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節”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
高原也許對人類是嚴酷和吝啬的,但塔吉克人卻用勤勞和智慧将自己與高原融為一體,他們根據帕米爾高原有山、有水、有低谷的地理特點,充分利用大自然賦予的條件,在高山牧場上放牧牲畜,在低谷農田中種植莊稼,形成農牧結合,以畜牧業為主并兼營農業的格局。
濕地是塔吉克人生活的依托,一年中有4個月可以在河谷腹地種植适宜高原的農作物,這4個月對高原人來說,是希望和收獲的季節。在沒有綠色的漫長歲月裡,他們則以牛羊為伴,男人們在雪地裡放牧,女人們繡花,過着艱辛的守山生活。對于塔吉克人來說,無論是高山還是峽谷,隻要有水草肥美的牧場,為了牛羊,他們會帶上家什,趕着牛羊跋涉數百公裡遷移、轉場,在那裡搭起臨時氈房,開始遊牧生活。
他們每年從6月初開始向夏牧場進發。在牧道上,經常能看到帶着家當轉場的塔吉克牧民,幾峰駱駝背着家,一家老少騎着馬和牦牛,牧犬跟着羊群,經曆數十天的艱難跋涉,從海拔較低的冬季牧場向海拔較高的夏牧場遷徙。在高原轉場,因交通不便,還使用着多年來形成的牧道,牧人有時遊蕩在河中,有時遊蕩在山脊,由于海拔較高,他們在夏牧場停留的時間較短。在夏牧場住到10月下雪後,他們又要收拾家當,趕着牛羊向山下轉移。
塔吉克人至今保持着自己民族幾千年沿襲下來的獨特生活習俗,不受二十四節氣左右,他們有自己的行期,将新春看作新生命的象征,春天在塔吉克人的精神生活中占據着獨特的位置。
塔吉克人在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每年3月21日的“肖公巴哈爾節”(也叫迎春節)都要舉行隆重的儀式。節日的産生和形成可追溯到久遠的年代,在人類還在自然崇拜的時期,中亞生活着從事畜牧業的遊牧或半遊牧的部族,根據草原畜牧的特性,将一年分為春秋兩季,認為春季是生活的開始,稱之為“肖公巴哈爾節”,等節日一過,而後便開始一年逐水草而流動的遊牧生活。
真誠的祝福是肖公巴哈爾節的内涵
有關“肖公巴哈爾節”的來曆,我的塔吉克好友阿力克、達力等老人是這樣說的:相傳,加米西德大帝是在肖公巴哈爾節那天坐上他的寶座的,他舉辦了盛大的宴會慶賀。從此,每年隆重慶賀這一天相沿成習,後來逐漸形成現在的“肖公巴哈爾節”。曆史和傳說可以說明,“肖公巴哈爾節”是塔吉克人最古老的傳統節日。在冬去春來、萬物複蘇之際,人們将“肖公巴哈爾節”這一天看做是祝願新的一年美好願望的時日。節日前,家家戶戶要将裡裡外外打掃幹淨,然後在牆上畫一些花紋,并向天窗和柱子等處撒面粉以祈福。節日當天,家庭條件好的可以拿出羊或肉,生活困難的家庭拿出自己馕和食品,集中在一起,沒有什麼規定的條件,一切皆自願。村上的男女老少全部來到這裡進食,人人有份,充分體現了高原民族的團結、和諧。之後,人們在衆人推舉的“肖公”帶領下去各家拜節。
我已經是第十次和塔吉克人一起過“肖公巴哈爾節”了,從縣城邊緣的達力家到塔什庫爾幹河邊的闊依提家,從葉爾羌河的肉孜阿洪家到馬爾洋冰達坂的卡達木艾力家,無論在什麼地方,我都和他們一樣,受到了相同甚至更高的待遇,我肩上同樣撒上厚厚一層祝福的面粉,飄香的奶茶和獨特風味的大塊羊肉一次又一次端在了我面前。
當天晚上,我帶着兩個内地朋友找到了我去年到過的塔吉克族朋友阿巴米斯林家。
阿巴米斯林告訴我,撒面粉的習俗,不僅僅是在節日,在娶親時要向新娘新郎肩上撒,表示對新人的祝福,在春播時也要向老人和牛頭上撒,希望能有一個好的收成,平時家裡來了尊貴客人也要撒,表示真誠歡迎的祝福。這就是塔吉克人過“肖公巴哈爾節”的内涵。
