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名叫《幸福底色》的農民畫筆觸拙樸、色彩濃烈,色彩中浸透了喜悅的音符和歡樂的歌吟,觀者往往為流淌在其中的歡樂畫面所感染。
康熙大帝嘗到哈密瓜并賜名後,哈密瓜被列為貢品。為了将新鮮的貢瓜及時奉獻給朝廷,運送者快馬加鞭,晝夜不停,一路上累死馬匹不計其數。
新疆哈密是一片古老的沙漠綠洲,遠在7000多年前,就有人類活動。古代的“玉石之路”、“絲綢之路”、“商賈之路”、“宗教傳播之路”都是通過河西走廊進出哈密,再聯系到中亞和歐洲的。在地圖上,若以哈密為中心,可以交織出一個四通八達的交流路徑網絡,因此哈密不愧為歐亞大動脈上的重要樞紐。
阿勒屯村正處于哈密綠洲的中心地帶,是當年哈密回王的世居地。“阿勒屯”在維吾爾語中意為“黃金之地”,作為絲綢之路上的重地,它自古就像金子一樣熠熠生輝,吸引着八方來客;這裡還被稱為新疆的“東大門”:東與河西走廊相連,西鄰火州吐魯番,北與蒙古國接壤,素有“西域咽喉,東西孔道”之稱。
那綠色琉璃的穹形拱頂建築,那閃閃發光的新月圖案,那高高旋起的通天宣禮塔,還有那悠揚的誦經聲,營造出一個肅靜、美好的精神家園,顯得惬意而安詳。而在這片金色家園中,農民懷抱“甜蜜的大寶藏”——哈密瓜,那幸福的味道浸透了每一片沙土……
回王墓與回王府生與死的溝通來到阿勒屯村,就不能不拜訪這裡最具文化價值的建築——回王府和回王墓。1697年,哈密的維吾爾族首領紮薩克額貝都拉,因幫助清廷平定噶爾丹叛亂有功,被康熙冊封為“一等劄薩克達爾汗”,即第一世哈密回王,并從此開始世襲,曆時九世,共233年。
1698年,額貝都拉在紫禁城得到了康熙皇帝的隆重召見,他見識了清朝的威儀與富足,皇城的壯觀和顯赫,對金碧輝煌的紫禁城贊不絕口,當時就請人依照皇宮的建築繪制了樣圖。第二年返回哈密時,他請來工匠,按照十分之一的縮樣圖,開始在阿勒屯村修建王府,工程費時7年方才竣工。建後的王府規模宏大,氣宇軒昂,既采用了維吾爾建築特色的土牆高台,也采用了漢地的琉璃瓦頂,整個王府飛檐鬥拱,亭台樓榭,園林交錯,鐘鼓樓星羅棋布,内部結構井然有序,城牆周圍還有護城河環繞,成為當時新疆境内規模最大、最有特色的宮殿建築。曆代回王都曾前往紫禁城朝觐,回到哈密之後都會對王府進行修繕或擴建,因此到了七世回王伯錫爾時,回王府已俨然一座“塞外紫禁城”,被稱為“西域小故宮”。
但幾百年來,這座精美堂皇的王宮卻命運多舛,多次毀于戰火。1930年的一把大火,更是将這個占地240多畝的精美建築群化為灰燼,僅有小部分城牆保存了下來。2003年,當地政府根據曆史典籍的描述,啟動了回王府恢複重建工作,曆時兩年,才有了如今我們所看到的壯觀建築群。
回王府一側,便是回王陵。1709年,第一世回王紮薩克額貝都拉去世,他的遺體被安葬在王府附近,從此這裡就成了曆代哈密回王的墓地。這片陵墓群原有土木結構的大小拱拜(“拱拜”意為“回王墳”)共6座,現剩兩座,最大的拱拜為七世回王伯錫爾及其福晉,八世回王莫合買特及其王妃、王族等40餘人的墓。這座陵墓在王陵中規模最大,因此叫“大拱拜”,造型下方上圓,通高17.8米,雄偉壯觀。上部有一方形基座的穹隆頂,基座四面開有小窗,便于采光、通風。相傳拱尖處原有一隻很大的金質覆缽,所以它也被稱為“黃金之陵”。陵墓内外鑲有精美的琉璃磚,在陽光下爍爍發光。外壁的琉璃磚上紋有深淺不一的藍底團花圖案,别有風韻,穹隆頂外裝飾着綠色琉璃磚,與正面和立柱的淺色團花琉璃磚一起,構成了素雅莊重、色調協調的建築基調。
