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死牦牛減少,高山兀鹫食物匮乏、數量驟減,在紮西桑俄的努力下,牧民們答應将部分死牦牛留給高山兀鹫做食物。
紮西桑俄和同伴決定成立保護協會時,遭到僧人們的反對,他們無法理解喇嘛不在寺院中念經、修行的行為。但紮西桑俄說:“做環保就是我的修行。”“紮西”在藏語裡意為“吉祥”,“紮西桑俄”就是“很吉祥”的意思。
紮西桑俄,是一名愛鳥和護鳥者,1970年出生于青海果洛州年保玉則山下的一個牧場。他從13歲開始觀鳥,17歲畫鳥,如今幾乎走遍了整個藏區,畫過中國大半的鳥。
有人将紮西桑俄稱作“觀鳥喇嘛”或“鳥語者”,他自己也說:“我有時候懷疑自己是不是鳥轉世的,别的什麼在我腦海裡都是一團模糊的形象,隻有鳥,我看過就能記得它的羽毛顔色、身體形态,非常清楚。”
2005年,機緣巧合之下,紮西桑俄與深圳觀鳥協會會長董江天,在果洛州久治縣白玉鄉發現了已消失一個世紀的神秘鳥類——藏鹀,從此,他全身心投入到藏鹀的研究和保護中,寫出了全世界第一篇關于藏鹀的論文。兩年後,他創辦了年保玉則生态環境保護協會,号召藏族人民一起保護動植物和自然生态。而後,他又拿起攝像機,記錄高山兀鹫嚴峻的生存現狀。從愛鳥、觀鳥、畫鳥到護鳥,紮西桑俄已經堅持了三十多年,但他的步伐還沒有停止……
年保玉則神鳥:藏鹀引發全球轟動的研究紮西桑俄從小就對鳥有一種特别的喜愛。13歲時,紮西桑俄被父親送到白玉達唐寺學習,大部分時間裡,他都跑到寺廟後山去觀鳥。17歲,紮西桑俄在紙上畫下了第一隻鳥,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不管是在課本上、石頭上、衣服上還是在雪地裡,他都在着迷地畫鳥。
兩年後,紮西桑俄獨自離開了達唐寺,來到四川阿壩的查理寺,查理寺周邊有茂密的森林,紮西桑俄在這裡看到了許多前所未見的鳥類,他用了3年時間把查理寺周邊的鳥類觀察完後,又來到甘肅的拉蔔楞寺,學習了兩年,此後又前往甘孜州和拉薩,常年走在川藏地區。
25歲那年,紮西桑俄回到家鄉,考取了達唐寺的格西學位,成為堪布(博士),在寺院做了幾個月老師後,他再度離開寺院,依舊行走在山川草木間,自由地觀鳥。
2003年,他在拉薩的一家旅館中遇見了董江天,基于對鳥類的共同喜愛,兩人初次相見便相談甚歡。紮西桑俄向董江天描述自己的家鄉,告訴她哪裡的鳥最多,并向她展示自己多年來的觀鳥筆記和畫的鳥圖。看着精美的繪圖,董江天對眼前這個喇嘛刮目相看,紮西桑俄沒有高端的機器和設備,他僅憑肉眼觀察,把鳥的樣子記在腦海裡,再回家畫出來,這完全源于他對鳥類發自内心的喜愛。
3年後,董江天來到白玉鄉,機緣巧合之下,她與紮西桑俄再次在同一家旅館相遇。于是兩人結伴觀鳥,通常他們分别爬上一個山頭靜靜地觀鳥,結束後再交流觀鳥的收獲。
一天傍晚,在達唐寺的後山,他們在灌木叢中看到了一隻鳥,紮西桑俄以前偶爾看見過這種鳥,便不以為奇,但是當另一隻雄鳥出現時,董江天的臉上煥發出難以抑制的欣喜,她激動地告訴紮西桑俄,這種鳥名叫藏鹀,已有100多年未出現在人類的視野中了!
