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作者劇”的概況
“作者劇”是對近年來呈現出高度電影風格化、作者化、藝術化的網絡自制劇的一種概括,其典型代表有Netflix為與傳統電視行業巨頭HBO等競争而制作的《紙牌屋》《浴血黑幫》《怪奇物語》等劇集。
在國産網絡自制劇方面,經曆了一段時間IP劇泛濫所帶來的低迷後,2017年出現了一波由刑偵懸疑題材帶動的繁榮,代表作如《河神》《白夜追兇》《無證之罪》等,區别于之前叫座不叫好的國産網絡自制劇,這些劇集呈現出高度的電影化傾向,特征鮮明,具有一定的藝術水準,可視之為“作者劇”在中國觀衆間獲得的一次肯定。
二、“作者劇”的特征
1.“作者”獨大
類比“作者電影”,“作者劇”的首要特征便是“作者”在劇集制作中占據重要的位置,通常是作者本人把控着整個劇集的藝術風格走向,與之前大衆化、普及化的一般電視劇集形成巨大區别。“作者劇”中的“作者”不乏最初的文學文本作者,相較于更看重IP的多角度挖掘、多次創作更新以及産生相關輿論話題的IP劇,“作者劇”更多着重還原文學文本中的時代精神、文學風格和意境;就其呈現效果來看,“作者劇”更偏向“藝術電影”的高傲姿态—不向網絡流行文化獻媚,甚至有小衆化的傾向。如《紙牌屋》改編自同名英國政治驚悚小說,Netflix将故事背景搬到了美國,情節和人物都有巨大改動,但原著中冷峻殘酷的現實驚悚風格有增無減,将原本冷門的政治鬥争、現實諷喻題材制作得更便于消化。男主角弗蘭西斯的内心活動在文學風格的幫助下得以直接用自白講出,更突出了人物的心靈層面,獲得了觀衆的情感認同以及對事件發展的密切關注。
由愛奇藝、工夫影業聯合出品的懸疑探案網絡劇《河神》改編自天下霸唱的小說《河神1·鬼水怪談》,劇中的人物關系、故事情節,甚至主要矛盾都較原著有了很大改動,但仍延續了文學文本中娓娓道來的說書人文風及地域風情,在每一集的劇情回顧和預告部分,增加了說書人的設置,簡明扼要地點出上下兩集劇情主線,是一次實現天津評書與影視劇集銜接的創造性結合,突出了劇集的文學性和儀式感,功能性與藝術性俱佳。而在故事進展和片尾字幕的彩蛋中,《河神》還細緻地融合了小說原作對生活況味的還原:打火鍋、煎餅果子、紙紮泥塑、傳統禮儀……這些看似與劇情無甚關聯,卻在不起眼處對人物的塑造給予了重要幫助,顯得更真實和生活化。在這樣的情況下,長篇小說與連續劇集的制作形式有極高的契合度,比起快節奏、娛樂化的劇集,“作者劇”提供給觀衆玩味的空間顯得尤為可貴。
愛奇藝的自制劇《無證之罪》改編自紫金陳同名小說,故事背景由杭州遷移到冰城哈爾濱。從該劇看,編導的演繹手法老練精到,将東北小城中的衆生相在觀衆面前徐徐展開,氛圍冷冽,調性獨特,觀感堪比院線電影。一個個不祥的雪夜鋪就了人心險惡的溫床,複雜的環境、惡劣的條件、衰敗的工業設施給惡行提供了掩護,人在極端環境下,被激發出來的求生本能也更耐人尋味。從這個角度上來看,《無證之罪》從早先成功的美劇《冰血暴》中受益良多,同樣的犯罪題材,同樣注重強調親情和家庭,同樣具有戲谑現實的問題揭露,同樣是人在寒冷肅殺的影像中求生求死。所幸《無證之罪》有文學文本作為根基,保留了人物在所處環境中形成的複雜性格和行為方式,符合基本國情和國人的道德認知,十分巧妙。
2.内容至上與制播方式的革新
根據大數據調查,随着連續劇收視方式的多樣化,觀看渠道愈發豐富便捷,觀衆不再滿足于被動接受,而是形成了一種“煲劇風格”—等待一部劇集全部播出之後再一次性連續觀看。據統計,2013年美國60%以上的觀衆會采用這種“一鼓作氣”式的追劇方式。Netflix将《紙牌屋》一季13集打包一次性推出的行為掀起了人們對連續劇播出方式的認知革命,雖引發了傳統美劇制播行業的不滿,卻赢得了廣泛的觀衆認可。從網絡評價上看,觀衆并沒有一次性看完劇集便像電影散場一樣立刻散去,反而培養出更多堅定的粉絲觀衆,他們在每一季的間隙中持續活躍,對劇情和人物的命運、劇中的伏筆和細節孜孜不倦的追尋,出現了大量的“二刷”、“三刷”和半專業的影評人,相關網絡話題持續發酵,創作者和原作都受到追捧。由此可見“作者劇”的另一大特點便是注重收視體驗,培養固定的收視觀衆和收視習慣。更重要的是,犧牲了播出周期的主動權,“作者劇”對觀衆的最大吸引力回歸到劇集内容本身,對劇情的嚴謹性、精彩程度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觀衆在觀影過程中得到了智商和觀影經驗上的多重尊重,參與感更強。
