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衛視中文台《我們一起走過》]
上世紀四五十年代,在地理課上有一本小冊子叫做《祖國的河流》,是解放後頗為流行的參考書。這本曾在四年内再版了九次的書是新中國建立後最暢銷的地理書,書的編者叫陳橋驿。這本《祖國的河流》以及之前相繼出版的《淮河流域》、《黃河》都是陳橋驿基于《水經注》的研究而寫就,當時的陳橋驿僅有二十餘歲。
年少嘗試翻譯英文語法著作
陳橋驿,浙江紹興人,個頭不高,舉止斯文,頗為符合人們對于紹興才子的認知。對于家鄉,陳橋驿有着深厚的感情,他将紹興作為研究基地發表了一系列論文,呼籲“還我青山,還我綠水”。1949年後,陳橋驿率先對橫貫甯紹平原的浙東運河進行研究,為其日後被列入中國大運河申遺打下了基礎。陳橋驿對于運河的關注源于對紹興鑒湖的研究以及對《水經注》的熱愛,他是首位運用現代科學的地理學觀點方法研究《水經注》的學者,曾經系統地研究和整理了《水經注》所記載的動植物地理、方言地理、自然災害和地名等,并提出了“地理大交流”的觀點,曆史地理學家侯仁之稱他為《水經注》研究開拓了新途徑。
徐建春(陳橋驿學生):我記得好像是楊向奎先生講的,說陳先生起家好像有兩個,一個是《水經注》,因為《水經注》是千古之奇書嘛;還一個是甯紹地區,也就是我們的浙江甯波和紹興地區,這兩個地方是他起家的地方。
陳橋驿如何結緣《水經注》要從他的幼年說起。陳橋驿出生于浙江紹興城内的一個狀元台門,祖父陳質夫是清末舉人。小學三年級時,祖父教他讀《大學》、《中庸》,一炷香内,他幾乎背得一字不漏。抗日戰争爆發後,陳橋驿考取紹興中學公費生,并随學校四處逃難。在不斷的轟炸中,陳橋驿唯一的願望就是讀書,考一所國内一流大學。
陳橋驿語錄:經過并不十分成熟的考慮,我開始做一件我畢生為學過程中至今仍不能自我判斷是耶非耶的事,或許是一件傻事,也或許是一件對我終生有用的事,這件事就是,我開始讀字典,把字典中的每一個字都背下來。
陳橋驿用削好的竹筷蘸着印泥,每背完一處便在旁邊加上紅點,背下了大部分《辭海》及《标準英漢詞典》。在紹興中學,陳橋驿不僅熟讀四書五經,還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
陳橋驿(著名曆史地理學家):我當時很驕傲,你們這些人恐怕都還不會讀四書呢。但是我的祖父一再告誡我,要“謙受益,滿招損”。雖然我心裡是很驕傲,但是我沒有暴露。
自視甚高的陳橋驿決心要做一件“史無前例”的事情——開始翻譯英文語法著作《納氏文法》。寒假時,《納氏文法》已翻譯到一半,陳橋驿卻在書攤上發現此書十年前已被譯成中文。此事讓陳橋驿頗為惱怒,好像受到極大委屈,回家後就将譯稿和書全部扔到床下,并稱“今後不再碰一下此書”,要做出自己的東西。
1941年,紹興淪陷,陳橋驿因擔心家人安全回到家中,而進城需要一張能表明身份的良民證。
陳橋驿:我在一個茶館裡坐着,就托一個人到城裡我家把良民證拿出來,拿出來之後進城。良民證是站着的“和平軍”檢查的,我們叫“和平佬”。到了城門口,有一個日本人像木頭一樣站着,要向他恭恭敬敬地一鞠躬,最後才好進去,過的就是這樣的生活。
陳橋驿視此為奇恥大辱,“隻要什麼時候有書可讀,我一定馬上就走了”。然而學校課程因日軍入侵中斷,通往内地考大學的道路被日軍封鎖,陳橋驿不得不繼續待在紹興,還要面對日軍的搜查。在這樣的日子裡,陳橋驿無意中在家裡翻出任啟珊的《水經注異聞錄》,開始研究《水經注》。
陳橋驿先生(左)接受記者采訪參軍進入政工班遠征軍中做翻譯
1943年,陳橋驿為考大學,冒險越過金華日軍防線。在贛州考取國立中正大學社會教育學系後,陳橋驿卻終止了大學課程。中正大學裡基本國文、基本英文、中國通史是公共必修課,陳橋驿在門口聽課,發覺老師所講的内容自己早在書中看過,他曾向一位同住的曹姓同學抱怨了自己的處境。
陳橋驿:我那個時候講了一句不應該的話,我說老曹啊,這個課,假使我來講,會比他講得好,我不隻講中國曆史是什麼,而且還講世界曆史。講這種曆史的人應該念過地質學、曆史學,講過海進、海退,這些他都不懂的。
不再上課後,陳橋驿長待在屋中繼續研究《水經注》。此時中國戰局每況愈下,粵漢線被打通,日軍轉向湘桂線。桂林不久後也陷落了,學校的課程不能引起陳橋驿的興趣,國家又危在旦夕,陳橋驿萌生了當兵的想法。陳橋驿在報名的小冊子上簽了名,但命運始終沒有給她一個走向戰場的機會。簽字後,陳橋驿在外面偶然遇到了小學同學魏光征。魏光征小學畢業後不久就進入了中央軍校,前來找老長官推薦自己進遠征軍當軍官。對于陳橋驿加入遠征軍的事情,魏光征并不贊同,稱當兵是為了當官,陳這樣的文學生并不明白。幾日後,魏光征又找到陳橋驿。
視頻片段:
魏光征:我連夜來就是為了你的事。
陳橋驿:我的事?