得知我帶來的兩個朋友是内地的,專程來高原旅遊攝影時,阿巴米斯林十分高興。他牽進一隻小羊走進屋裡,面對着我們和小羊,說了幾句話,大概是在對羊說:尊貴的客人來了,用你來表達我們的心情。簡單的過程,卻也是一個莊嚴的儀式。兩個時辰後,香噴噴的羊肉就端到了我們面前。在西部這個偏遠的村落,我們成了塔吉克人最尊貴的客人。
“節日套節日”春分前的飲水節與播種節
“肖公巴哈爾”節是關于節氣的節日,沒有任何宗教的色彩。每年的3月21日,當帕米爾迎來第一縷春風的時候,就是肖公巴哈爾節正式開始之日。而“肖公巴哈爾”節是一個“節日套節日”的“春典”,其中最有名的莫過于春分前舉行的“祖吾爾節”(引水節)和“鐵合木祖瓦提斯節”(播種節)。
在肖公巴哈爾節這一天,同時還會舉行引水和播種儀式。塔吉克語稱引水為“孜瓦爾”,播種為“哈莫孜瓦斯特”。2006年5月20日,該民俗經國務院批準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這一節日與帕米爾高原的自然環境密切相關,高原上氣候寒冷,冬季河流、山水冰結,春季如不破冰引水,人們便無法開耕播種。
節日這一天,全村人都要出動,到有水源的地方參加破冰引水,以示春天的到來。破冰引水之前,全村的人都要做一些準備工作,先要到主要河道的冰面上撒些黑土,以利于冰層表面吸熱,加快冰層的融化;要烤制三塊節日用的大馕,一個留在家裡,兩個帶到引水工地食用。當天,大家騎上馬,帶上工具和馕,由穆拉甫(負責引水的頭人)帶到引水點,便開始熱火朝天的破冰引水和整修水渠的勞動。在勞動中,大家懷着節日的心情和為奪取豐收的信心,争先恐後,搶着幹重活。當水引入渠道後,人們歡呼雀躍,祝賀引水成功,并聚集在渠邊,開始共食帶來的節日大馕,大家有說有笑,孩子們則互相撩水嬉鬧,到處洋溢着節日的歡樂氣氛。食畢,大家還要坐在一起祈禱,祈求豐富的水源,避免災害,祈求風調雨順,莊稼豐收。
引水節雖然和農業有着密切的關系,但和當地的自然條件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系。塔什庫爾幹縣位于帕米爾高原,氣候寒冷,人口稀少,居住分散。在這種自然條件下,開春破冰引水、播種僅靠一兩戶人家是難以完成的,需動員和組織全村男女老少一起出動,團結互助。播種節的形成和發展以塔吉克族人民互助淳樸的情感把大家連在一起,其中“助人為榮,損人為恥”的風尚對構建和諧社會仍具有現實意義。
播種節是塔吉克族的農事節日,屆時全村人聚集田野,都把耕畜、工具帶到地頭,祝賀春播開始,各家各戶都帶一點麥子放在一起,先由村中德高望重的人作祈禱,然後推舉最有耕作經驗并且子嗣衆多的農民率先撒種。據說,這種人撒種,可以獲得豐收,所以大家請他撒下第一粒種子,以求吉利。被推舉者喜笑顔開,口中念念有詞,拎着種子一把把地向田間早已等待在那裡的人群身上撒去,大家拽着衣襟,笑聲陣陣,往種子撒落處簇擁着,以此表示對春耕播種的祝賀。撒完種子,由一人牽着一頭膘肥體壯的耕牛到地裡象征性地犁幾下,并撒幾把麥種表示開播。然後給耕牛喂些形如犁铧、犁套之類的面食,表示對耕牛的慰勞。其間,人們還對缺少種子的人進行幫助,目的是把大家組織起來搞好春耕生産,舉行儀式是為了祈求吉祥和豐收,使全村的人都有飯吃。幹完地裡的活,大家互相拜節。節日期間,整個村子都充滿相互合作的融洽氣氛。
塔吉克人的播種節還有向客人潑水的禮俗,這一天塔吉克人家中若來客人,臨别時,早已端着一盆水等候在門外的婦女待客人一出來就向他身上潑水,表示敬意。據說在舊社會的播種節,那些生活貧困、缺乏種子的人們要全家出動去接種子以解燃眉之急,現在的撒種與接種不過是一種儀式而已。
在節日期間,大家所帶的食品有羊肉和馕等,不分你我,不分貧富,共同享受,新農村的大鍋飯在高原更加體現了團結和諧友愛。
來到塔吉克族朋友家中,可以盡情地品嘗種種自制的小吃,婦女們給來的客人肩上抛灑上面粉,表示你這一年幸福健康;給自己家的房間等處抛灑面粉,表示這一年中全家幸福,事事平安。随後小夥子吹起了鷹笛,婦女們打起了手鼓,不分場地,不分男女老少,自然、歡快地跳起鷹舞,整個高原都沉浸在熱烈的氣氛中。