進入陵墓内部,隻會覺得肅穆、幽靜,而絕無陰森恐怖之氣,這大概就是維吾爾人對待死亡的豁達态度。内部牆面通體粉白,上拓藍色祥雲團花,仰望穹形圓頂,天圓地方的伊斯蘭傳統盡顯其中。棺木的大小依據長幼尊卑來劃分,依次排列得整整齊齊。
穆斯林把對生死的理解寄托于麻紮,他們在麻紮中祈禱、傾訴、哭泣,生和死的溝通盡在于此,那穹頂與天窗,可以看成靈魂相接的通道。這些矗立在喧嚣塵世的王陵,以其史詩般的雄偉、音樂般的詩意表述了逝者生前的遺芳,他們生前也采用這種奢華的方式将自己的名字镌刻在輝煌的建築物上,即使時間的消亡,也抹不去他們滲入哈密的曆史過往。
農民畫家的幸福底色散發出阿勒屯的田野氣息
沙漠中的駝隊款款走向綠洲,在那亭台樓閣旁的綠蔭裡,有農人在田野耕種;維吾爾老鄉笑呵呵地趕着毛驢車,車上堆滿了金黃的哈密瓜,路旁的樹上挂滿了沉甸甸的葫蘆;鬥雞、鬥羊場面沸騰,美麗女子裙裾飛揚;作刺繡、彈熱瓦普的藝人正在一絲不苟地擺弄着自己的作品;一座座幼兒園、醫院、學校在援疆的浪潮中拔地而起……在阿勒屯村的木卡姆展廳裡,當我看到這幅名為《幸福底色》的長卷畫時,瞬間被那種幸福深深地感染了。
這幅筆觸拙樸、色彩濃烈的畫,是當地農民畫家的作品。那一抹色彩中浸透了喜悅的音符和歡樂的歌吟,即使你不了解他們為什麼而樂,也會為畫面中流淌的歡樂所感染。那驚人的想象力和幽默感,讓你不由得眼睛發亮,會心的笑意浮上心頭。
我慕名找到了《幸福底色》的作者,64歲的維吾爾族農民女畫家早熱木汗·艾買提。當我拜訪她時,她和古老的阿勒屯村一樣顯得拙樸而甯靜,甚至有些羞澀的模樣,謙和地引我走進院子。
不一會兒,她就端上來一盤紅棗,說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還有鮮淋淋的葡萄,也是今年的收成,另有一盤造型獨特的油炸馓子,一碗香氣缭繞的熱茶。坐在炕上,我們聊起了繪畫。得知我是畫畫出身,她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表情也更為生動了,立即搬出一大摞自己的畫作,一張張展開拿給我看。
早熱木汗說自己從來沒有學過繪畫,心裡怎麼想就怎麼畫。小時候她家裡窮,沒有紙筆,她就在地上拿着樹枝畫畫。家裡的羊、馬、鄰居的小孩,都在泥地上顯現出來;牆上的葡萄、地裡的哈密瓜,在一次次勾勒中越來越好看;還有一些沒有形狀的圖案,則任由思緒的起伏而出現;她喜歡看天上的雲彩和地上的影子的變化,那是一幅幅變化多端的圖畫……
以種植小麥、葡萄為主業的早熱木汗,大多時間都在地裡忙碌,隻有在農閑時才有時間拿起畫筆,記錄自己對生活的感受。她并不懂得任何繪畫理論和技巧,也不知道如何構圖、設色,可是她就是那麼自然而然地動筆了,靈感像噴泉一般源源不斷洶湧而來,這支筆讓她感到快樂和放松,她畫自己的生活、喜悅、悲傷和夢境,這個不善言辭的農家婦女,通過畫筆找到了表達情感的方式。
告别早熱木汗,我再次來到了木卡姆藝術展廳,展廳裡正在籌備農民畫展,我有幸成為第一個參觀者,在一幅幅色彩濃烈的畫面前徜徉,呼吸鄉野的芳香,不禁心生陶醉。這些樸實的藝術家,對色彩有天生的敏感,他們一邊養羊、耕田,一邊拿起畫筆,将源于身邊的生活場景融入筆端。在這些畫中,我看到的隻是對生活的無限熱愛……
皇家貢品哈密瓜炙熱盆地的甜蜜寶藏
流連在阿勒屯村的日子,在村民們捧出的衆多土特産中,讓我印象最深的,自然是哈密瓜。
