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台越野車從喀什出發,行駛數千公裡,繞出一個大圈後又回到喀什,一路上的經曆或驚心動魄,或令人啼笑皆非。在偏遠的鄉村中,幾個身材魁梧的維族人突然闖入;在荒漠腹地,車隊不僅迷失方向,夜半還遭遇不明野生動物的“拜訪”;而在和田河邊,越野車突然陷入河沙之中……
南疆位于亞歐大陸腹地,囊括了塔裡木盆地、吐魯番盆地以及昆侖山脈的部分地區,這裡終年氣候幹燥,浩瀚的塔克拉瑪幹沙漠就橫亘這裡。
俗話說“北疆看風景,南疆看風情”,自古以來,南疆就是一個多民族聚居地區,多元文化相互碰撞,造就了濃郁的人文風情、獨特的宗教信仰。此外,古絲綢之路的南、中兩條幹線從這裡越過,留下數以百計的古迹,昭示着曆史的悠久與滄桑。
不僅如此,南疆的自然風光也毫不遜色,壯美的雪峰、冰川,迷人的沙漠奇景,以及原始的胡楊林等,無一不使我心馳神往。2015年10月,我們一行10人沿着中巴友誼之路,踏上了期待已久的南疆環線旅程。
1喀什→慕士塔格峰→塔什庫爾幹縣→紅其拉甫→塔什庫爾幹縣
一個巴基斯坦大兵把我拉到國門一側,暗示我不要招呼其他隊友,接着他攤開寬大的手掌,手心中竟然握着五顔六色的寶石!
10月6日早晨,我們10名隊員齊聚喀什,分為兩撥,分别上了大馬的三菱越野車,以及小馬的豐田4500,從邊檢站沿着中巴友誼之路出發,南疆帕米爾之行真正開始了。“帕米爾”是塔吉克語,意為“世界屋脊”,古時也稱“不周山”或“蔥嶺”,号稱“亞洲大陸地區的屋脊”,上世紀60年代的電影《冰山上的來客》便拍攝于此。
進入帕米爾高原,行駛一天後,我們到達“冰川之父”慕士塔格峰,終年積雪的慕士塔格峰海拔7546米,是中巴友誼之路上最美的風景線,也是無數登山愛好者最想登頂的山峰之一。為了一睹其雄偉壯觀,我們頂着凜冽的寒風徒步登山,如願以償地見到了雪山、冰川。當晚,我們落腳在一座雪山環繞的恬靜小城——塔什庫爾幹縣(簡稱塔縣)。
早起,我們将身份證押在國道旁的邊檢站,拿到通行證後,啟程向紅其拉甫進發。下午1點半左右到達紅其拉甫口岸,這是我國與巴基斯坦唯一進出境的陸路通道,也是通往南亞次大陸的重要門戶。
由于紅其拉甫口岸的軍事地位至關重要,因此這裡的邊檢管理十分嚴格,馬路已被鐵絲網隔斷。大馬熟練地和邊防士兵交談,随後,一個中尉跟着大馬上了我們的車,一直把我們送進口岸。穿過懸挂着國徽、刻着“中華人民共和國”七個大字的國門,我們來到中巴邊境,跨過7号界碑後,便站在了巴基斯坦的土地上。
夥伴們與巴基斯坦大兵友好地互動,其中一個士兵不斷地向我使眼色,我愣在原地一頭霧水,這個士兵幹脆把我拉到國門一側,神秘地暗示我不要招呼其他隊友。接着,他攤開寬大的手掌,手心中竟然握着五顔六色的寶石!這個士兵用不太熟練的普通話向我介紹其中的貓眼、碧玺等,寶石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晶瑩璀璨,我心動極了,舉棋不定之下把大馬叫了過來,可惜他也分辨不出寶石的真假,因此這樁交易最終沒有成功。
返程時路過邊防哨所,一位年輕的維族軍官熱情地邀請我們進去做客,因此,我們幸運地參觀了邊防武警戰士的住所。
一排房間挨個看過去,隻見牆上貼滿了戰士們巡邏的照片,以及當地牧民贈送的錦旗。這裡的條件十分艱苦,據說,大雪封山時,戰士們不僅好幾個月收不到家書,連蔬菜也無法正常供應,由于營養跟不上,不少人的指甲發青、發紫,指甲蓋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我的心緒被戍邊的戰士深深牽動着。
