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非花圖林佳賢喻偉剛林智偉
談起西藏的曆史,必然繞不開山南地區。公元6世紀末,山南的雅砻部落異軍突起,其首領朗日松贊統一了西藏高原。而後,他的兒子松贊幹布繼位,僅用了3年時間,就平定了周邊叛亂,并将都城由山南遷往拉薩,自此,西藏開啟了一段全新的曆史。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山南是西藏政治、經濟、文化乃至宗教的發源地。這裡擁有600多公裡的邊境線,同時也擁有衆多第一:西藏第一座寺廟,西藏第一座宮殿,世界第一高的行政村落……
2016年春節時,我被山南地區普莫雍錯的一張藍色冰川照片深深吸引,當即決定要去山南一探究竟。從3月決定組隊到4月底成行,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我不斷查找資料,查看地圖,認識一個個陌生的地名,形成了一條串起衆多自然和人文美景的自駕線。4月20日下午,8位隊友在拉薩集合,聯系上包車師傅格桑和旦增,4月21日,這場驚險刺激又驚喜疊起的山南環線之旅就正式開始了。
1拉薩→桑耶寺→雍布拉康→澤當鎮→亞桑寺→錯那縣
大殿内,一位活佛正在全神貫注地給排隊的藏民看病,一壺壺的神水從頭澆下,據說這神水很靈驗,治好了很多無藥可治的病人……
為了适應高海拔,我們第一天的行程相對輕松。但沒想到的是,剛出拉薩城區時還陽光明媚,沿着雅砻河前行不久,天空就開始變臉,忽而下雨,忽而下雪。憂郁的天空給了我莫名的壓力,車内隻有格桑的藏歌在回響,大家的情緒都很低。
意外的是,到達桑耶寺時,天空竟然放晴,雨雪後的藍天白雲顯得更加清亮、透徹。簡單午餐後,大家一緻決定先去後山——海布日神山的山頂,聽說那是一處絕佳的攝影場地,可以俯瞰桑耶寺全景。第一天就爬山,而且還是在午飯後,大家都有點小喘。
海布日山頂上,經幡呼呼作響,桑耶寺壯觀的曼陀羅式“壇城”造型在我們眼前展露無遺。始建于8世紀的桑耶寺,素有“西藏第一座寺廟”之稱,寺廟整體按照佛經中“大千世界”的結構布局設計,綠樹掩映。從山上下來,進入寺門,3根風馬柱高高伫立。寺院很大,其中心佛殿兼具藏族、漢族、印度三種風格,四周圍繞着紅、白、綠、黑4座佛塔,我們穿行在各色建築中,捕捉屬于自己的色彩。
離開桑耶寺,驅車行駛約20分鐘,轉過一個山頭,我們就看到了雍布拉康的雄姿。
雍布拉康位于紮西次日山上,是西藏曆史上的第一座宮殿,始建于公元前2世紀,“雍布”藏語意為“母鹿”,因紮西次日山形似母鹿而得名。這裡還是松贊幹布與文成公主的夏宮,文成公主初嫁吐蕃時,每年夏天都會和松贊幹布來這裡避暑。
我們沒有急于上山,而是在山腳公路邊的一個高坡上遠遠眺望。山崖式的建築,雖經曆兩千多年風雨的洗禮,至今看來依舊不減當年的恢宏與莊嚴,古老的寺廟似乎尚未蘇醒,雄奇的剪影肅穆而神秘。
從山腳到紮西次日山山頂徒步隻需半個小時,如果不想勞頓,也有藏民提供馬匹。爬上後山,透過閃亮的經幡俯瞰雅砻河谷,蒼山起伏着遠去,初綠的原野自然規整,成列的楊樹伫立其上,我們獨坐一隅,等着日落。現在回頭看來,那是整個行程裡最幸福、最輕松的一段了。大家愉快地聊着天,沒有高反的困擾,沒有勞累的疲憊,在簡單中獲得幸福和滿足。
在雍布拉康看完日落,我們一行人夜宿澤當鎮,第二天一早便前往素有“小布達拉宮”之稱的亞桑寺。亞桑寺坐落在海拔4330米的卞可日山半山腰,該寺主供的合金釋迦牟尼像,比拉薩大昭寺裡的釋迦牟尼像還要高出20多厘米。穿過熙熙攘攘的藏民信徒,我們被寺内一棟明黃色的大殿吸引住了:大殿旁,一株桃樹花開爛漫;大殿内,一位活佛正在全神貫注地給排隊的藏民看病,一壺壺神水從頭澆下,據說這神水很靈驗,治好了很多無藥可治的病人,以至于很多信徒慕名而來,在這裡排隊等候。