藏鹀是中國特有的鳥類,數量十分稀少,名列《中國瀕危動物紅皮書》。藏鹀也被藏民稱為“天珠鳥”,傳說天珠是山神賜給人間的消災寶器,足見藏鹀在人們心中的地位。由于藏鹀的分布區域非常狹小,加上它們通常生活在海拔3500~4700米的高山上,因此極少被人發現。
1900年,藏鹀被首次發現,到上世紀90年代,僅有不足10次的目擊記錄,它們多在石渠和囊謙縣之間活動,此後許多科考者專門考察藏鹀的栖息地,希望能尋覓到它們神秘的蹤迹,但都無功而返。許多人也隻能在“中國鳥”郵票上見到它們的身影,因此對中國觀鳥界來說,此次發現的意義無疑十分重大,原來藏鹀的另一個栖息地就是紮西桑俄的家鄉白玉鄉!
紮西桑俄沒有想到這種小鳥竟然牽動了衆多觀鳥者的心。在董江天的建議下,從2008年開始,他便與達唐寺的同學果洛周傑潛心觀察起藏鹀來,同時研究保護藏鹀的方法,其間,他們也受到北京大學保護生物學教授呂植的幫助。
紮西桑俄和果洛周傑發現,每到藏鹀的繁殖季節,獾便會偷偷潛伏到藏鹀的窩旁偷吃鳥蛋,這對藏鹀的繁衍極為不利。獾的嗅覺很靈敏,如果它們嗅到人的汗味,就不敢靠近,于是紮西桑俄和果洛周傑就在藏鹀的窩旁放上人穿過的衣服。不過,幾天後衣服上的汗味散去,獾便就會卷土重來,因此他們隻得日夜守護在藏鹀窩旁,避免獾突襲,直到幼鳥破殼而出。
“這是一支由僧人組成的團隊,他們做這件事情的時候相當投入,”董江天說,“他們的研究水平和力度已經超過了許多專業機構。”經過多年的觀察和研究,紮西桑俄等人完整地記錄了藏鹀從築巢、産卵、孵化到遷徙的全過程,他們在一個山谷裡專門建立了藏鹀保護區。如今,紮西桑俄隻要聽聽草坡上鳥兒的鳴叫聲,就能判斷這片草坡上是否有藏鹀。
2009年,紮西桑俄和果洛周傑寫了一篇《藏鹀的自然曆史、威脅和保護》發表在《動物學雜志》上,這是全世界第一篇關于藏鹀的論文,一經發表便被翻譯成多國文字,在國内外引起轟動。現在,藏鹀已經成為藏民認可的年保玉則神鳥,安然生活在保護區内。
保護高山兀鹫攝制紀錄片,喂食死牦牛
紮西桑俄關注的另一種鳥是高山兀鹫,這是一種大型猛禽,它們雖然以腐肉為食,看似兇猛,卻從來不殺活物,性格十分溫和,紮西桑俄稱贊它們是“最好的鳥”。他說:“高山兀鹫在古詩和書中被多次提到,它們是一種和我們的文化傳統聯系得最緊密的鳥,在藏族人的眼裡,如果沒有高山兀鹫,我們會覺得藍天空空蕩蕩的。”
早年,由于印度信徒不吃牛肉,所以印度是高山兀鹫最多的地方。後來印度人使用有毒的獸藥來對付猛獸,其他動物和牲畜誤食後,體内會貯存毒素,高山兀鹫食用了這些有毒的屍體便紛紛死亡,一度瀕臨滅絕,如今,青藏高原成為高山兀鹫最多的地方。
不過,近些年來,高山兀鹫的生活越來越困難。在過去,高原上凍死、餓死的牦牛等牲畜都會被扔掉,牧民将它們的屍體留在牧場上,給高山兀鹫做食物,滿足了高山兀鹫的基本生活。
好景不長,漸漸地,很多人來到青藏高原收購死牦牛,将其運往城市。一頭死牦牛能賣幾百塊錢,于是牧民看到了好處,便把死牦牛全部賣出,加上天葬的人數越來越少,因此高山兀鹫的食物匮乏,數量也随之驟減。
紮西桑俄仰望着天空中飛翔的高山兀鹫說:“以前我觀測到的高山兀鹫每次飛回巢穴的時候,喉嚨都是鼓鼓地塞滿了食物,現在卻經常都是癟癟的,有時小鳥餓得厲害,母鳥也隻能喂給它們一些口水了。”
為了展現高山兀鹫嚴峻的生存現狀,紮西桑俄和同伴拍攝了一部名為《我的高山兀鹫》的紀錄片。他說:“這是我們一直想說的故事,高山兀鹫是不是真的要走向滅亡?所以我們拿起DV,用自己的影像語言,來尋找我們的答案。”
