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初,瓊庫什台展現出最美的花季,草甸上,千姿百态的野花無拘無束地盛開,織出缤紛的色帶和花海。
瓊庫什台村由來已久,傳說這裡曾是烏孫古國的夏都。細君、解憂、馮幾位弱女子,在這裡譜寫了瑰麗的曆史篇章。
從烏魯木齊前往伊犁河谷,總也離不開天山這個巨人的目光。那巍峨、隽秀的山巒,有時如同剪影緊貼着地平線,看起來遙不可及,有時卻又近若咫尺,似乎伸手就可以觸摸到那些斑駁的巨石。
瓊庫什台村就位于伊犁河谷中的特克斯縣喀拉達拉鄉。一路向着天山深處前進,山路越陡峭,風景也就越绮麗,當最終踏進蒼翠欲滴的伊犁河谷,就看到氈毯一般的大地,起伏、回旋、鋪展在眼前。此時天藍如洗,白雲如棉花糖一般疊壓在黃綠相間的平滑山頭上;橙黃色的地衣沉在谷底,褐白花色的牛低頭吃草,一群小羊在綠毯般的坡壁上漫步、嬉戲,“之”字形的羊道如同畫布上動感的筆觸;白色的小花星星點點,與綠草相雜,融于赭紅色的山體;低緩的山坡上,一棵棵綠樹如同畫毯上疏密有緻的針腳……
位于西天山的瓊庫什台,無疑展現出一幅壯闊的風景畫。這裡無處不美,讓我不知疲倦,貪婪地觀賞,渾然忘卻了來路上的颠簸和疲倦。
頂上長草的小木屋馱在馬背上的氈房
在陽光的照射下,這座靜谧的村落仿佛塗上了一層亮晶晶的油彩。小木屋上,漸有炊煙袅袅升起,這讓我産生了錯覺,仿佛自己來到了一座桃花源似的童話村莊。瓊庫什台河在林地裡嘩嘩地流淌,濺起白亮的水花。小河兩岸,筆直的雲杉、松樹傲然屹立,幾隻黑色的烏鴉從枝頭自娛自樂地飛起,又撲撲啦啦地降落。俊美的馬匹三三兩兩,在夢境一般的草甸上悠閑踱步,樹下鋪滿淡黃的枯葉,散落着無數褐色的松果。那含氧量極高的空氣,讓肺部充滿了舒張的愉悅。
“看,這裡就連房頂都長着草。”同行的虎兒驚奇地指着高處的房頂。真的,木頭小屋的頂部,密密匝匝地長滿了金黃色的草,它們肆意地攀比着,微風拂過之後,發出瑟瑟的聲響。鄉幹部告訴我,這裡不挂瓦的房子都是這樣的,蓋房子的時候,會在上面壓些土,而土裡本來就有些草種,風也會帶來一些種子,于是一場雨之後,草自然就長出來了。
這種小屋全部采用松木、桦木、雲杉等天然木材搭建而成,一走近,就有一股濃郁的松脂香氣撲面而來。小木屋的門一般都向外開,在當地哈薩克人的觀念裡,這樣才方便迎接客人。所有小木屋都沒有門鎖,當地民風很淳樸,不曾發生過偷盜、丢失财物等現象,幾乎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木屋是哈薩克族牧民的固定居所,而事實上,他們還有另外一種更加傳統的移動房屋——氈房。散布在草原上的氈房,比木屋更具童話色彩,可以馱在馬背上四處搬遷。自古以來,哈薩克人就逐水草而居,從夏草場到冬窩子,再從冬窩子趕回夏草場,都需要一種活動房屋,來實現如此詩意而惬意的生活。
氈房是充滿智慧的房屋。為了便于折疊、拆裝和牲畜馱運,氈房必須采用最少的材料,獲取最大的面積和空間,用最輕的支撐骨架來獲得足夠的韌度,還要用圓形加柱形體的穩固結構,來抵禦大風和暴雨。
拉開木門進去,頓覺溫暖。進門按逆時針方向擺放家居物品,首先是廚房,然後是主人的卧室,緊靠鋪着大地毯的地方,就是接待客人、進行禮拜之處,最後是兒子、兒媳的鋪位。而除了居住和待客,氈房也是從事生産和娛樂的場所,可以作為接羔的“産房”、孩子的課堂、婚禮的殿堂,必要的時候,還可以作為哈薩克族唱歌、跳舞的“俱樂部”。氈房中間支有生鐵爐子,圍坐在溫暖的火爐周圍拉家常,馬奶酒、羊羔肉、歡樂的舞蹈旋起的快樂的裙幅、悠揚的冬不拉,無不讓人沉醉……