魏光征:你這樣一個“文學生”難道真的要下連隊當兵?雖然遠征軍牌頭硬,待遇好,可是你這樣的當兵終究受不了的。我可以想辦法在遠征軍裡為你謀一個政工人員的位置,營部、團部當個書記官也比下連隊當兵強。
陳橋驿:今日天色已晚,此事容我考慮一下,明天我再給你答複。
最終,陳橋驿決定與魏光征一同前往聯合參加遠征軍政工班考試,并考出了第一名的成績。進入政工班的有各個大學的畢業生、縣長和各省推薦而來的人員,中隊長在講話中說,他帶兵帶了幾十年,從來沒有帶過這樣一批了不起的人。進入遠征軍政工班後,陳橋驿曾聽到過蔣經國講話。
陳橋驿:政工人員系統是蔣經國領導的。蔣經國當時是國民黨國防部預備幹部局局長,他曾經來過,而且認真視察過。當時開一個座談會,二三十個人,我也參加了。蔣經國當時說,現在是百廢待舉,要花的錢太多了,這裡的錢少了一些,主要是沒有辦法。但是你們把大廚房頂腳上的蜘蛛網掃掃掉,這種不要花錢吧?說明他還是在意這個的。
政工班的訓練分為三個方面,術科、學科和活動。術科的教官都是軍校畢業,主要教授如何使用武器,一心想要上前線的陳橋驿格外重視此類訓練。
陳橋驿:全部用的是美式武器,美式的槍,美式的炮,教官都是在桂林由美國人直接訓練過來的。我請了一個姓張的排長教我盲目拆槍,一個重機槍裡面零件很多,盲目拆槍要花很大力量。
配合學科,政工班還常舉行一些座談會,前提是用英語。參會者多數一言不發,而陳橋驿卻能自如應付。很快,陳橋驿得到了後有蔣經國“謀士”之稱的王升的賞識。
陳橋驿:王升在政工人員訓練班裡聽到我的發言,發現我舉的各種例子都是古書裡的,他也讀過幾本古書,所以王升同我很親近。
當時王升的妻子也在政工班,陳橋驿與她都是浙江人,王升還專門介紹兩人認識。
陳橋驿:他對她講了,你們這個同鄉了不起,将來他退伍以後,因為這種兵是自己簽名的,他還要到外國上大學,還可能到外國去。
為期一個月的訓練後,在這一批了不起的人物中,隻有高中學曆的陳橋驿破格得到上尉軍階,他被任命為二零八師六二三團第一營機槍連訓導員。第一次集會後,陳橋驿被團長單獨留了下來。
陳橋驿:留下來,他叫我老弟,說老弟呀,你名義上是上尉連訓導員,實際上你是我們團的翻譯官。
令陳橋驿驚訝的是,團長王永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就這樣,無意于從官的陳橋驿開始在軍中教授英語。後來陳橋驿也曾在報刊上發表文章,為許多人所熟知,又被人提及是狀元,英語極好,得到王永樹的欣賞。每有外國人前來時,陳橋驿幾乎都會被叫去翻譯英文,陳橋驿至今仍記得一個美國人所講述的事情。
陳橋驿:美國人打硫磺島,犧牲了六千人。他說,我們先是逐島進攻,後來發展到越島進攻了。我們是講人道的,要登這個島的時候,一定先警告他們,你們走掉,但他們不走。我們要把這個島差不多全部炸毀,上面沒有日軍了,我們才上去。有一次我們做了這個決定,但上去的時候看到有個日軍在岩石縫裡。我們認為他是被岩石夾住了,就派一個士兵去把他拉上來,還沒有抱住,“砰”一槍,我們這個士兵犧牲了。日本人與歐洲各國人不同,他當了兵就兩個字,一個是戰,一個是死。所以緬甸、印度你們遠征軍都要參加的,你們務必記牢,日本是這樣子的。對于日本人,不管是一個組還是一個人,都要全部消滅。你不消滅他,你講人道,他就殺你。
