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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圖克圖格根廟無法毀滅的紅色

時間:2024-10-29 11:31:06

呼圖克圖格根廟的曆史極為久遠,它是準噶爾地區(位于現在的特克斯縣)最早建立的藏傳佛教寺院之一。在藏傳佛教中,紅黃兩色代表崇高、聖潔和信仰,是僧人和信衆尊崇的顔色。在這世上,或許我們總要在某些時刻如吾布力增堅持一些,舍棄一些。就像這紅色的呼圖克圖格根廟,縱然一次次毀滅,人們終會将它一次次重建。

撰文/盧鐘攝影/黃江勇

呼圖克圖格根廟6月2日一大早,特克斯縣就下起了小雨。因為陰雨,呼圖克圖格根廟裡雖然點着酥油燈,仍然光線昏暗。

位于特克斯縣呼吉爾特蒙古民族鄉庫熱村的呼圖克圖格根廟因外牆用紅土粉刷,哈薩克語稱“克孜爾庫熱”,意為“紅色的廟宇”;蒙古語稱“烏蘭庫熱”,意為“紅廟”。在蒙古語當中,土木結構的牆體建築寺廟稱為“斯木”,“庫熱”主要指早期類似氈帳的寺廟。因呼圖克圖格根廟是創建者由上百頂蒙古包組建,烏蘭庫熱正是沿用了庫熱的稱呼。

在藏傳佛教中,紅黃兩色代表崇高、聖潔和信仰,是僧人和信衆尊崇的顔色。一些宮殿、寺廟的神殿、重要的佛堂外牆大多都是紅色,以示威嚴,呼圖克圖格根廟亦是如此。然而,紅色并未能佑護這座比昭蘇聖佑廟的曆史還早240多年的寺廟。這一方為蒼生祈求平安之地,終也敵不過戰火、動亂、紛争,今天,我們看到的呼圖克圖格根廟是蒙古族同胞們在1984年自發捐建。在這裡,他們如先祖一樣祈求萬物平安,風調雨順,水草豐茂,牛羊壯碩以及神靈的庇佑。

最後的印記

54歲的吾布力增面朝西,端坐在大殿東側的台布上,身前的小幾上放着一部《大藏經》。四周的牆壁上懸挂着他從西藏帶回來的唐卡。大殿内,隻有幾盞酥油燈,這些唐卡要眯着眼睛才能看清。

呼圖克圖格根廟隻有3名喇嘛,另有1名雜役,平日裡,呼圖克圖格根廟并沒有多少信徒前往,因而四個人采用了輪班,一個人一個星期。吾布力增是這裡的主事喇嘛。他從1980年就開始當喇嘛了,那時廟還沒有重建,大家都是到家裡去找他。

當日,因為有村民去世,另2名喇嘛去做法事。廟内隻剩吾布力增與雜役托明。60歲的托明似乎對我們的到訪并沒有多少興趣,不一會就徑自倒在一旁酣睡了。雜役并不需要念經,主要負責的隻是殿堂内外的清潔。但在吾布力增看來,即使是雜役,也與普通人不同,在這裡待上十年,他的心早已和喇嘛一樣了。

1984年重建的呼圖克圖格根廟隻有一間殿堂。“以前的廟可大得很呢。”吾布力增說。在他的記憶中,當年的呼圖克圖格根廟占地約有60畝,由前殿、後殿、左右殿組成。如今的呼圖克圖格根廟大門正對着的,即是當年寺廟的山門。

“許多老人們至今還在說,那時的呼圖克圖格根廟就和北京一樣。他們中的許多人,其實從未去過北京,但在他們看來,北京代表着宏偉、壯觀和神聖,而呼圖克圖格根廟在他們的心中,即是神聖的殿堂,以北京來形容呼圖克圖格根廟,便再恰當不過了。

被毀的呼圖克圖格根廟,在新廟西側50米處。如今,這裡是一片長滿荒草之地。吾布力增帶領我在沾滿雨水的野草中穿行,突然,他停下腳步,草叢中,是一堆殘磚斷木———這即是當年呼圖克圖格根廟僅剩的遺迹了。

