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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大戰 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博弈 36 年

時間:2024-10-30 02:13:50

鄱陽湖是中國最大的淡水湖,因其特殊的生态地位,被人們稱為長江流域的“綠肺”,有學者甚至直言,鄱陽湖一旦病變,長江中下遊就會“半身不遂”。

近年來,鄱陽湖連續出現枯水期水位降低、枯水期提前等“病況”,江西省水利廳認為修建鄱陽湖水利樞紐是治理的一劑良藥,然而反對聲卻不絕如縷,反對者認為這将是刺向“綠肺”最慘烈的一刀……

最近,修建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的提議再度拉弓上弦。

2016年11月23日,江西省水利廳官網發布了《鄱陽湖水利樞紐環境影響評價公衆參與第一次信息公示》(以下簡稱“環評公示”),随後的11月27日,又發布《為了“一湖清水”——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介紹》,詳細講述了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的概況及重要意義。在不到一周的時間内連發兩文,被外界認為是鄱陽湖的“建閘信号”。一石激起千層浪,中國綠發會、“讓候鳥飛”公益基金等組織、機構立即發聲反對建閘,與此同時,世界自然基金會(WWF)也發表長文,呼籲尋求替代方案……

事實上,鄱陽湖水利樞紐建還是不建,已引發經年論戰,但這次人們格外擔憂——這會是最後的一次争論嗎?

博弈36年鄱陽湖水利樞紐的進與退

在鄱陽湖西岸有一個千年古鎮——長嶺村,因地處鄱陽湖重要地段,曾一度成為鄱陽湖流域著名的商貿重鎮。長嶺村的一位村民說:“早在幾年前就有專家來這裡勘察,後來才知道,他們是在為建設水利樞紐工程做準備,這裡是鄱陽湖最窄的地方,要建也隻能在這裡建。”

村民的猜想在江西省水利廳得到了證實,長嶺村境内的長嶺山與湖口縣的屏風山隔着鄱陽湖相望,兩山之間的湖面寬約2.8公裡——這裡是鄱陽湖入江水道中最窄的地方,按照2016年公布的“環評公示”中的構想,将在這裡建一道總長為2993.6米的大閘門,對鄱陽湖湖區的水位進行調控。

其實早在1980年,在北京召開的長江中下遊防洪座談會上,江西省水利廳就提出了興建鄱陽湖“湖控工程”的構想,這距離“環評公示”的出台,已經過去了36年。在這長達36年的博弈中,江西省有關部門不斷修改、調整水利樞紐工程的構想,如今的方案與最初的工程方案已經相去甚遠。

1995年,江西省水利規劃設計院完成了《鄱陽湖區綜合利用規劃報告》,正式提出在鄱陽湖興建一座防洪、發電、航運、灌溉、供水等綜合利用的水利樞紐。然而直到2002年,這項計劃才在全國“兩會”期間被正式提交,但是,國家有關部門認為該工程會影響生态環境,不利于下遊省市的防洪、用水和生态環境,主張緩行。

轉機出現在2008年,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的主要推動者、原江西省副省長胡振鵬在兩會期間提出了“調枯不控洪”的新理念,這也就意味着,此時的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讓了一步”,砍去了防洪、發電兩大功能,最初方案的建壩也改為建閘。随即,工程迎來了轉機——批準進入實質性調研論證階段。按照江西省政府在2008年列出的時間表,該工程應于2010年10月1日開工建設,但事情遠沒有想象的順利,衆多環保組織、個人立即發聲反對,15名院士甚至在2009年聯名上書國務院,反對在鄱陽湖建設水利樞紐——這項工程不得不再次緩行。

不過,江西并沒有放棄。江西省有關部門再次邀請專家、《濕地公約》的國際組織、國際鶴類基金會等對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的相關課題進行論證,并根據環保要求對方案進行了修改,最終在2012年,完成修訂後的工程方案上報到了國家發改委,并在同年征得了長江中下遊湖南、湖北、安徽、江蘇、上海5省市的支持或原則支持。

2016年2月,國家發改委向國務院報送了《國家發改委關于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建設有關情況和意見的報告》,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正式轉入可行性研究論證階段。2016年11月23日,江西省水利廳官網發布“環評公示”,這被外界認為是“建閘信号”。

根據相關人士對工程的介紹,現在規劃的鄱陽湖水利樞紐為開放式全閘工程,每年4~8月份,閘門全開,長江與鄱陽湖連通,不會對生态造成影響;而在枯水期9月到次年3月,将會按照生态與綜合利用的需求,動态控制鄱陽湖流入長江的水,使得鄱陽湖能夠維持一個相對穩定的枯水位。