我們回到塔縣,已是下午5點,晚上,大馬陪着我在一個超市購置幹糧,這個民營超市貨品豐富,許多在新疆“絕迹”的物品竟然神奇地出現在商品架上。我買了許多餅幹和糖果,準備明天在去大同鄉的路上,分給當地的孩子,但心裡又不免為明天的行程擔憂。
(左右頁圖)從慕士塔格峰下來,我們站在牛羊成群的帕米爾高原上,最後眺望了一眼這座雪峰,便繼續前行。跨過國門,在巴基斯坦的土地上稍作停留後,下午5點,抵達了塔什庫爾幹縣。
2塔什庫爾幹縣→庫斯拉甫鄉→蓋孜大峽谷→澤普
我們在庫斯拉甫鄉剛安頓下來,外面便響起一陣嘈雜的人聲,房門被“砰”地打開了,幾個身材魁梧的維族男子走了進來,我們大吃一驚……
大同鄉位于塔縣境内,既是“玉石之鄉、世外杏園”,也是讓人談之色變的危險地帶,早就聽說前往大同鄉的山路尤其險峻,稍不留神就有生命危險。不僅如此,到了下午,山中往往會起風,容易吹落山石,因此我們必須盡早上路,務必要在起風前走出那段險路。
一大早,我們啟程。途中,大馬向修路工人打聽路況,得到的答複竟然是一路暢順,我們半信半疑,懸在半空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然而,就在我們離大同鄉還有10公裡的時候,走在前面的小馬打來電話,說前方路段出現塌方,車輛根本無法進入,因此,我們不得不更改計劃。下午6點,我們與小馬的車彙合,帶着一絲遺憾轉往下一站澤普。
晚上9點,天已全黑,我們臨時決定,在前方的阿克陶縣庫斯拉甫鄉落腳,住在鄉招待所中。最初我計劃組隊南疆行程時,反對的聲音就不絕于耳,因為這些地方太不安全了。而今晚,我們卻不得不留宿在這個偏遠的村落。
踏進村中,一大群維族人湧過來圍觀我們,并用維語大聲交流,這讓我們更加膽戰心驚。幸好所有人都住在同一個房間,心裡稍有些許安慰。整理完行囊,剛安頓下來,外面便響起一陣嘈雜的人聲,房門被“砰”地打開,幾個身材魁梧的維族男子走了進來,我們大吃一驚。
原來,他們是鄉派出所的幹事,為确保當地的治安和村民安全,因此要求我們這群不速之客上交身份證。我和夥伴們交換了眼神,不禁啞然失笑,這其實是一場誤會,登記完信息,我們便放心大膽地在通鋪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不敢一個人前去派出所,因此由大馬陪着我,沒想到的是,派出所的幹事态度相當和藹,不僅将身份證完璧歸趙,還送給我們碩大的玉米和土豆。
一切打點妥當後,我們戀戀不舍地告别村民踏上旅途,車子仍在崎岖的蓋孜大峽谷内穿行,路況異常糟糕,車子颠簸得很厲害,大家都不怎麼說話,全神貫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
事實上,危險确實無處不在,出事與否在很大程度上由運氣決定,萬一突然刮起大風,巨石從山邊的懸崖上被吹落,或者車子遇上陣雨和泥石流,甚至隻要司機不小心把方向盤轉大了一點,一車人可能就性命堪憂。因此,司機的心态、車技和經驗至關重要,萬幸的是,兩台車都順利地通過了。
車從峽谷中駛出來,車身已經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沙土,我們懸在嗓子眼的心終于落了下來,“劫後重生”的興奮感徜徉在心中。我們搖下車窗,貪婪地欣賞寬闊的葉爾羌河,透過茂密的白楊林,看田地中忙碌的農民,還有馬路上被我們甩在身後的驢車,一切都妙不可言。
下午4點,我們到達澤普。
3澤普→葉城→墨玉縣→麻紮塔格山
