芈月亦在不知不覺間對秦王動情。芈月從決不侍寝到心甘情願，這個過程是芈月了解秦王、欽佩秦王、接受秦王的心理過程，也是秦王一步步征服芈月芳心的過程，更是對芈月的政治啟蒙過程。秦王所做的一切使芈月對黃歇的刻骨思念得到了徹底的宣洩，讓芈月看到秦王乃有情有義之人，尤其對芈月用情至深，如父如兄，且是一位胸懷天下、有抱負的有為君主。芈月一生虧欠最多的是黃歇，終生難以忘懷的也是黃歇，這也就可以解釋芈月晚年身邊何以有一個長相酷似黃歇的魏醜夫了。
綜上所述，《芈月傳》采用戲劇化叙事、二元對立叙事和欲望叙事這些商業化的叙事策略，極大地滿足了觀衆的心理需求和欲望，使故事更加得“好看”。同時采用精英化的叙事策略，将觸角深入人物内心深處，深入曆史深處，細膩地揭示了人物的心路曆程和人性的善惡，展示了戰國時期的時代風貌和文化精神，引發出相應的審美期待和收視熱情。
注釋：
①盧永峰：《芈月傳》精準布局互聯網營銷，《企業觀察家》，2016年第1期，第86-87頁。
②倪學禮：試論電視劇的本體屬性，《電視劇》，1996年第6期，第4-10頁。
③[美]羅伯特·麥基著，周鐵東譯：《故事》，中國電影出版社，2001年版。
④楊新敏：《電視劇叙事研究》，文化藝術出版社，2003年版，第121頁。
（作者系鄭州成功财經學院講師、蘇州大學在讀博士研究生/責編：胡斌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