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葉離褶傘初冬的蘑菇
2008年12月初,我在托裡縣采訪,我們原計劃前往加依爾山采訪一個獵人,天公不作美,頭一天夜裡下了一場小雪,山路濕滑,無法進山,我隻好改變采訪計劃前往老風口尋找線索。陪同我的老胡是個喜歡采蘑菇之人,他說現在老風口林區楊樹蘑菇特别多。
草原蓋着一層薄薄的雪,天寒地凍,這個季節怎麼可能有蘑菇?車裡的人對老胡的說法不以為然,我們不抱任何希望地随着他的指引來到老風口大田中一條防護林。下了車,老胡拾了根木棍即開始扒拉林地間的落葉,那情景似乎樹葉下随處可見蘑菇。
塔城、阿勒泰、伊犁、天山山脈等北疆地區采蘑菇者有一個傳統,凡在楊樹林采到的食用菌一概稱楊樹蘑菇,柳樹林或榆樹林采的蘑菇就稱之柳樹蘑菇或榆樹蘑菇,草原上采的蘑菇則統稱為草蘑菇。其中也有個别現象,即阿魏蘑菇,因為北疆阿魏灘面積寬廣,阿魏蘑菇名氣大,因此民間知其學名叫阿魏蘑菇。其實,阿魏蘑菇有兩種,一種名刺芹側耳,另一種叫阿魏側耳。
從老胡說到楊樹蘑菇,我心裡就在猜想老胡所說的楊樹蘑菇究竟是哪一種。按照常識,初冬了,如果有楊樹蘑菇,很可能是殘留的側耳或卷邊網褶菌,因為這兩種蘑菇中秋前後數量最多,深秋偶爾也能見到,不過,這個時間段即便有側耳或卷邊網褶菌也老了。
我跟在老胡身後,無所事事地看着他亂扒一氣,他的認真勁兒甚至引起我的同情,我暗自祈禱,趕緊出來一個蘑菇吧,否則老胡面子上怎能過得去?不料我的同情多餘了,老胡真的找到了蘑菇。厚厚的落葉保護了蘑菇,蘑菇還沒凍僵。這種蘑菇個體最大的菌蓋如火柴盒,小的隻有拇指一般。菌蓋呈肉色,菌摺白,菌柱粗短,有淡淡的蘑菇香氣。
側耳蘑菇老胡的發現讓人驚喜不已,大家立馬分頭行動,很快發現了更多的蘑菇。别人搶着扒拉樹葉,尋找樹葉遮蓋的蘑菇,我一邊尋找蘑菇,一邊在記憶中搜尋已知的蘑菇名稱。客觀的說,這是我第一次在野外見到這種蘑菇。
荷葉離褶傘老鼠的面包
在一棵大楊樹樹根部位的落葉下,我發現了一片蘑菇。可惜蘑菇大多殘缺不全,從蘑菇上留下的印痕判斷,糟蹋蘑菇的兇手是老鼠。
老鼠非常聰明,既然老鼠喜歡這種蘑菇,可以肯定這種楊樹蘑菇品質不錯。值得一提的是,在野外采蘑菇,老鼠是否啃食某種蘑菇是鑒别蘑菇是否有毒的方式之一,我采蘑菇就特别注意老鼠的行為。記得有兩次,我和妻子采了一些非常新鮮的蘑菇,既沒有被老鼠啃咬的痕迹,也沒有蛆蟲,為了鑒别兩種陌生蘑菇是否有毒,我和妻子冒險一試,結果輕微中毒。腸胃雖然受了點傷害,但是,我查實了這兩種毒蘑菇的名稱,并且把掌握的知識向遇到的每一個采蘑菇者傳授,也算是給社會做了一點貢獻。
我選取了幾株完整的蘑菇,觀察菌蓋、菌柱、菌環、菌根部,此菌有點像荷葉離褶傘。不過荷葉離褶傘萌發初期呈半圓形,菌蓋完全展開後,菌蓋邊緣有波浪狀起伏,眼前的蘑菇沒有這些特征。當然,也可能是過了荷葉離褶傘的生長季,它的某些生物特性消失了。按照常理,荷葉離褶傘多見于中秋前後楊樹林地,雨後往往成片分布,即便夜裡零下5度左右,隻要白天溫度升高至零度以上,化凍的荷葉離褶傘依舊能夠生長。掰一片蘑菇嘗嘗,口感爽滑無比,微微發苦。我有些擔心,再次向老胡請教此蘑菇的品質。老胡毫不猶豫道:晚上咱們炒蘑菇,吃了就知道。老胡果然是采蘑菇老手,在林帶中走了不足50米已經采了足足4公斤蘑菇。
回到住地,我幫着老胡洗蘑菇,此蘑菇手感之光滑、蘑菇之瓷實隻能用兩個字形容:舒服。開飯了,一盤素炒、一盤羊肉炒蘑菇。炒蘑菇味雖然清淡,但是該蘑菇肉質肥厚、口感爽滑、湯汁濃稠,果然非比尋常,此蘑菇的确為優質食用菌。
荷葉離褶傘追根溯源
我拍了一些圖片,帶了幾株标本返回烏魯木齊請教趙震宇先生,當時,趙先生身體不太好,正在住院治療。他說圖片拍的不太好,無法給出結論,至于帶回來的标本,由于幹枯萎縮,一時間也無法辨認。接下來幾年,由于工作太忙,鑒别這種蘑菇的事情一拖再拖。不過,從我接觸的一些采蘑菇者描述的情況判斷,每年中秋前後伊犁、塔城等地這種蘑菇産量非常大。
2015年,由于身體原因,我無法正常工作。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利用病休的空閑關注着這種楊樹蘑菇,目的隻有一個,搞清這種蘑菇的名稱。
這年秋天,塔城多雨,各類野生食用菌大量生長。中秋過後,我跟随當地一個采蘑菇者來到一片楊樹林。據說,這片林子楊樹蘑菇比比皆是,蹲在地上,扒開樹葉枯草,幾乎不用挪身就能采幾公斤。抵達目的地,我傻眼了,樹林裡人影憧憧,蘑菇還沒有完全破土就被人挖光了。我需要的是一株完整蘑菇以斷定蘑菇的學名,眼前的景況,小蘑菇都難遇,哪兒能找到完整的大蘑菇?
