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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增湘《藏園遊記》印象

時間:2024-10-30 02:33:54

伍立楊著名作家、畫家。曾長期擔任人民日報社記者、主任編輯,獲得過多項文學獎。著述有《書邊上的圈點》《鐵血黃花》《大夢誰覺》《不懂幕僚就不懂民國》《中國1911》等三十餘種。曾任海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現供職于四川省作家協會。《當代文壇》雜志主編。上世紀90年代中期,收得傅增湘的《藏園遊記》一書,每于頹唐之際接讀,辄耽于其文字的雄深雅健,而迷醉不能自拔。

最先拜讀的是《光緒戊戌旋蜀舟行日記》,這是他逗留北京考試,從少年到青年,首次返川的行路日記,滿紙故園之思。既多古典式細膩刻畫的筆觸,更時有印象式的筆墨予以調和;舟泊陸行,一路風塵,以移步換景的山河風景為經緯,穿插市井風貌、生活方式,地方人物的人生沉浮,勞頓、憂傷、驚喜之餘,還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清空和孤寂……那是詩的泥土,也是煙火人間的泥土。一部遊記,層次極其豐富而又分明,味道深醇,讀之令人心情低回不已。

氣韻豐美的人文地理考察記

他的這部文集雖以遊記為名,實為自然地理曆史之人文考察。所至之處,往往因戰火時間摧殘,日久廢弛,名勝古籍,蕩然無存,所僅存者,荒冢一坯、破殿一院而已。或者,冢墓祠宇,大半剝落,碑記不存,基址杳然,緻古人之遺迹湮沒無聞。憑吊感慨,不勝今昔之悲,帶出時間深處的悲辛和哀愁。

作者之偉力,乃在以政治文獻,藉以考征,推原故實,甚至也從樵夫牧童碎語中索取隐約信息,加以抽萃,大可昭當代而傳來世。

《南嶽遊記》“人家往往錯落澗谷間,時見瀑布懸于對嶂,聲勢殊壯,惜不知名。道旁邊雜花怒放,紅白争豔,足慰岑寂。行二時許,微雨飛灑,山徑荒涼,無可駐足。”通篇都是這樣神完氣足的文字。在此篇末尾,他也比較日本對山河地理的研究,說他們無論怎樣的重岩絕嵠,都力求修路通車,花費巨量資金而不恤,對山上的廟宇、文化遺迹、林木的淵源,都要詳盡的編為志書,視為國寶,供人觀覽賞玩。

他遊山,地方志是他必要的參考書。此外,更有他在現場觀察、比勘、描述,對駐地山人或居民的訪問,使其遊蹤帶有飽滿的人文因素。而且他登山也是不辭勞苦,無論怎樣崎岖的險道,都要設法周覽,使其盲區掃蕩無遺。

先生為中國現代藏書家、版本目錄學家,号藏園居士,四川江安縣人。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中進士,授翰林院編修。辛亥革命以後,曾任約法會議議員、教育總長等職。1927年任故宮博物院圖書館館長。藏書積至20萬卷之多,為中國近現代藏書大家,他也是中國地學會創建者。

他的文字,氣韻豐美,整體元氣渾噩,簡重嚴深。而他的悲情,叙述文字帶着衰爽的風聲。對于殘迹種因之解讀,觸目驚心,常令人辄生悲歎。流失、沉沒的時光碎片透射出人性亮點與舊聞遺骸。描述自然生态,尤為窮形盡相。遣詞造句,似乎深入物象之血脈骨髓。其對氣氛的造設,最注意幹濕濃淡的急劇變幻,實更有尋常遣興文字所不到的重量。甫讀之下,仿佛為其文字所一把糾住,動彈不得。

《遊中嶽記》顯示,這裡所保存的魏晉六朝的碑碣數量既大,質量也高。“所足惜者,滄桑遞變,陳迹鹹湮,訪古之興雖殷,而攬勝之情多沮。蓋由于流泉畏縮,林木荒枯,以至勝水名山,黯然無色,而寺宇之傾頹,古迹之蕪廢,猶其末焉者也。”

《登泰嶽記》則是山川形勢和地理細節、人文遺傳總的梳理。其中寫到普照寺,即随筆點出其自唐至清的變遷,又說“昔宋思仁嘗謂尋泰山名勝,屐履殆遍,唯普照寺一區,山環水繞,茂林修竹,野花幽芳,山禽噪雜,雖山陰蘭亭之勝不是過。餘等方自窮岩絕澗涉險而來,忽睹林泉秀蔚,山水淑清,心目俄然開朗。”

自然物象上永恒的印記

而《塞上行程錄》為甚,将山川态勢、人物風貌、地理沿革、宗教變遷、邊疆墾殖、民生經濟一爐而燴之,大開大阖,大處勁拔從容,細處細于毫發。這是他晚年的遊記,六十多歲時,因邊疆地方史志部門的一再堅請,重修《綏遠通志》,欲請為總纂,蓋以志稿體例、結構、文字……非有如先生之宏通博覽之人總攝其事不可。有趣的是,不管在省會還是區縣,地方長官、銀行經理、駐軍長官、報社總編……個個風聞前來,接洽宴請,請益訪談,可見當時大學者的親和力及學術分量。

在此人煙稀少的絕塞之上,先生也記錄了多處蒼潤之境:“山外芳原百裡,綠楊如荠,恍然如置身龍井之間……”,“兩山夾聳,巨澗縱橫,車即沿澗涉水而行,赭壁青林,時見野花四發,連岡被壟,皆紫萼黃英,山容益形秀麗,忘其為關塞荒涼也。”

王維的詩,可以說是謝靈運山水文學和陶淵明田園文學的折中;傅增湘遊記,則可謂《遊褒禅山記》之類純文學和徐霞客地理遊記文學的綜合品。《洛陽伽藍記》文章時空交錯疊映,更增迷亂悲情;《水經注》描繪水道景色而多曆史遐想,洵為曠世傑作,此皆地志之大成,當中最多黍離的悲情;《南方草木狀》呢,則是旁觀的風俗記錄,文字較客觀,幾乎是不動聲色,多記依附于地理的人事。

書中對自然的皈依,乃是對自由觀念的認同;迷戀山水的投入,加深了精神的向往和對山河風月的追随體認。文字的摹寫,和畫師的心曲相似,他刻畫山水的眸子,也勾勒山水的體貌,傳達整體的氣韻。而山水受傷的所在,亦往往是人的悲情所寄。飽受摧殘之地,其氣息也使文字攜帶陰郁苦重的氣味。曆史、生命、美與真的毀滅、邪惡的泛濫……有機吸納在文字的湧動之中。文字的容積感,既不嚣張也不突兀,然而暗中蘊藏巨大深厚的情感力量,再現曆史的渴求。仿佛古典知識分子追求自由的基因,長期積澱,至此密集透露此種信息,它再現的自然物象镌刻上一種藝術價值和永恒性印記。

老先生為人處事平易謙和,但他的文字端的是洪波湧起,深具内在爆發力。山川和人文遺迹的追述記憶,形諸筆墨,重塑曆史風月、自然萬籁。多篇大型遊記,文字繁複而自由,厚重如礎石。那是超自然的光影,以及詩化的叙事性、沉思的抒情性。他的遊記重現曆史的驚心動魄,使曆史的空間更為深廣,而意象的條理和藝術價值由此加密增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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