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一對木箱傳承家風

一對木箱傳承家風

時間:2024-10-30 02:33:24

不記得什麼時候有了父親節,更不記得這是為父親過的第幾個真正屬于他的節日。中午,妻子炒了幾個拿手菜,陪父母小酌幾杯,過了一個簡單而溫馨的節日。飯後躺在卧室裡休息時,擺在牆角的一對與現代家具極不相稱的紅漆木箱,再次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是一對水曲柳木箱,質地十分地堅硬。外層紋理清晰美觀,既像重疊起伏的山巒,又像閃爍跳動的音符。表面塗了紅漆又鍍了一層亮油,盡管曆經歲月的洗禮,可這對木箱依然紅撲撲、亮晶晶,泛着沉靜溫馨的光芒。

光陰如水,容顔易老。要細究這一對紅漆木箱的具體來曆,還得從上世紀70年代初說起。

我的老家是安圖縣永慶鄉最偏遠的山村——金盛村,顧名思義金盛是盛産金子的地方。抗聯時期著名的“老金廠戰鬥”就發生在這裡。如今,在金盛村西一公裡的密林中,“老金廠戰迹地”的紀念石碑依舊赫然而立。

1970年春,父親帶領一幫闖關東的山東鄉鄰,在這裡戰天鬥地,墾荒種田,建立家園,有了最早的金盛村。父親年輕時能吃苦,有号召力,為人坦誠、忠厚,在社員中很有威望,自然就被推選為生産隊隊長。後來,陸續有從山東投親靠友闖東北的“盲流”來到這裡入隊落戶,這些人需經過一段時間的生産隊勞動鍛煉,才能由“盲流”轉為正式社員。聽父母說,那時家裡新蓋了三間木楞房,心地善良的父母專門騰出一間西屋,接納一些剛從山東來到金盛,沒有能力或來不及安家的“盲流”。盡管那時我家的生活也是吃糠咽菜,吃了上頓沒下頓,但父母依然竭盡所能地去接濟這些沒着落的人。所以,自打我記事起,家裡的西屋就沒斷過人。

這期間,父親收留過一對年輕的夫婦,因為當時政策嚴格,夫婦倆一直沒有落戶,在家裡一住就是兩年多。父母待他們像自己的孩子,并介紹男青年跟着一個父親曾收留的老木匠做學徒。為報答父母的知遇之恩和收留之情,學徒期間,年輕人到後山選了上等的水曲柳,在老木匠的幫助下用戗鋸将水桶粗的木料鋸成木闆,晾幹後精心打制成了一對木箱,送給了我家。

木箱被安置在東屋土炕的一角,家徒四壁的房間添置了這樣一對家具,頓時生色不少。這對木箱不僅珍貴,而且實用。在我童年的記憶裡,這對木箱猶如我家的“百寶箱”:過年時,母親從裡面取出給兒女縫制的新衣裳、新鞋子,喜得我們眉眼開花;端午節,母親又從箱子裡面拎出一堆五彩線,天不亮就給我們姐弟四人拴在手上,系在腳上,佑護我們健康成長;待到八月十五,母親又從裡面摸出幾塊用油紙包的月餅,油汪汪的皮兒,香噴噴的餡兒……哥哥姐姐不舍得吃留給我和弟弟,我和弟弟掰一塊塞到母親嘴裡。除了逢年過節,木箱能帶給我們一些驚喜外,木箱裡面還擱置着我們家許多“寶貝”——母親的針線籮、縫補用的布頭、親朋好友送的碎花布料、家裡為數不多的糊口錢。

在父母悉心教育、呵護下,我們慢慢長大。哥哥姐姐到50裡外的鄉裡念中學,每周才能回來一次。那個時候,爸爸的朋友來家裡串門,手裡拎點糖果、糕點便是我和弟弟最企盼的高興事了。盡管當時很饞,我和弟弟倆人像約好了一樣,從來不舍得把這些好吃的都占為己有,我倆嘗一點打打饞蟲後,就把剩下的全放到木箱裡,等哥哥姐姐周末回家一起分享,甚至還要比一比誰攢的多,這樣的事常被鄰裡的大娘嬸子們傳為佳話。