“這是個純公益項目,若不是為了保護鄱陽湖,江西并不想建閘。”面對多方的反對聲,胡振鵬有些無奈。2006年之前,胡振鵬一直是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的堅決反對者,然而2006~2007年,鄱陽湖遭遇五十年來最嚴重的幹旱,湖水急劇流失,對鄱陽湖生态及周邊居民造成了嚴重的影響,這次大旱改變了胡振鵬的想法,他開始思考如何才能解決鄱陽湖幹旱及生态的問題。胡振鵬認為,這樣一個“調枯不控洪”、不帶發電功能的水閘,對鄱陽湖生态的影響是利大于弊的,調控後,鄱陽湖枯水期不會因為水位過低而造成濕地萎縮。胡振鵬說:“如果我們不在鄱陽湖濕地生态沒有完全退化的時候保護,今後就遲了。”

“江湖”關系建與不建都是為了生态

值得注意的是,從最初提出建設鄱陽湖水利樞紐至今,人們反對的理由也是生态。

鄱陽湖位于長江中下遊南岸,地處江西省北部,其水系流域面積為16.22萬平方公裡,占江西省總面積的97.2%,是中國最大的淡水湖,也是中國唯一入選“世界生命湖泊網”的淡水湖。鄱陽湖還是一個吞吐型的湖泊,當長江水位高于鄱陽湖時,長江水就會倒灌入鄱陽湖中,整個鄱陽湖煙波浩渺,水天一色;而當鄱陽湖水位高于長江水位時,鄱陽湖的湖水就會流入長江中,于是,鄱陽湖便出現了“水落灘出、野草豐茂”的景象。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江湖”關系,造就了鄱陽湖特殊的濕地生态系統,也讓鄱陽湖成為鳥類重要的越冬地。

從每年的10月開始,成千上萬的候鳥,從西伯利亞、韓國、日本等地遷徙而來,在鄱陽湖過冬,直到次年初春才開始北歸,有詩形象地描繪了這一熱鬧場景:“鄱陽湖畔鳥天堂,鹬鹳低飛鶴鹭翔;野鴨尋魚鷗擊水,叢叢蘆葦雁鹄藏。”而其中最令鄱陽湖人自豪的是,世界上超過98%的白鶴都在此越冬——白鶴為《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中極危(CR)級别的物種,這個級别的下一步便是“野外絕滅”。然而,現在擔心的是,修建水利樞紐之後,這一盛景将不複存在。

沈陽理工大學生态環境研究室主任周海翔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水利樞紐工程建設,會給鳥類栖息地帶來不可逆的破壞。如果人為增加枯水期水量,勢必會壓縮候鳥覓食區域,減少候鳥的食物數量,對候鳥的遷徙和下一年度的繁殖都将産生不利的影響。同時,世界自然基金會也認為:對濕地而言,自由連通的“江湖”關系遠比人為控制的水位線更重要,而生物對自然的水文波動具有相應的适應機制和策略。候鳥監測數據也證明了這一點,至2003年以來,白鶴等重點保護動物的數量并沒有顯著降低,甚至有部分物種的種群數量還呈現出上升的趨勢。

在江西水利廳發布“環評公示”後不久,世界自然基金會就對此發表長文,表示高度關注并重申關切,認為鄱陽湖在全球生态格局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呼籲積極尋求無壩(閘)的替代方案。而早在2014年7月23日,該基金會就曾對此做出過嚴重警告,稱“若決策不當,将使得鄱陽湖面臨的生态風險,演變成多個國際公約、雙邊協定中大國責任與義務的聲譽影響和外交風險,存在着嚴重的後果。”

此外,鄱陽湖内還生活着另外一種CR級别的物種——長江江豚。長江江豚目前總數為1000餘頭,少于野生大熊貓的數量,其中有超過450頭栖息在鄱陽湖内。生态專家認為,修建鄱陽湖水利樞紐對江豚的打擊是緻命的,一旦建閘,長江中的江豚與鄱陽湖中的江豚将被分割在兩地,對種群的交流将造成巨大影響。