吾布力增不甘當年的呼圖克圖格根廟隻存在記憶之中。多年來,他曾四處打聽,希望尋找到當年呼圖克圖格根廟的照片,卻毫無線索。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2014年夏,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佛教協會召開的會議中,他遇到一位來自察布查爾縣靖遠寺的喇嘛。這位喇嘛姓蘇,當時已80多歲。他得知吾布力增來自特克斯縣,說他有一張烏蘭庫熱的照片,拍攝時間為1953年8月20日。蘇喇嘛當時在特克斯縣工作隊,有一天,他來找他在奶粉廠工作的姐夫,奶粉廠就在烏蘭庫熱東邊不遠的地方,因為他早就知道特克斯縣有一個寺廟叫做烏蘭庫熱,看到這座寺廟外牆由紅土粉刷,便斷定這即是烏蘭庫熱。

會議結束後,吾布力增特意去了一趟察布查爾縣,想問蘇喇嘛借這張照片,他卻怎麼也不願意,隻肯給他沖洗一張。這張照片也是被毀的呼圖克圖格根廟到目前為止發現的唯一一張照片。照片中,當年的呼圖克圖格根廟飛檐鬥拱,淳厚古樸。今日的寺廟與其形制相似,規模卻略遜。

咱雅班第達紀念塔咱雅班第達與呼圖克圖格根廟

呼圖克圖格根廟的曆史極為久遠。巴赫在《準噶爾地區的黃教及其寺院研究》一文中認為,“位于特克斯縣的呼圖克圖(指咱雅班第達,這是他的衆多封号之一)格根庫利安(寺廟)是準噶爾地區(位于現在的特克斯縣)最早建立的藏傳佛教寺院之一,該寺的主持人是咱雅班第達。”

在呼圖克圖格根廟,有一座咱雅班第達的塑像。塑像像高約30厘米,咱雅班第達枷跌坐于三層坐墊之上,右手施說法印,左手施禅定印,慈顔含笑,一副飽經滄桑卻意志堅定的睿智老者形象。

咱雅班第達,本名納木卡嘉木錯,出生于衛拉特和碩特部古魯青鄂脫克的桑噶斯家族。17世紀初,四衛拉特盟主和碩特首領拜巴噶斯聽取了黃教僧人察罕諾們汗講授的有關“情器世間必将毀滅”的道理,遂發願出家為僧。由于那時拜巴噶斯是四衛拉特的領袖,故其出家念頭受到所有衛拉特王公貴族的反對。衆人問察罕諾們汗:“是一個人當喇嘛福大,還是衆人當喇嘛福大?”呼圖克圖回答:“衆人當喇嘛福大。”于是四衛拉特王公決定每人派一個兒子代替拜巴噶斯當喇嘛。拜巴噶斯當時還沒有兒子,便認了一個義子,獻出當了喇嘛,這便是後來聲名卓著的咱雅班第達。

呼圖克圖格根廟的創建者即為咱雅班第達。才吾加甫在《新疆蒙古藏傳佛教寺廟》中寫道:“此廟(呼圖克圖格根廟)建于17世紀中葉藏傳佛教在衛拉特蒙古各地廣泛傳播時期,當時該廟的創建者咱雅班第達為适應遊牧生活方式,架起了上百頂蒙古包組建了這座大廟,分為許多殿。它一年四季可以随着牧民搬遷。”

咱雅班第達不僅熱衷于弘揚佛法,翻譯大量的佛學經典,也積極參與各部政治活動,聲譽極為隆盛。1662年,咱雅班第達在前往西藏途中在青海圓寂。

胡方豔及曹生龍在《伊犁藏傳佛教寺院考述》一文中寫道:“汗王及王公貴族給其布施十分豐厚。如特克斯縣的大多數蒙古族就是布施給他的沙比納爾(即喇嘛所轄的、為其效力的牧民)。所以呼圖克圖格根庫利安又叫做呼圖克圖沙比納爾寺,又因寺的外牆用紅土粉刷,人們又稱其為烏蘭庫熱(蒙語紅寺廟),其他民族則稱其為克孜勒庫熱,此寺祭祀供奉的就是咱雅班第達。”