(左右頁圖)山南的寺廟常雄踞在山頭或半山腰,看上去十分險峻,給人一種獨特的莊嚴肅穆之感,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在它們面前總是顯得異常謙卑。對我來說,這個傳說中可以治病救人的地方,總是透着種種神秘,今天有幸窺探到幾分。也許這些人和事,遠在我們的理解之外,但世代藏民默默地遵循和捍衛着自己的信念,快樂而謙卑地存在着。
大約晚上7點,我們到達了錯那縣,風呼嘯着,錯那的夜異常寒冷,格桑帶着我們到處詢問,終于找到一家有熱水洗澡、有電熱毯的賓館,安然入睡。
2錯那縣→措美縣→卡久寺→色鄉
一邊是險峻的高山,一邊是奔騰的河水,從車窗探頭出去,既看不到河,也聽不到河水的一絲聲響,在一些狹窄的急彎處,必須停車、倒車,十分驚險。
從錯那縣出來,我們的颠簸之旅就正式開始了。去往措美縣的土路海拔很高,基本都在4500米以上,甚至有3個垭口海拔達到了5000米,盤旋的山路繞得大家暈頭轉向。
接下來,就是措美縣到卡久寺的“絕世大爛路”了。這是一條在長長的峽谷中穿行的土路,路在半山腰,急彎連連,不停地上升、下降。一邊是險峻的高山,一邊是奔騰的河水,但從車窗探頭出去,既看不到河,也聽不到河水的一絲聲響,在一些狹窄的急彎處,必須停車、倒車,十分驚險。在雨季,這裡的情況會更糟,稍微一塊大石頭落在路上,都有可能中斷這條路。連一向愛開玩笑的格桑,這時也聚精會神地盯着路面,專心緻志地掌控着方向盤。
好在天氣不錯,對面幾乎沒有車過來,我們得以順利開出峽谷。晚上9點,我們到達了海拔3900米的卡久寺。這一天,我們在海拔5000米到3900米之間不斷地上升、下降,折騰得非常疲憊,幸好卡久寺裡能解決吃住,大家也就匆忙住下。
次日早上不到7點,就已經有一群藏民,打着電筒聚在寺裡,準備開始大轉。而我們則直奔昨晚打聽好的地方——對面山頭上的一座兩層小樓,那是一個絕妙的觀景台。從這裡望去,卡久寺雄居于山頭,掩映在雪山之下、森林之中,太陽還沒出來,天空已經讓我們欣喜異常了。8點整,陽光如約而至,我們久久地伫立在高處,雲霧慢慢地從身後的峽谷升騰而起,卡久寺便在雲霧蒸騰中顯示出仙風道骨的氣度。
回到寺裡,我們默默地加入了轉經隊伍,隊伍中有幾個腿腳不好的老人,機緣巧合之下,他們向我展示了身上戴的各種寶貝:九眼天珠、瑪瑙、玉松石、珊瑚……
更幸運的是,走在前面的隊友老夢,在寺裡老人的指引下,看到了在樹叢下安靜覓食的棕褐色飛鳥——棕尾紅雉,這種鳥又名“九色鳥”,通體色彩絢麗,是威名赫赫的尼泊爾國鳥,在中國數量極為稀少。而一位喇嘛還非常熱情,一再挽留我們再住一晚,說第二天一早帶我們去找棕尾紅雉,不過由于時間關系,我們最終還是決定當天離開。後來,有人告訴我們,春節來卡久寺的客人,很多都是專門為拍攝棕尾紅雉而來的。
短暫小憩後,我們繼續趕路,前往色鄉。去色鄉的路況依然很糟糕,土路上塵土飛揚,而穿梭在峽谷間的道路很窄,一邊的山崖随時可能落石,我們的車窗玻璃,就被一顆掉下來的石粒子砸裂,好在這段路并不長,我們很快就到了色鄉。
3色鄉→朱措白瑪林湖→推瓦村→普莫雍錯→推瓦村
擡頭的那一刻,巨大的雪山突然從雲霧裡探出半個身子,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吓了一跳,感覺自己仿佛成了太空漫步的宇航員……
從拉薩出發以來的4天,我們大多穿行于廟宇之間,而從4月25日開始,我們的行程進入了以自然景觀為主的雪山模式。一早我們就裝好行李出發,準備徒步朱措白瑪林湖。
朱措白瑪林湖是蓮花生大師的四大魂湖之一,隐匿在白瑪林溝的盡頭,除了在蓮花生修行洞修行的一位喇嘛和附近的信衆外,幾乎沒有外人打擾過它的清幽,有傳言稱,佛教徒能夠從湖底看到自己的今生來世。