氈房内部,到處都是藝術傑作:床氈、挂毯、地毯上都有彩色毛線繡出的美麗花紋,床幔、箱套、挂袋、門簾、草簾、毛繩等小物件,也都精心構思,編織出令人賞心悅目的圖案。這些圖案種類繁多,有幾何圖形、鹿角、樹枝、雲紋等,一般使用紅、黑、橘紅、綠、藍等對比鮮明的顔色,粗犷豪放,充滿草原文化氣息。
時至今日,一些牧民改變了舊俗,開始在古村落定居,但仍有一些哈薩克牧民堅持着千百年的傳統,背着自己的家,行走在四季輪回的轉場之路上。
讓心入境的桃花源穿越美麗的四季輪回
山中一日,人間一年。時間在瓊庫什台村的山間,似乎凝結成了一個點,一切都變得緩慢而悠長,從容不迫。在這裡,我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不再憂急如焚,不再馬不停蹄。也許,瓊庫什台正是一個讓心入境的桃花源。
在瓊庫什台的夜裡,我聽着潺潺小溪安然入夢,然後在清晨隐隐的雞鳴聲中惬意地醒來。透過窗戶望出去,高處的山巒被陽光照亮,層層山巒環抱的山村影影幢幢,縷縷炊煙袅袅升起,平和而安逸。有牧民趕着馬群去河邊飲水,得得的馬蹄聲不時驚起兩三隻飛鳥,沒入靜谧的山林……
小河邊,淙淙流水在晨曦裡彈奏着空靈的自然交響。岸邊,那些雲杉比肩挺立,仰着頭往上生長,姿态優美。雲杉一路延綿不絕,伸向遠處如同覆蓋着絨毯的青山之上。在樹根錯落的間隙,偶有波光閃耀,那是小河的源頭。如果在密林中沿河而上,能感到雪山的氣息撲面而來,沁人心脾。
草原上的每一天,似乎都是不緊不慢的。許多哈薩克人并不常用“北京時間”,而是使用慢了兩個小時的“新疆時間”來計算自己的日子。他們還習慣用茶來記時間,如果說“煮一壺茶的時間”,那就意味着“大約15分鐘”,當你捧着一碗熱乎乎的奶茶,時間正熱乎乎地經過你的腸胃。
5月初,瓊庫什台展現出最美的花季,草甸上,千姿百态的野花無拘無束地盛開。淡藍色的貝母花隻開半月,如果無人采摘,很快就會幹枯,再次融入草原下的泥土;黨參的燈籠花也是藍色的,還有藍色的勿忘我、黃色的小葉金吉爾,以及色彩豐富的杜鵑等,在草原上織出缤紛的色帶和花海。到了6月中旬,花兒就凋謝了,一場大雨之後,蘑菇就多了起來。據說,在羊常卧的地方,會長出“羊肚菌”,由于這種菌類數量稀少、營養豐富,每公斤售價可達六七千元。7月中旬,紅豔豔的野生草莓熟透了,在綠葉襯托下格外誘人……
進入8月,青草敏感地嗅到了秋的氣息,仿佛在一夜之間就相約着變黃了。此時,男人們開始起早貪黑地打草,準備足夠的草料,作為大雪封山後漫長的冬天最重要的物資儲備。9月,白桦葉變得金黃、油亮,潔白的桦皮細膩優美,散發着樹脂的清香,如果在上面留下字迹,那些筆畫就會變得鮮活、靈動——這就是可以用來寫情詩的特别紙張。
進入10月,就開始下雪了,秋天的歎息很快被一場劈天蓋地的大雪封存起來。到了11月,最後一批牧民也要轉場了。他們将夏草場的帳房、家什收起,捆綁在馬背上,趕往冬窩子。一年之中降雪最多的季節是二三月,一場場大雪無窮無盡,冰封萬裡,卻也醞釀着下一個季節蘇醒勃發的生命力量。
再熬到四五月份,春天姗姗而來,冰雪簌簌消融,等待孩子們的是新學期和新課本,而等待瓊庫什台的,是又一年春暖花開的序曲……