不過,針對江豚的問題,鄱陽湖水利樞紐專門為江豚設置4孔淨寬60米的大閘,并在右岸并行布置2條魚道,方便長江與鄱陽湖中的江豚進行物種交流。但是,這個解決辦法并沒有得到認可。學者指出,橫跨在鄱陽湖上的大橋就已經對江豚産生了重大影響,更何況是具有蓄水作用的水閘。此前,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對鄱陽湖湖口公路大橋和鐵路橋之間的江豚遷移行為,進行了長年的觀測,他們發現,兩座大橋對江豚的遷移具有明顯的阻隔作用。此外,在修建過程中産生的噪音、廢渣及污染對江豚影響巨大,而閘門建成後,食物的減少和航運的增多,很有可能讓江豚更加虛弱不堪。“每年都會打撈到幾頭江豚的屍體,它們大部分身上都有機械留下的傷痕。”一位老漁民說,“建閘之後,江豚最後的避難所可能就要消失了……”

(左右頁圖)除了鳥類之外,鄱陽湖内還有被稱為“微笑天使”的長江江豚,但是近年來,因為人類活動,時常發生江豚傷亡事件,人們擔心,建設鄱陽湖水利樞紐會對江豚造成緻命的打擊。對症下藥“完全不可逆”的人工工程

鄱陽湖确實遇到了問題。

無論是希望建閘的江西,還是持反對意見的世界自然基金會、中國環保組織及個人,都沒有否認鄱陽湖的枯水困境:近十年來,鄱陽湖連續出現旱情,最低水位出現的日期甚至提前了100天,這使得鄱陽湖濕地萎縮,沿湖近百萬人飲水困難,枯水期水質日漸惡化。但對于引起這一現象的原因,各方卻持不同的觀點。

江西省水利廳把引發這一問題的關鍵原因,歸結于“三峽水庫群汛後蓄水”:一方面,三峽水庫下洩的水中泥沙含量遠低于預期,清水下洩,沖刷河道,使得長江水位降低;另一方面,三峽水庫蓄水直接造成下洩的水量減少,長江下遊水位再次降低,這就使得鄱陽湖出湖水量持續增加,鄱陽湖枯水期水位也因此持續走低。

不過,這個結論并不能讓所有人信服,中科院南京地理與湖泊研究所副研究員賴錫軍就指出,采砂導緻了鄱陽湖洩流能力的不斷增長,這才是導緻鄱陽湖水位不斷下降的主要原因。

半夜的鄱陽湖萬籁俱靜,一陣轟隆隆的船聲突然打破了原本的寂靜,鄱陽湖南岸的康山村漁民對這樣的聲音習以為常,他們知道這些“晝伏夜出”的漁船,都是為了鄱陽湖中的砂石而來。

砂石是重要的建築原料,随着中國城鎮化的腳步加快,對于砂石的需求與日俱增,2001年長江全面禁止采砂後,采砂活動轉入長江沿線湖泊,而鄱陽湖成為了其中的重災區,一艘采砂船一小時可采集五六百噸甚至上千噸砂石,偷采一晚上的毛利可達數萬元甚至十幾萬元,在高額的利潤驅使下,非法采砂船的數量曾一度高達450艘,一年的采砂量甚至達到了鄱陽湖20年的沉砂量。曾有康山村漁民試圖對非法采砂船隻進行拍攝取證,卻不料被采砂船上的人毆打緻住院。

賴錫軍通過數據分析發現,砂土的大量挖掘,導緻湖口河道變寬,從而大大增加了鄱陽湖的洩流能力,他說:“應該在全面理解造成鄱陽湖水位降低的原因之後,再做出是否修建工程的決定。”而“讓候鳥飛”公益基金更是直言不諱地指出:現在修建蓄水工程,将進一步掩蓋已在鄱陽湖瘋狂肆虐多年的無序采砂問題,對這一産業的約束和治理、恢複湖區水環境内的生态系統毫無裨益。

在江西水利局發布“環評公示”後,“讓候鳥飛”公益基金聯合中國綠發會、江豚保護行動網絡發起了“呼籲尋找10000人,叫停鄱陽湖建閘聯名”的公開信,其中征集到全國環保公益機構和團體110家,公衆聯名上千人,并在2016年12月6日“環評公示”結束的最後一天,将這封公開信和聯署名單,遞交到了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的環評單位——中國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

不過,有人依舊持悲觀态度,認為這項工程被卡在環評上的幾率為零。但其中一名聯名的環保人士說:“哪怕隻有1%的希望,也要做100%的努力。”

據了解,環評報告将于2017年公示,報告将細緻研究工程對生态影響的利和弊,并拿出最符合生态要求的方案。然而,一位關注鄱陽湖20多年的生态專家說,不管這個水利樞紐工程的出發點是什麼,但有一點是誰都沒有辦法否認的,一旦建成,這就是一項“完全不可逆”的人工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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