在那個物質匮乏的年代,誰家也沒有富餘的副食供孩子享用,勤儉持家的父母隻能從牙縫裡擠出點細糧,添補在孩子身上。父親鬥大的字不識幾個,就像一頭老黃牛,為這個家默默地耕耘着。母親上了幾年學,在村裡也算有學問的人,盡管不能給我們講孔融讓梨的故事,卻用自己樸實的言行教育着我們姐弟如何做人、做事。直到現在,姐弟四人孝順父母、手足情深、合諧團結、相互幫助,從小到大沒有吵過一次架,惹老人生過一回氣。

我十五歲離家,在外上學、工作。後來由鄉鎮調到縣城,偶爾回家小住,俨然成了家裡的“客人”。每回母親得知我要回家的消息,總要提前幾天,早早地将屋子裡外打掃幹淨,将火炕燒暖,讓老屋裡曬進和煦燦爛的陽光。晚間,舒服地躺在炕上,一側身,映入眼簾的便是這對與我們相守了幾十年的紅漆木箱,看着它,心裡就倍感踏實親切。

有一回,我忍不住好奇掀起箱蓋,見裡面整整齊齊地碼放着我們兒時穿戴過的衣物、鞋帽。慢慢攤開來,我十來歲時穿過的一條軍綠色的褲子躍入眼眸。母親做得一手好針線活,除了我們姐弟的衣服,還經常免費為左鄰右舍的孩子們縫制衣服,尤其到了年根母親總要熬夜趕制。八十年代中期,穿綠軍裝是一種時尚。一年中,盼着過年穿新衣服的時候到了,手巧的母親用攢來的錢買了布料,連續幾個夜晚給我和弟弟趕做了兩套“綠軍裝”,褲子的兩側還軋上了紅布條,穿上後甭提有多神氣,引得小夥伴投來羨慕的眼光。我念中學時穿的流行一時的中山裝,都是母親親手縫制的。

撫摸着箱子裡這些保存完好的兒時舊衣服,又像是回到了過去,湊近了嗅一嗅,上面還依稀散發着一種母親的味道……一件件的舊衣,仿佛就是濃縮的時間,這些年來,母親身邊的兒女,一個個都遠走高飛,大家很少記起母親藏在箱子裡的這些老舊衣服了,可我知道母親一直視它們為珍寶,因為它們寄寓着母親太多的回憶。

人生之路有風雨、有艱辛,亦有陽光和雨露。這對紅漆木箱與我相伴前行。幾十年的打拼,姐弟四人都有了自己幸福的家庭和稱心的工作、事業,而父母也進入了古稀之年。我一直覺得父母有着非常的膽識和魄力。村裡同齡的孩子幾乎都早早辍學務農,而我們的父母沒有因為農活繁重、經濟拮據而終止我們的學業,再苦再累也一直供我們讀書,直到我們走出大山,成為父母乃至全村人的驕傲。每次回家,母親都要叮囑我們不能忘記自己是大山裡走出去的窮苦孩子,要常懷感恩之心,誠實做人、踏實做事。

為了讓父母安享晚年,2010年冬,我們兄妹幾人幫父母賣掉了家鄉的老屋,把老人接到了城裡。搬家時,老屋裡的鍋碗瓢盆,家居用品幾乎都送人或扔掉了,唯獨這對木箱,母親不舍得丢棄。我懂母親的心思,沒有勸阻,随了老人的心願。盡管木箱擠占了樓房有限的空間,與現代家具極不協調,但看上去依然親切,就像這個家中不能缺少的一員。

這對沉默的木箱,凝結着幾代人的追憶,蘊含着整個家庭的勤勞與溫暖……它見證了時代的滄桑巨變,随着時間的流逝,人會一代代老去,不老的卻是流淌在血液中勤勞的秉性,和對美好生活的熱望……

這對箱子珍藏在家裡,拂去上面的灰塵,帶着父母心底的那一縷溫熱祈願,穿過重重歲月迷霧,将眼下的日子再次照亮。盡管這對木箱已派不上任何用場,但卻積滿了深深的感動和回憶。它們不僅凝結着父母的勤勞善良,對子女的教育培養,兒女對父母的孝道,更傳承着我們這個大家庭的良好家風。無論時光怎樣流逝,歲月如何變遷,這種家風,就如一壇陳年老酒,愈久愈香。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