這部影片真實地記錄了紮西桑俄和同伴觀察高山兀鹫的過程,無論是在芳草萋萋的春夏季,還是草場一派枯黃的秋季,或者大雪紛飛的冬季,他們都攀爬在陡峭的山崖之間,由于山巅空氣稀薄,他們經常累得氣喘籲籲。有時在半山腰遇到極難通過的險路,紮西桑俄會半開玩笑地說:“今天我要死在這兒了。”
為了觀察到崖洞裡高山兀鹫的巢穴,他們隻得一人拉住繩索,另一人将繩子捆綁在腰間,小心翼翼地從高處下到半空,這已成為他們習以為常的活動。紮西桑俄沉重地說:“4年前,我來過這裡,在懸崖上發現的兀鹫窩中都有蛋,這次來隻發現4個窩裡有蛋。”
後來,紮西桑俄把這部紀錄片給鄉村裡的牧民看,善良的藏族人民看完後,覺得高山兀鹫很可憐,于是有些牧民答應紮西桑俄,如果家裡死了10頭牦牛,會把2頭留給高山兀鹫做食物。紮西桑俄很感動,為此,他放生了自家養殖的100多頭牦牛,他的姐姐也跟他一起,去給正在孵化幼鳥的高山兀鹫喂食。
當有人給高山兀鹫留下死牦牛,紮西桑俄和同伴又充當起搬運工的角色。他們用繩子将死牦牛拖運到山上,一頭成年牦牛至少也有500多斤重,他們往往要兩人合力,才能拖動一頭牦牛的屍體,十分艱辛。到了山上,他們還要将牦牛分割成幾個部分,散布在高山兀鹫的巢穴前或山間各處,而這一舉動竟也堅持了近十年。令人欣喜的是,如今,翺翔在湛藍天空中的高山兀鹫數量正在增加……
成立保護協會守護年保玉則
2007年,紮西桑俄和果洛周傑決定成立“年保玉則環境保護協會”。但這一舉動起初遭到寺廟和僧人的反對,他們無法理解喇嘛不在寺院中念經、修行的行為。但紮西桑俄堅定地說:“做環保就是我的修行。”兩人将外界的壓力抛諸腦後,全心專注于協會的活動。
紮西桑俄和果洛周傑是協會的創始人,也是最初的兩名成員,如今,協會成員已經增加至六十多名,其中大部分人是牧民,另一部分人群則是當初持反對态度的喇嘛,實際上,受過教育的僧人和堪布,見證了協會活動所取得的成果後,都成了最容易理解并支持協會的人。
協會成立初期,一位98歲的高僧托人給紮西桑俄送來一封信,信中說:“我出生在年保玉則山上,我清楚地記得當時的山是什麼樣子。白雪、湖泊、各種花、各種動物,真的很像西方的極樂世界。可是這座神山跟我一樣變老了,現在變成了這樣,我很難過。我這一輩子快要結束了,但是我下輩子還是會做人,我先來給下輩子報名。”這讓紮西桑俄頗為感動。
每一年,紮西桑俄在野外工作的時間都占了絕大多數,他已經記不清他翻越過多少座山。每年8月,協會成員都要定期去年保玉則,收集鳥類和其他動植物的資料,紮西桑俄覺得,協會雖然沒有足夠的能力來改變一切,但至少可以把現有的一切都記錄下來。
考察路上,饑餓、寒冷等已經成為家常便飯,當夜幕降臨,找不到牧民家借宿時,協會成員則以天為被,以地為席。有時候,紮西桑俄一個人在杳無人煙的山上過夜,好幾次遇到狼,但神奇的是,狼并沒有傷害他。
除了保護動植物,紮西桑俄還号召當地的牧民撿拾垃圾,保護年保玉則的一山一水,已初有成效,年保玉則的自然生态正在恢複。紮西桑俄認為,人類生存在大自然中,隻有享受的權利,不能破壞,如果破壞了就要負責任,絕不能一走了之。他說:“地球是我的母親,就算明天地球要爆炸了,但今天還要保護,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做破壞,但我一個人肯定會做保護的……”
同時,紮西桑俄也在不斷地影響着身邊的人,董江天坦言,自己特别喜歡和紮西桑俄一起走在路上,在紮西桑俄的世界裡,沒有什麼事情需要那麼煩惱,隻要最根本的那一點是好的,就去做。一旦目标非常單純,所有的障礙都可以排除。她說:“紮西在我的心目中,用兩個字概括,就是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