另一種革新是獨立劇集和相對獨立劇集的出現,限定劇和迷你劇的區分變得模糊,《真探》(共8集)、《冰血暴》(共10集)的第一季和第二季都是相對獨立的人物和故事,風格上保持一緻,人物關系上有所聯系,但也可以獨立成篇。《無證之罪》雖然播出方式仍是中規中矩的每周更新,一共12集,但在内容上已經十分有底氣的在第一季完結時給出了相對封閉的結局。而根據播出時的良好反應,《無證之罪》正在醞釀第二季。由此可見,保持一定的劇情凝練性和高水準更便于觀衆追劇和多次傳播。
Netflix在2017年初公布年計劃,将播出25部原創電視劇并投入60億美元制作1000小時的原創節目(包括電影和電視劇),比2016年多出足足400小時。影迷如果要把這些節目全部看完的話,估計要花上整整41天的時間。除此之外,Netflix還廣泛收購了各地區多語種的優秀劇集,建構豐富的内容平台,足可見其在革新制播機制的同時,有着内容更新速度和質量上的保障,讓追劇的觀衆漸漸形成從追明星、追劇情轉移為追制播方的習慣,網絡上流傳着“Netflix出品,必屬精品”的評價,可見其品牌效應深入人心。
3.電影化的制作水準
“作者劇”的電影化更多體現在電影元素對電視劇制作領域的滲透、電影人的深度參與、電影拍攝手法的常态化與相當于電影的投資規模等,都多少颠覆了人們從前對電視劇尤其是網絡自制劇低電影一等的成見。
《大小謊言》的主演奧斯卡影後瑞茜·威瑟斯彭、妮可·基德曼同時也是該劇的制片人,妮可·基德曼還憑借該劇獲得第69屆艾美獎限制劇及電視電影類最佳女主角獎。指導電影《穆赫蘭道》并獲得第54屆戛納電影節最佳導演獎的大衛·林奇,在2017年重啟了他在1991年停擺的連續劇集《雙峰》,并延續了前作的影像風格和詭谲多變的故事線。伍迪·艾倫自編自導自演了六集迷你劇《六場危事》,劇中充滿了絮絮叨叨的伍迪·艾倫式台詞和黑色幽默,還包括招牌式的對自己在内的所謂知識分子和相關社會問題進行尖酸刻薄的諷刺……龐大的好萊塢軍團的進駐,帶來的是電視劇制作水準的大幅提高以及品質和人氣的雙重保障。
而在投資規模上,2011年播出第一季的《權力的遊戲》相傳投資高達6000萬美元,第六季則突破1億美元,單集制作經費超千萬美元。2017年,Netflix最新曆史題材電視劇《王冠》播出第一季,劇集在播出前就被稱為史上投資最高的電視劇,兩季預算高達1.56億美元。該劇第一季共10集,講述伊麗莎白二世與丘吉爾在二戰後,重塑英倫的故事,在場景、道具和服裝上精緻還原了上世紀50年代皇室的生活面貌。
相較而言,《白夜追兇》的單集制作經費相傳超過200萬人民币,但與國内的許多劇集相似,由于大牌演員的片酬較高,導緻該劇盡管投資規模不小,但制作經費并未像上文所說的成功“作者劇”那樣花在可見的場景服裝拍攝等制作方面,從這點看,國産“作者劇”的前景還任重道遠。
三、“作者劇”的未來
《紙牌屋》給我們的另一個啟發在于觀衆的參與程度方面,主角弗朗西斯時常打破“第四堵牆”直接與觀衆對話,作為内心剖析和劇情全知視角的補充,而這些對話又時常以問題和交流的語态呈現,也就是說隻有在被觀看的時候以及交流過程中,《紙牌屋》才是完整的狀态。“作者劇”雖然更像是藝術片,但絕不意味着陽春白雪,他們和播出平台的緊密結合,也為未來的網絡自制劇提出了新的任務,那就是更為貼近觀衆,在内容和水準上更精緻和具有深度。
回到本文開頭有關《白夜追兇》“走向世界”的讨論。《白夜追兇》作為一部國産網絡自制劇,緊扣社會問題熱點,劇情尺度大膽,勇于揭露黑暗面,讓觀衆看到了國産電視劇制作在題材上勇于突破的可喜表現。與此同時,在人物設定、劇情展開方面所呈現出的十分老道的警匪題材樣式,有利于将其塑造成故事内容豐富、劇情相對連貫、程式化但有獨立個性的常青劇集。但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白夜追兇》的“作者化”程度并沒有達到如《紙牌屋》那般的效果。加之32集的篇幅中,不乏節奏拖沓的現象出現,其在海外播出的效果還是讓人頗為擔憂的。
(作者單位:廣西藝術學院影視與傳媒學院/責編:倪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