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麓書院是中國曆史上著名的“四大書院”之一,堪稱潇湘文化的大本營,曆史上那場精彩絕倫的“朱張會講”就發生在這裡。
石鼓書院、城南書院、東山書院、泉書院……遍布潇湘大地的書院,對潇湘文化的發展和傳承有着不可磨滅的貢獻,也孕育出潇湘人的書香氣。
北宋理學家周敦頤是湖湘學派的創始人,他推崇的理學思想曆經千百年而不衰,影響了後來的曾國藩、魏源、譚嗣同、毛澤東、劉少奇、齊白石、沈從文等無數名人。南宋孝宗乾道三年(公元1167年),長沙城郊外,湘江西岸嶽麓山腳下的嶽麓書院迎來了一場輝煌的盛事:南宋理學大家朱熹應書院山長(曆代書院講學者的稱謂)張栻之邀,來到書院與其論學,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朱張會講”。論學持續了兩個多月,前來聽講的人絡繹不絕,據說他們騎來的馬甚至飲幹了書院飲馬池的水。
這場論學可謂一次真正的高手之間的較量,兩位博學之士對“中庸”、“太極”、“仁”等當時理學中的一系列重要概念進行了深入探讨和辯論,興之所至,甚至三天三夜不眠。惺惺相惜的朱熹和張栻沒有想到,他們的這次會講,竟然成為了湖南乃至全國書院和中國學術發展史上的大事,他們倡導自由講學之風,開辟了不同學派借書院會講交流之先河,他們三天三夜論學而不辍,成為後世學子景仰的楷模,而他們在學術上的碰撞,不僅影響了嶽麓書院數百年,更對潇湘文化産生了深遠的影響。
千年學府嶽麓書院潇湘文化的大本營
嶽麓山風光秀麗,自古以來就是文人雅士讀書山林的鐘情之所,也是佛道兩家的聖地。唐末五代之時,各地官學在戰亂中遭到破壞,嶽麓山寺院的僧人就在寺院附近建堂結舍,收留那些遠遁山林、躲避亂軍的讀書人,形成民辦教學的形式。北宋開寶九年(公元976年),潭州(今長沙)太守朱洞在唐代僧人辦學的遺址上正式建立了嶽麓書院,并确立了書院由講學、藏書、祭祀、學田四大要素構成的基本規制,當時在書院學習的學生有數百人。宋真宗時期,嶽麓書院的首任山長周式得到皇上的親自召見,宋真宗賜給書院各種儒家典籍、傳疏以及《史記》等官方修訂的史書,還有剛剛編訂完成的字典《玉篇》和現已失傳的韻書《唐韻》。為了表示對書院辦學成就的嘉許,宋真宗還親筆寫下“嶽麓書院”匾額,嶽麓書院因此聞名全國,成為中國曆史上著名的“四大書院”之一。
在曆史的長河中,嶽麓書院曾幾經戰火,數次面臨被破壞殆盡的境地,但把這裡當作精神聖地的讀書人,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恢複它的原貌,這讓後學晚輩們能夠目睹它飽經滄桑的面容。
(左右頁圖)很多人隻知道嶽麓山是著名的賞楓勝地,卻不知道這裡的銀杏同樣迷人。秋季,古老的銀杏樹與千年學府的沉澱相互輝映,滿地金黃更是在冷傲中透着絲絲暖意。今天的嶽麓書院屬于湖南大學的下屬學院,包括書院主體、附屬文廟及建國後建立的中國書院博物館,現存古建築多為明清時期修建。
書院大門掩映在綠蔭之下,以大門為起點,二門、講堂、禦書樓依次分布,位于中軸線中央的,是嶽麓書院最核心的建築——講堂,當年精彩絕倫的“朱張會講”就發生在這裡。如今,我們仍然能從講堂内陳列的匾額、碑刻等文物遙想曆代學者的風采:康熙禦賜的“學達性天”匾、乾隆禦賜的“道南正脈”匾、清代山長歐陽厚均親刻的“忠孝廉節”碑、民國初期湖南工專校長賓步程所書的“實事求是”校訓匾額……每一個字,都見證了嶽麓書院的輝煌。禦書樓是中軸線上的最後一座主建築,其藏書功能從建成之日便發揮作用,一直延續至今。從宋真宗開始,曆代帝王多有賜書,官員、文人也多有藏書贈與,到清代中葉,禦書樓已經成為一座大型民間圖書館,直到今天仍作為古籍圖書館,供書院教研人員和學生使用。