天色微明,霧氣茫茫,仿佛我們是闖入這片天地的不速之客,我的腦海中一直萦繞着“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的句子。大家都很興奮,各自在湖邊嬉戲。我和隊友林子、無心離開湖邊,徑直往經幡翻飛的高處走去,在那裡發現了一個通往右邊山梁的鐵絲網小門,于是我們決定前往更高的山梁。
走了一個多小時,耳邊隻聽見呼呼的風聲,籠罩湖面的霧氣絲毫沒有散開的迹象,天空中風雲變幻,偶爾的藍天白雲閃現,也隻是刹那光景。我們順着山梁繼續前行,翻過一個山坡,偶然一擡頭,似乎有團白色的東西突然在眼前一晃——雪山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我們眼前。
擡頭的那一刻,巨大的雪山突然從雲霧裡探出半個身子,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吓了一跳,感覺自己仿佛成了太空漫步的宇航員……繼續前行,巨大的雪山又一次閃現在眼前,突兀得那麼不真實。這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狀态一直持續到10點,此後整個雪山就開始“裸奔”了,我隻恨鏡頭不夠廣,不能全部裝下。
站在山梁上望去,此時的朱措白瑪林湖,正被一大片晶瑩透亮的冰川雪山環繞着,湖水倒映着潔白的雪山,正所謂“山中有湖,湖中有山,山巅入雲,雲天交接,渾然一體”,盡顯山魂水韻。
下午3點,大家在停車場相聚,相互講述着各自遇到的精彩。閉上眼,傲然挺立的雪峰,水波幽幽的湖面,仍然在我的腦中飛速變幻。
傍晚,我們到達了世界上最高的行政村落——推瓦村,這個村莊海拔5070米,氧氣含量隻有内地的一半,引發了大部分隊友輕微的高反。不過讓人興奮的是,這裡距離引發此次行程的普莫雍錯僅有幾步之遙。
次日一大早,我們就來到了普莫雍錯,千辛萬苦來到這裡,我自然是一刻都不想離開。普莫雍錯,藏語意為“飛翔的藍寶石”,海拔5100米,是藏南海拔最高的大型淡水湖。4月底,普莫雍錯的冰還未完全化開,半湖半冰的普莫雍錯,夢幻的藍色冰裂紋,讓普莫雍錯美得恰如其分。
為了普莫雍錯,我穿上了特意帶來的紅色長裙,小心翼翼地站在岸邊被擠出來的冰塊上,眯着眼睛,享受着被寒風吹拂的滋味,雖然很冷,卻也十分幸福。
晚上,我們躲在推瓦村村委會的玻璃暖房裡,任大風在外面呼呼地刮着。不巧的是,村裡竟然停電了,煤氣也沒有,吃飯問題一下子難倒了大家,村委會的幹部見狀,同意我們用牛糞燒火煮面條,就這樣,大家度過了一個難忘的晚上。
4推瓦村→普南冰川→康馬縣→林西邊防→多慶錯
我們跟随一個騎摩托車去挖蟲草的藏民前往多慶錯,卻不料闖入了中國與不丹邊境的荒涼之地——林西邊防,讓邊防人員大吃一驚……
由于停電,一早大家隻有摸黑收拾行裝出發。當天的目标是沿着崎岖小道,去探尋傳說中的普南冰川。不過,前往普南冰川的路遙遠複雜,而且沒有手機信号,隻能靠司機的方向感和車技而行。這個季節,天地間鋪滿了蒼茫的枯黃,看不見牧民家的袅袅炊煙,也聽不見草原上嘹亮的歌喉,唯有幾隻伶俐的黃羊擡起頭,孤獨地張望着遠方。
就在這時,我們遠遠地看見了普南冰川巨大的冰舌在向我們“招手”,大家不由得驚呼起來。晶瑩的冰塔林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股淡綠色,給人一種雄渾巍峨、冷峻聖潔的美感。大家魚貫而入迷宮般的冰塔林,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從冰川出來,我的臉和拿登山杖的右手被曬傷了,但我卻一點都不後悔,至少我曾與這裡的冰川為伴,撫摸那冰冷的紋路,感覺那歲月的印痕。