烏孫古國的往事三個女人的千古絕唱
瓊庫什台村由來已久,傳說這裡曾是烏孫古國的夏都,不過目前考古界并無定論。從瓊庫什台村穿過包紮墩牧場,抵達海拔3196米的天堂湖,即可翻越天山,繼續前行到黑英山,南疆的拜城縣就在眼前。這條漫長的山路,是烏孫古國與外界溝通、聯系的唯一通道,也是從中原到達此地最快捷的郵路和“和親之路”。漢家的兩位公主——細君和解憂,就是通過這條路進入烏孫國的,下嫁烏孫後,她們大約就生活在瓊庫什台周邊的古老土地上。
漢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漢武帝冊封皇室宗親、江都王劉建的女兒細君為公主,将其許配給烏孫王。“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穹廬為室氈為牆,以肉為食兮酪為漿,居常思士兮心内傷,願為黃皓兮歸故鄉。”這首凄婉的哀歌,是細君公主來到異鄉的心聲,也被稱為“邊塞詩的開山之作”。在西出陽關的路上,18歲的細君公主終日彈奏琵琶。
幽思滿懷的妙齡少女在路上颠簸了近半年,迎接她的是一場隆重的和親典禮,這時的烏孫王已是風燭殘年的七旬老翁。在舉目無親的烏孫,能詩善文的細君公主,隻能彈奏琵琶,唱着一曲曲令人淚流不止的思鄉之歌。身體孱弱的她,終日郁郁寡歡,再加上語言障礙、水土不服、飲食不适、思鄉心切、後宮争鬥等諸多困擾,她在烏孫國隻生活了5年就黯然離世,一代才女就此香消玉殒。
太初年間,應烏孫王的再次要求,漢武帝把楚王劉戊的孫女封為公主,再次遠嫁烏孫王,她就是被譽為“烏孫國母”的解憂公主。與細君公主不同的是,19歲的解憂公主來到烏孫,很快适應了草原遊牧生活。她學會了騎馬打獵,經常頭戴孔雀翎羽帽,身着貂狐裘,肩披狼尾,乘坐天馬,和烏孫王一起巡視部落。頭腦敏銳的解憂公主在烏孫生活了近60年,依照當地風俗,先後三嫁烏孫王和他的兄弟、侄兒,對烏孫國及整個西域的風土人情都非常了解。她積極參加政務活動,運籌帷幄,成為烏孫王處理軍務、政務的得力助手,對穩定烏孫與漢朝的關系起到了積極作用。
還有一位奇女子,就是解憂公主的貼身侍女馮嫽。她随公主出塞和親,後來成為烏孫國掌握兵權的右大将夫人。她通曉經史,聰敏多智,曾代表解憂公主,持漢節遍行西域各城郭,深得當地人敬服,被稱為“馮夫人”。侍女的身份并未掩蓋她的才華,她最終成了光芒四射的女外交家。
細君、解憂、馮嫽這幾位弱女子在草原譜寫了瑰麗的曆史篇章。如今,在漢家公主博物館,她們名垂千古的經曆,也讓每一個瞻仰者都感歎不已。如果沒有她們,曆史又将發生怎樣的轉折?我靜聽着河水流過的聲響,心裡在想,也許這樣的水聲,千年前的公主也曾聽過……
瓊庫什台村位于美麗的伊犁草原地區。這是一處天山山脈的河谷盆地,西部開口迎接西來濕潤的氣流,成為荒漠區中風景獨好的“濕島”,促成草原完整的垂直帶譜發育。高寒草甸、山地草甸、山地草原、山地荒漠草原、平原荒漠、河谷草甸等形态十分豐富。
(左右頁圖)伊犁河谷是如此的卓爾不群,逶迤千裡,生機無限。在瓊庫什台村,屋頂長草的小木屋,小溪裡潺潺流水聲,都具有空靈而生動的魅力。
(左右頁圖)伊犁草原不僅與荒漠對峙,而且與雪峰對峙,有一種豐富而複雜的美,多面而立體的美,大包容大深刻的美,展現出超然絕美的氣質與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