節日氣氛的高潮高原最引人注目的賽事
為慶祝節日快樂,忙碌了一年的人們在後來的幾天時間裡,都要相互結伴,走村串寨,到每家每戶拜年問好,送去美好的祝福。有條件的村落都會舉行各種不同的活動,民間叼羊、騎牦牛叼羊、賽馬、打馬球都成為高原最引人注目的賽事。
民間叼羊是塔吉克男人的“專利”,在婚禮等重要節日上都會有民間叼羊活動,上百名騎手窮追不舍,奮力堵截,合力拼搶,既需要個人娴熟的技巧,也需要集體嚴密的配合。那種高超的騎術、精湛的馬藝,以及塔吉克男人的剽悍、敏捷、機智、骁勇在叼羊中表現得淋漓盡緻。這裡的叼羊原汁原味,毫無旅遊景點的表演之嫌。
除民間馬叼羊外,每年肖公巴哈爾節上的牦牛叼羊更具有民族特色,吸引着國内外遊客和攝影人。這是因為塔吉克人居住在高原地帶,若在海拔5000米以上,馬的體力嚴重透支,無法奔跑,隻能選擇最适應高原地域生活的牦牛來進行叼羊。牦牛叼羊和騎馬叼羊是一樣的程序,隻是牦牛叼羊在雪野上展示出帕米爾高原的烈性,騎手在雪域高原上飛身揚鞭,争奪異常激烈,場面酷似古戰場的厮殺。
賽馬在少數民族中比較常見,但因帕米爾高原氣候和環境的艱苦,對每一位騎手和每一匹馬的體力都是一種嚴峻的考驗。為了保護好自己的駿馬,在比賽的前一天晚上都不能讓馬休息,要到外邊走動适應氣候,才能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
馬球,是當今世界上最古老的體育項目之一,已有2500年的曆史。據曆史資料記載,1897年英國在塔什庫爾幹地區駐有領事館。當時領事館的人員,還經常與當地塔吉克族牧民進行馬球比賽。
馬球在塔什庫爾幹縣的曆史也比較悠久,80多歲的塔吉克族老人尼達·熱買提拉說,他生下來就住在馬球場的附近,目睹過馬球的比賽。在他的指點下,我看到了當年的看台及馬球場場地的清晰輪廓。目前,許多人已将這項運動漸漸遺忘。了解馬球的人和傳承人已都是70歲以上的老人,并且這些人的數量也越來越少。
為了了解塔吉克族這項傳統的馬背上的競技,我找到了當年參加過比賽的塔吉克族馬球運動員艾布力。他說1974年舉行過一次馬球表演賽,這是解放後舉行的唯一一次馬球賽和表演,當時他作為一名馬球運動員參加了比賽。40多年過去了,當時看過和參加過表演賽的人現在已經不多了。塔吉克族的傳統民間體育馬球運動已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這一系列習俗的傳承能保留下來,從某種角度上講是塔吉克人的社會觀念、生活意識、風俗習慣的合成。
塔吉克人還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經曆了時代的變遷,甚至接受了時代浪潮的沖擊,如今他們還能比較完整地擁有自己的傳統文化,保持着自己的生活節奏,骨子裡堅守和傳承着祖先留下的所有,這是十分難得的。
作者簡介
趙登文,國家一級攝影師,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中國民俗攝影家協會會員、博士、高級講師,多家媒體簽約攝影師。
在《中國國家地理》等國内外20多家刊物發表作品3000餘幅。獲得國際、國内攝影大賽金獎、銀獎、銅獎、優秀獎300多個,并獲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7屆、第8屆、第9屆、第10屆國際人類貢獻獎,第五屆世界攝影大會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産經典圖像獎,國家攝影金像獎等。作品突出邊疆地區風光和民俗,以捕捉獨特的地域文化為起點,形成了低沉厚重的獨立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