作為哈密地區的中心,阿勒屯村所出産的哈密瓜是頂呱呱的,其中最著名的品種,是“黑眉毛蜜極甘”(“蜜極甘”在維吾爾語中意為“花裙子”)。在這種哈密瓜的姜黃色瓜皮上,布滿了網紋,類似地球的經緯線,幾縷墨綠色的縱條花紋宛若美女秀眉,外觀令人賞心悅目。捧在手心,奇香襲人,一口咬下去,細膩爽口,甜蜜多汁,甘美肥厚,芳香醇郁,唇上像抹上一層黏糊糊的蜜糖,餘香繞口。“黑眉毛蜜極甘”還沒吃完,另一種色如晶玉的哈密瓜切好了:“嘗嘗‘紅心脆’,奶油味的。”看着那晶瑩剔透的橙黃瓜肉,我忍不住誘惑又拿起了一瓣。果然,這“紅心脆”的口感與“黑眉毛”不盡相同,酥脆濃香,略帶些奶油味兒。如果吃完了哈密瓜再吃其他水果,一定會索然無味,因為哈密瓜太甜……因此有經驗的人說要“先吃西瓜,後吃甜瓜”。
哈密瓜生在沙土裡,從一粒種子開始,被陽光親吻,日漸長大,最終孕育成一個圓形的甜蜜寶藏。有人将哈密的瓜種放在别處試種,可是“不服水土”,最終的口感與黃瓜差不多,毫無甜味。而在這片貌似被太陽烤焦了的荒蠻之地,哈密瓜無疑是天賜地長的寶貝,它在一個封閉循環的制糖流程中,才能維持這個物種的尊嚴與獨特,因此有人開玩笑說,隻有哈密的瓜才能叫“哈密瓜”。
“桑葚才肥杏又黃,甜瓜沙棗亦飯糧。村村絕少炊煙起,冷餅盈懷喚作馕。”清代的林則徐在《回疆竹枝詞》中,寥寥數語描繪了新疆很普遍的一種飲食習慣:以瓜代飯,尤其在炎熱的夏天,酷熱讓人無心吃飯,半個瓜、一片馕即是一頓飯。而一位農夫在無意中發現,哈密瓜對皮膚頗有益處,能防止嬌嫩的皮膚被太陽曬傷,尤其是哈密瓜汁精華能提供對皮膚的額外保護。在暴虐的陽光下,我卻發現阿勒屯村乃至整個哈密地區,處處可見膚質瑩白的女子,這與哈密瓜的滋養息息相關。
當年,康熙大帝嘗到哈密瓜并賜名之後,哈密瓜就被列為貢品,每到瓜熟蒂落,為了将新鮮的貢瓜及時奉獻給朝廷,運送者需要快馬加鞭,晝夜不停,一路上累死馬匹不計其數。清初張寅之在其著作《西征紀略》中,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在河西走廊目睹運送貢瓜的情景:“路逢驿騎,進哈密瓜,百千為群。人執小兜,上罩黃袱,每人攜一瓜,瞥目而過,疾如飛鳥。”如此氣勢,足與唐玄宗為博得楊貴妃一笑而“萬裡飛馬貢荔枝”的盛況媲美了。
在阿勒屯村的農民畫中,我也看到這樣一幅構圖新穎的繪畫:碩大的哈密瓜被放大成圓形寶藏,一位白胡子老爺爺欣喜地坐在其中手捧着哈密瓜。豐富的想象力和标新立異的構圖,給哈密瓜賦予更為豐富的内涵和外延。我知道,在阿勒屯乃至所有哈密農民心裡,哈密瓜就是甜蜜的寶藏……
阿勒屯,維吾爾語意為“黃金之地”。這片被東天山滋養的哈密綠洲,是炎熱盆地裡最富饒的生命綠洲。葡萄、哈密瓜的甜蜜味道,讓人流連忘返,風情獨具的維吾爾族歌舞、大氣磅礴的雅丹地貌,都有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哈密地區呈北高南低,北部即天山南坡的洪積傾斜平原;東部和西部是丘陵和戈壁,南部為庫木塔格沙漠,哈密綠洲分布在中部地勢平緩、土地肥沃的洪積平原上。特殊的地理條件,造就了大漠黃沙、雪山冰川、草原綠洲共存的壯麗景觀。
在過去,阿勒屯一帶是絲綢之路北道、新北道分叉的咽喉要地,有着“職貢不絕,商旅相繼”的興盛景象,是東來西往的必經之路。千百年興衰起伏,留下許多久遠的遺迹殘存,與壯闊的大漠胡楊、雅丹地貌一起,無言地見證着曾經的滄桑。
(左右頁圖)阿勒屯村是哈密回王的世居地。回王統治對哈密地區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産生過深遠的影響,尤其是伊斯蘭文化與漢文化的融合滲透。圖為哈密王宮和哈密王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