多難之廟

沒有多少寺廟如呼圖克圖格根廟這般命運多舛。才吾加甫在《新疆蒙古藏傳佛教寺廟》中寫道:“(呼圖克圖格根廟)因戰亂幾經離散,後遷入伏爾加河與伏爾加河的呼圖克圖根廟合并。”

1771年,土爾扈特部因不堪沙俄的壓迫和對故土的懷念,在首領渥巴錫的率領下,千裡東歸。同時歸來的還有大喇嘛羅布藏紮爾桑率領的1000餘戶咱雅班第達沙比納爾(寺院的屬民),并重建呼圖克圖格根廟。《衛拉特蒙古史綱》載:“沙比納爾四蘇木的呼圖克圖格根廟又稱為咱雅班第達大庫熱,它是衛拉特蒙古封建王公為了報答咱雅班第達會傳教的恩惠而修建的。當時,沙比納爾四蘇木被安置在特克斯河流域後,他們在此建立了磚木結構的呼圖克圖格根廟。此廟後來毀了。”

呼圖克圖格根廟之文物———世界上保存最完整的托忒蒙文金光明經被毀時間,為何被毀?《新疆蒙古藏傳佛教寺廟》中并沒有記載。特克斯縣文史資料第一輯《涉畢納爾史話(同沙比納爾)》一文中記錄了呼圖克圖格根廟的一段坎坷命運:1810年春發生一場特大山洪,把克孜勒庫熱沖毀。沙比納爾奮力搶救出了庫熱内供奉的咱雅班第達佛像、衣物及上千冊書籍和一部分财産。沙比納爾後來在古勒庫克(正蘭)族所轄的罕郭勒和左斯特(現今大坂溝)兩條溝彙合處(現今呼吉爾特蒙古民族鄉庫熱村)修建了一座喇嘛廟,該廟仍稱為呼圖克圖涉畢納爾寺,但群衆習慣上仍稱為克孜勒庫熱。據說,該寺當時有大小喇嘛250餘人。遺憾的是,克孜勒庫熱後來遭到毀壞,庫熱被拆,木料被拿去修建馬棚,寺内的佛經、佛像、器具等被搶劫一空,至今下落不明。

這些年,吾布力增陸續從當地牧民手中收到了一些當年丢失的文物,其中就包括一份當年修建呼圖克圖格根廟時,五世達賴喇嘛的批文及托忒蒙文的八卦九宮圖。呼圖克圖格根廟最珍貴的文物,當屬一部《金光明經》,經書是吾布力增的爺爺留下來的。土爾扈特東歸後,居住在伏爾加河南岸的一部因河水未封凍無法渡河,隻能留在當地。前兩年,有一位來自俄羅斯的蒙古族人來呼圖克圖格根廟,見到經書後,認為此經書為渥巴錫的爺爺沙克都爾紮布當年令人刻木雕而印,經書為托忒蒙文,如今留存的隻有三部,在俄羅斯和德國的博物館各收藏一部,卻都殘破不全,隻餘半部。完好無損的,隻有吾布力增手中的這一部,這部經書是土爾扈特東歸時所帶回的。

2008年,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博物館曾找到吾布力增,想以高價收購這部經書,卻被吾布力增拒絕了,“如果我賣了,等到我死後,特克斯的人一定問我的兒子,特克斯的東西,你父親為什麼賣到了外地。”在他看來,這部經書是屬于特克斯的,他的義務不過是将它留在這裡。

在這世上,或許我們總要在某些時刻如吾布力增堅持一些,舍棄一些。就像呼圖克圖格根廟,縱然一次次毀滅,人們終會将它一次次重建。光與明,總會戰勝戰火、動亂與紛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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