修竹和桑樹是書院最常見的樹木,前者寓意了風雅與氣節,後者則為提醒學子學習要如春蠶吐絲一般孜孜不倦。綠意盎然的園林位于講堂和禦書樓之間,後世稱道的“柳塘煙曉”、“桃塢烘霞”、“風荷晚香”、“桐蔭别徑”、“花墩坐月”、“碧沼觀魚”、“竹林冬翠”和“曲澗鳴泉”這書院八景多在此間,這些景緻與錯落點綴在林蔭間的船山祠、六君子堂、時務軒等古迹一起,營造出嶽麓書院作為潇湘文化大本營的文華與内涵。
百花齊放,文脈綿長遍地開花的潇湘書院
潇湘一帶自古以來就有尊師重教、崇智尚學的傳統,所以除了嶽麓書院,這裡還有衆多曆史悠久的書院,石鼓書院就是其中的一所。
石鼓書院位于衡陽市石鼓山,始建于唐朝,迄今已有1200餘年曆史。當時,唐朝處士李寬來到石鼓山,見當地林木蔥郁,湘江、蒸水、耒水環繞,景色怡人,便在此結廬讀書,後來幹脆創建了一所學堂,到宋太宗時期,這所學堂被賜名為“石鼓書院”。
石鼓書院所在的石鼓山風光秀麗,是文人墨客鐘愛的地方。詩聖杜甫就曾兩度到達石鼓山并留詩數首,韓愈也為石鼓山寫下“紅亭枕湘江,蒸水會其左。瞰臨眇空闊,綠淨不可唾”的詩句,蘇轼、朱熹、周敦頤、張栻等大儒更是多次在此講學,而從這裡走出去的進士、舉人更是數不勝數,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之一的王夫之就是石鼓書院最傑出的學生之一。即使到了近代以後,石鼓書院無法滿足新型學校的辦學需求,但也一直是人們遊覽、祈祀的風景勝地。不過令人惋惜的是,1944年,石鼓書院在震驚中外的衡陽保衛戰中被日軍付之一炬,變為一片廢墟,直到2006年,人們才按照文獻記載進行重建,再現了千年學府的風貌。
毗鄰嶽麓書院的城南書院是潇湘書院中的“後學晚輩”,直到南宋初年才建成。“朱張會講”之時,城南書院也是兩位大儒來往講學的地點之一。近代以來,書院更名為“湖南第一師範學校”,湧現出左宗棠、黃興、陳天華、楊昌濟等衆多曆史文化名人,毛澤東也曾就讀于這裡。
石鼓書院始建于唐元和五年(公元810年),迄今已有1200年曆史。書院主要建築有武候祠、李忠節公祠、大觀樓、七賢祠、合江亭、禹碑亭、敬業堂、棂星門等。蒸水出環其右,湘水挹其左,耒水橫其前,三水彙合,浩浩蕩蕩直下洞庭。位于湘潭的東山書院則更年輕,它是中日甲午戰争後潇湘文人救國圖存的産物。東山書院遵循“實事求是、積極變通”的原則,舍棄了傳統書院教學讀經的模式,不以科舉仕進為業,而是設立了算學、格緻、方言、商務四門學科,培養适用人才,以濟當時之急,開創了湖南新式教育之先河。
而位于酃縣的洣泉書院雖然始建于宋朝,但真正揚名天下卻是在近代以後。毛澤東率領的中國工農紅軍第一軍第一師第一團曾在這裡駐紮,毛澤東還在書院親自指揮了城西接龍橋阻擊戰。随後的十年間,朱德、陳毅、彭德懷、王震等革命先驅先後率部來到酃縣開展革命活動,都選擇将洣泉書院作為臨時住宿和辦公地點。如今,這裡是株洲市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和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據《中國書院制度研究》一書統計,曆史上湖南一省的書院多達477所,在全國名列前茅,而且大部分分布在潇湘流域。如此衆多的書院,對潇湘文化的發展和傳承,有着不可磨滅的影響,也孕育出潇湘人的書香氣。