忙活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一株理想的蘑菇。不得已,我隻好在一堆蘑菇幼體當中選了幾株像樣的蘑菇拍照,發給自治區農科院菌類專家魏鵬研究員,他看了圖片,聽了我的描述,也是一頭霧水。最後,他說可能是杏香口蘑。杏香口蘑帶有濃郁的杏香味,可這種蘑菇氣味很淡,根本談不上杏香味。聽罷此言,魏鵬說:“那就不是杏香口蘑。”接着,魏鵬叮囑我趁這種蘑菇大量出現,設法尋找新的有此蘑菇的林區,隻要能拍到這種蘑菇的全圖和剖面圖,即可确定蘑菇的名稱。
說來,我的運氣真不錯,當天下午,在我們前往阿西爾鄉途中,一條岔路口邊有片三角形楊樹林,從路上觀察林地,這片小林地沒有任何人為擾動痕迹。進入林子,我大喜過望。毫不誇張地說,滿地都是蘑菇。其中即有剛剛拱破泥地呈典型半圓形的蘑菇,也有菌傘完全張開,周邊呈波浪形的大蘑菇。我自忖,此菌非荷葉離褶傘莫屬。大約兩個多小時,我采了8公斤荷葉離褶傘。
為了進一步确認這種蘑菇。我拍了圖片,發給魏鵬。魏鵬回話:“确定是荷葉離褶傘無疑。”讓魏鵬沒有想到的是,塔城竟然有如此多荷葉離褶傘分布。
棕灰口蘑後面的話
溫帶區域的菌類大多數喜歡低溫、潮濕生長環境,術語稱低溫出菇,如市場上較多的側耳(平菇)。側耳是北疆混交林區秋季産量非常大
的優質食用菌,我認識的一個采蘑菇者曾經在一根樹樁上采到10公斤側耳,我也曾采到一簇4.5公斤的側耳。
人工栽培的側耳,雖然實現了四季上市,不過,稍加留意,大家可能會發現,初春及秋冬季節時市場上的側耳豐滿誘人,夏季銷售的側耳則搞定荷葉離褶傘的名稱事情并沒有結束。我繼續跟蹤調查荷葉離褶傘在低溫環境下的生長情況。季節進入初冬,塔城平均氣溫徘徊在零度左右,我連續調查了塔城多個盛産荷葉離褶傘的楊樹林。林子裡雖然能找到少量荷葉離褶傘,但是,很顯然過低的溫度抑制了荷葉離褶傘的生長。
不過,此番調查揭開了荷葉離褶傘的另一個小秘密,即春天4月可以采到荷葉離褶傘的原因。
調查過程中,我注意到有些埋在土中的荷葉離褶傘已經形成幼小的子實體,遺憾的是,這些小蘑菇被凍封在地下。接下來的嚴冬,大地封凍,積雪覆蓋,尚在土中已經萌發的荷葉離褶傘幼體進入休眠狀态。來年春天,大地解凍,萬物複蘇,一些藏在土裡、上年未長成的荷葉離褶傘便破土而出。這正是4月可以采到少量荷葉離褶傘的原因。大多數荷葉離褶傘的孢子需要在土裡經過數月休眠,天氣轉涼後生成白色菌絲體,遇到雨水,菌絲體即變成子實體(也就是蘑菇)開始大量萌發,此時,季節已經到了中秋。
《新疆菌類志》還記載了一種與荷葉離褶傘相似的蘑菇———荷葉菇,荷葉菇也是一種優質食用菌。我對荷葉菇毫無了解,順帶一提僅希望有興趣的朋友少走彎路,增加些許采蘑菇的知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