帳篷邊的河沙上留有一些動物的爪印,一直延伸到河邊的蘆葦叢中。我們昨晚睡得太沉,幸好這些動物沒有襲擊我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經過一夜休整,第二天我們前往下一個目的地——墨玉縣境内的麻紮塔格山。途經葉城時,大馬專門帶我們看了新藏公路零公裡,零公裡是國道219線和新藏公路的起點,對于常年來往于新藏線的人來說,它既是出發之處,也是歸來之所。
7個多小時後,我們進入墨玉縣,城内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大馬說,這是當地一周一度的大巴紮(集市)。穿過人潮湧動的集市,道路變得暢通無阻,車行駛2小時後,地圖上就顯示出麻紮塔格山已在不遠處,雖然它看似近在眼前,我們卻怎麼也到達不了。荒無人煙的大漠中,我們完全不知自己身處何地,而且車上已經沒有水和食物,我們陷入彈盡糧絕的困境。
我們在馬路邊發現一個維族村莊,于是急切地下車問路,由于語言不通,我們隻好和對方用紙、筆畫圖進行交流。原來,我們目前所行駛的道路隻能通到這個村子中,而村子和麻紮塔格山之間,還隔着一片廣袤的戈壁沙漠,要想到達麻紮塔格山,必須穿越其間的沙漠。
此時,天色已晚,大家不由得流露出焦慮的神色,兩個熱心的維族兄弟跨上摩托車,表示願意帶領我們穿越沙漠,我們感激地連聲道謝。
落日下,沙漠似乎無邊無際,沒有阻隔和遮攔,天也藍得醉人,我們在大漠中盡情地馳騁,汽車所經之處,揚起陣陣黃沙。我們遠離了城市的繁華喧嚣,在沙漠與戈壁之間,體驗自然賦予的自由與激情。這一刻,我感受到的越野樂趣如同黃河水一般,在心中洶湧澎湃!
維族兄弟送我們到達沙漠的另一端,看見前方的道路有車轍印記才止步,臨走前,他們再次給我們畫圖指明方向,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目送他們離去後,我們駛入廣袤的戈壁,其間各種小道縱橫交錯,黑暗已經吞噬了周遭的一切,我們再次迷失方向。
車燈所及範圍内,隐約可見叢生的灌木,大馬斷定植物茂盛生長之地更靠近河流,因此,他沿着灌木生長的小道一直往前開,果真摸索到一片平坦的河床。于是大家就地在河床上安營紮寨,将從村中買來的羊肉做成烤串,匆匆吃完還來不及收拾,就困倦地睡去了。此時,已是晚上10點。
一早醒來,我們才發現原來自己露營在和田河的河床上,河床寬度在7~8公裡左右,最窄處也有幾百米。不過表層的沙子雖然幹燥,底層的沙子卻依然濕潤,不遠處,靠近河床中心的沙土,濕漉漉的一片。帳篷邊的河沙上留有一些動物的爪印,一直延伸到河邊的蘆葦叢中。大馬說,這些動物可能是被烤肉的味道吸引而來,我們昨晚睡得太沉,連動物在身邊活動都渾然不覺,幸好這些動物沒有襲擊我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左右頁圖)10月中旬,塔裡木胡楊林公園已經呈現出大片熱烈的橘黃色,園中有幾個較大的湖泊,湖邊生長着茂密的胡楊,胡楊秀麗的身影倒映在湖水中,形成一幅未經雕飾的動人畫卷。4麻紮塔格山→和田市
車身下突然沉悶地傳來“咚”的一聲,随即感覺到車正在快速下沉,小馬好幾次加大馬力,可車子非但沒能沖出去,反而越陷越深。
整理好行裝,我們打算繼續前行。而我們目前所處的河床位于低處,想要上岸,必須越上一段較陡的坡度。大馬在前方帶路,小馬則尾随在後,隻聽大馬的車一聲轟鳴,便輕松地躍到對岸,我坐在小馬的車中,正和同伴說着話,突然從車身下沉悶地傳來“咚”的一聲,随即感覺到車子正在快速下沉,這突如其來的陷車讓我們手足無措,因此待在車内不敢亂動。小馬好幾次加大馬力想沖出陷坑,卻不料車子反而越陷越深。