“惟楚有才,于斯為盛”源遠流長的湖湘文化
潇湘文化源遠流長,那些古老的書院就是最好的見證,而從發展之初,潇湘文化便自成一脈,形成了地域性極強的學派,那就是儒家學派,現代學者也稱其為“湖湘學派”。盡管它隻是一個地域性學派,但從形成之日起,便不斷向全國擴展,潛移默化地影響着每一個中國人。
湖湘學派起于北宋,創始人是北宋理學家周敦頤。周敦頤是湖南道州人,因晚年移居江西廬山腳下的濂溪河畔,所以字号“濂溪先生”,在嶽麓書院裡,還專門修建了濂溪祠,供人祭祀這位偉大的理學家。雖然周敦頤并沒有在嶽麓書院開壇講學,但因他是宋朝儒家理學思想的開山鼻祖,所以成為書院裡山長和學生首要祭拜的人。不僅如此,濂溪祠也是無數入湘為官、崇尚理學的人心生向往之地,通往嶽麓山的路山高水長,但前往祭拜的人馬的喧嚣塵煙,卻彌漫了周敦頤逝後的近千年。
周敦頤做過知縣、判官、提點刑獄以及知軍等官,他為官清廉,并在為官之地建學堂,授生徒。黃庭堅稱其“人品甚高,胸懷灑落,如光風霁月。廉于取名而銳于求志,薄于徼福而厚于得民。”正如他在《愛蓮說》所寫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蓮花正是他“士君子”形象的真實寫照。
同為理學家的朱熹可以說是周敦頤的隔代知己,他對周敦頤的《太極圖》《太極圖說》《通書》等哲學著作推崇備至,對周敦頤理學宗師地位的确立有着獨到的貢獻。朱熹曾兩度到嶽麓書院講學,但那時書院還沒有濂溪祠,他沒有祭祀先生的地方,終身覺得遺憾。直到南宋慶元年間,朱熹的學說被視為“僞學”,他本人被革去職位和俸祿,他的學生蔡元定也受到牽連,發配為道州監管。朱熹為蔡元定餞行時哽咽着說:“你去道州,也算是一個好的歸宿,我一生中數度訂正、注解、研究周敦頤的《通書》,卻無緣到他的故鄉去看看。你到道州之後,一定記得去濂溪書院一趟,看看那裡的祠堂是否安好,神龛上的塵埃是否有人拂拭,并代為師添香祭拜。”蔡元定最終了卻老師的心願,代師祭拜了鼻祖,并授徒講學,但兩年後客死道州,朱熹極度悲傷,不久也帶着遺憾離世。
周敦頤在他的主要學術著作中大大發展了孔子的理論,并提出了一個簡單而有系統的宇宙構成論:“無極而太極”,“太極”一動一靜,産生陰陽萬物,“萬物生生而變化無窮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這是宋明理學的思想淵源,也是湖湘學派的思想起源。
湖湘文化包含推崇理學、強調經世緻用、主張躬行實踐、包容衆家之長、愛國主義等風尚,這種風尚曆經千百年而不衰。南宋時期,湖湘學者堅決主張北上抗金,收複中原,不少人投筆從戎,奔赴抗金戰場,成為優秀的抗金将領。1275年,蒙元大軍攻破長沙,嶽麓書院雖僅有數百學生,仍組織了不屈不撓的抗争。近代以後,湘軍首領曾國藩、收複新疆的左宗棠、提出“師夷長技以制夷”的魏源,都是湖湘文化養育的優秀愛國之士。不僅如此,受湖湘文化影響的還有譚嗣同、陳天華、黃興等變革先驅,毛澤東、劉少奇等開國元勳,以及齊白石、沈從文等文化界傑出人士。潇湘大地人才濟濟,正如嶽麓書院大門上那幅“惟楚有才”、“于斯為盛”四字楹聯一樣,短短八個字,盡顯潇湘學子的自信與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