這一天,走的是爛路,吃的是難以下咽的自熱米飯,大家都被曬傷,直到晚上到達康馬縣找到住宿後,疲憊不堪的我們才得以休息。
次日,我們出發去尋找美麗的多慶錯。多慶錯,常被旅人稱為“多情錯”,位于藏東南亞東縣,與不丹接壤,地處偏僻,一般的旅遊團隊都不會前往那裡,我們跟随一個騎摩托車去挖蟲草的藏民前往,卻不料闖入了中國與不丹邊境的荒涼之地——林西邊防。對我們的意外闖入,邊防人員有些吃驚,對我們進行了登記、詢問,最終确定隻是虛驚一場,在耽擱兩個多小時後,我們得以順利離開。
開車繞了一大圈後,我們終于到達了多慶錯。從觀景台看下去,這裡完全是白茫幹枯的一片,我們并沒有看到攻略上所說的“牧草豐美、野花成群、湖面如鏡”的景象,林子戲言:“這是多情總被無情傷,大概是傷心哭幹了眼淚吧。”沒有緣分看到想象中明鏡如洗的多慶錯,隻能匆匆離開。
5多慶錯→牧村大峽谷→定結縣→聖像天門→當雄→拉薩
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凹了下去,一條縱貫南北的大峽谷讓我們驚呆了——那條巨大的地溝,猶如洪荒時代的地裂……
車子飛奔在高原草場和雪山的懷裡,不知走了多久,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凹了下去,這空間上的巨大落差讓我們始料未及。一條縱貫南北的大峽谷讓我們驚呆了——那條巨大的地溝,猶如洪荒時代的地裂,從喜馬拉雅山北麓的雪山腳下延展而來。
這是當地人俗稱的“牧村大峽谷”,據統計,峽谷長約15公裡,寬度達一二百米,它被喜馬拉雅山北麓的廣袤濕地嚴實地包裹着,成為一處秘而不宣之地。最讓人驚訝的并不是峽谷的陡峭,而是河床上發育出來的大片壯觀的“土質森林”,它們或糾結錯落,或站成隊列,或森嚴獨立,或三五成群。據資料顯示,雲南元謀、西藏劄達均發現過類似的地貌景觀,不同的是,這兩地的土林發育在盆地中,而牧村的土林在河床上發育,十分罕見。
司機格桑和隊友大奕試探着去底部,剛下去就覺得危險,想爬上來,但是腳底全是沙子,爬一步滑一步,十分艱難。大家站在土林上方幹等,想下去,卻一籌莫展。
隊友白雲提出:土林既然在遠方的草原上消失,那一定是有出口的。于是,沿着土林平行的方向,我們的車再次在草原上狂奔起來。遺憾的是,車行很遠,既沒看到藏民,又擔心土林巨大的落差而不敢貿然靠近,所以最終也沒能探到出口。我們期待有朝一日能穿過這片土林的底部,親眼見證億萬年的時光變遷。
離開土林,我們前往定結縣住宿,這兩日,疲憊的我們在城市裡慢悠悠地養精蓄銳,休整之後,我們決定前往這次旅行的最後一個目的地——聖象天門。聖象天門路途遙遠,我們早上7點出發,直到下午5點,我們才穿出遼闊雄渾的班戈草原,在路的左邊,看到了指向聖象天門的路牌。
聖象天門位于聖湖納木措北部的恰多朗卡島上,傳說公元8世紀,應藏王赤松德贊迎請蓮花生大師降服了念青唐古拉後,把納木措許配給了念青唐古拉,并在恰多朗卡島上舉行了隆重的婚禮。婚禮當天,1000名童子和1000位仙女共同建造了這座婚姻之門,石門形狀似一頭聖象,念青唐古拉每次來找納木錯,必由此門經過。
這裡真是隐世秘境,也是我多年來第一次深入接觸到納木措最美麗靈魂的所在地。我們坐在高高的山坡上,看着最後一抹陽光慢慢沉入湖底。聖象天門和永恒的愛,不禁讓人感動落淚,想要離去的腳步,又再次被召回。
晚上,我們頂着黑暗和風雪,回到當雄住宿,第二天,早早回到拉薩市區,至此,行程圓滿結束。
這一路上,我有過太多的震撼,也得到了太多的收獲:隊友的歡聲笑顔,沁人心脾的風光,徒步的樂趣,星光點點的夜空……我不知道最大的收獲是哪個,但我知道的是:無論是友誼、感官還是經驗,它們都将伴我一生,并讓我有了繼續追求這種美好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