大馬察覺到我們出現了意外,便趕緊從車上跳下來,示意小馬立即熄火,并讓我們迅速下車,要是泥沙淹沒了車門,問題就會變得相當棘手。
我們跳下車後,才發現陷車的沙面如同豆腐,稍有外力作用,地表便上下抖動,十分危險。大馬說,這種情況他以前也遭遇過,隻要讓車在原地靜置一會兒,泥沙中的水就會滲下去,到時候車就能開出來。他說着,就将汽車的自帶絞盤拴在岸邊的樹上,然後讓小馬徐徐發動汽車,但由于車身太重,車子隻搖晃了幾下,又重新陷了下去。
大馬面色凝重地沉思了一會兒,将絞盤從樹上解開,套在自己的三菱車上,讓小馬在三菱車裡加大油門往前開,同時他自己鑽進受困的豐田車中發動,這一次,借助三菱車和絞盤的拉力,豐田終于從河道中一躍而起,成功沖到岸上。
脫離險境後,我們繼續前行,高低不平的路面上生長着一米多高的荊棘叢,汽車在荊棘中穿梭,時不時傳來刮漆聲,每刮一下,我都心疼地輕歎一聲。
約中午12時,我們到達麻紮塔格山,麻紮塔格山俗稱“紅白山”,而在紅山和白山中間,隔着一條峽谷。我登上麻紮塔格山的最高處,寬闊的和田河、壯麗的荒漠景觀盡收眼底。
從麻紮塔格山下來,我們需要穿越和田河寬闊的河灘,才能到達對岸的塔裡木沙漠公路。雖說此時的和田河表層已然幹爽,但在河床下,也許正暗流湧動,剛才陷車的情形還曆曆在目,大家都心有餘悸。
大馬看出我們的擔心,他讓我們在後面等待,自己先去前方探路,他開着三菱車出發了,河面似乎還在微微顫動,大家屏息凝神地緊緊注視着大馬的車,直到大馬的車打出安全信号,我們才舒了一口氣。我們沿着大馬前進的方向緩緩駛去,小心翼翼地躲過一個又一個發黑的沙層,終于安全地回到公路上。下午5點多,我們終于到達和田市。
5和田市→塔裡木沙漠→塔裡木胡楊林公園→庫爾勒市→一号冰川→喀什
塔裡木胡楊林公園中,胡楊呈現出熱烈的橘紅色,身影映在湖水中,分外迷人。我們來得早了些,等到10月底,這裡肯定是一片金燦燦的海洋。
第二天上午,我們從和田市啟程,下午4點半左右,到達塔裡木沙漠公路,這條公路全長522公裡,貫穿号稱“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瑪幹大沙漠,是目前世界上在沙漠中修建的最長的公路,同時也是“中國十大最美公路”之一,它像一條遊弋于茫茫沙海的黑色長龍,順着連綿起伏的沙丘延伸開去,格外引人注目。
奇異的沙漠景觀讓我們這群南方人心醉神迷,透過車窗遠望,這好似一個隻有藍天、沙漠組合成的世界,似乎隻要我們把車一直開向地平線,便能通向天門。
第二天,我們進入塔裡木胡楊林公園,該公園占地總面積約100平方公裡,是新疆最大的原始胡楊林公園。據說,公園内約有220處彎道,堪稱“世界上彎道最多的景區”。道路兩旁生長着高大粗壯的胡楊,胡楊是殘餘的古老樹種,維吾爾人親切地稱之為“托克拉克”,意為“最美麗的樹”。站在這些靜默無語,或筆直挺立,或彎曲倒伏的植物面前,我的心中充滿了對生命的敬仰。
公園中有一條13公裡長的環形小鐵路,将幾個較大的湖泊串連在一起,湖邊生長着茂密的胡楊,秋季的胡楊呈現出熱烈的橘紅色,秀麗的身影安靜地映在湖水中,分外迷人。置身公園中,我幾乎忘卻了自己身處于荒漠。大馬說,我們來得早了些,等到10月底,這裡肯定是一片金燦燦的海洋。
公園中樹木參天,我們在其間流連,但不久,陽光悄悄隐去,最後一縷光線慢慢地在湖邊消逝,我們趕在天黑前離開公園,抵達庫爾勒市。
最後一天,我們從庫爾勒市出發,途經一号冰川,回到喀什,至此,我的南疆小環線之旅圓滿地劃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