憑借着一口流利的英語,陳橋驿在遠征軍中一帆風順。後來,陳橋驿又被提為全師中唯一一位少校訓導員。王永樹曾對他人說,陳橋驿是團裡難得的訓導員,我們團就靠陳訓導員。
1945年8月,抗戰勝利,這批尚未踏出國門的青年遠征軍複員。陳橋驿先後在嘉興職業學校、新昌縣立中學做教師,并在幾年内積累了許多《水經注》的研究筆記,直至1949年新中國成立。基于對《水經注》等書的研究,陳橋驿成果斐然,《淮河流域》、《黃河》、《祖國的河流》三部專著相繼出版。《祖國的河流》一書四年内九次再版,成為當時最暢銷的地理書。
陳橋驿:開始是我讀,我祖父在旁邊教導,就是随便讀讀的。後來我想,因為這個事情不牽涉到政治,不會被殺,所以我就一直搞《水經注》研究了。
因評價《水經注》言論被遊街研究資料悉數被毀
“文革”爆發前,在地理學領域陳橋驿已出版13部專著,然而陳橋驿謹慎選擇的《水經注》還是将他推入了風暴當中。1964年,陳橋驿曾發表文章,引用了他人對《水經注》的評價“宇宙未有之奇書”,這句話被人專門挑了出來與紅寶書對比。文革爆發後,陳橋驿被扣上了反對毛主席著作的罪名,随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大字報,批鬥的内容從小詩到文章。
陳橋驿:全系的大字報主要是我,因為我有好多文章、好多書。我第一本書實際上是我還沒到大學裡的時候寫的,叫《淮河流域》。我為什麼寫《淮河流域》?因為毛澤東講,一定要把淮河修好。那麼我響應他,結果他們後來大字報裡批判我,說我是反對治理淮河的,那我也沒辦法了。
遊街、抄家接踵而來,陳橋驿精心摘錄的數千張卡片和長期積累的資料全被紅衛兵抄走,而幾十本記錄《水經注》研究成果的筆記因為提前轉移到朋友家中而得以保留。很快朋友家也面臨抄家,陳橋驿的妻子和長女去取回筆記時被紅衛兵發現,他們馬上追到杭州,命令陳橋驿把黑材料交出來。帶着沉重的心情,陳橋驿回到了家中。
視頻片段:你們都在啊,造反派讓我把那些《水經注》的筆記全部都交上去。那怎麼辦?我推說放在永康親戚家裡,他們允許我寬限幾日上交。我數十年的心血不能就這麼毀于一旦,那我們還是分頭抄吧。
五個通宵苦戰,數十萬字的筆記終于留下了底稿,筆記本被盡數沒收。沒過幾天,紅衛兵再次來抄家,抄下的底稿還未來得及轉移出去,情急中,大女兒迅速将材料塞進弟弟陳出新懷裡,再在他身上蓋上一層床單。抄家過程中,陳出新假裝睡熟,這次抄家草草結束,這筆珍貴的資料終于得以保存下來。不久後,陳橋驿又因為參加青年遠征軍而被關進了牛棚,他挂着串起來的卡片,一手拿剪刀一手拿膠水,與其他教師被當作“牛鬼蛇神活靶子”向群衆展出。
陳橋驿:《水經注》我冒了險,用了另外一個封面包起來。因為我收集的《水經注》很多,各種版本都有,這是一種小版本的,實用本。那麼我們每個人都有紅寶書了,因為我是九三學社的,所以我的紅寶書特别大,我就把小本《水經注》擱在裡面。
在文革的風暴中,陳橋驿仍舊堅持着自己的研究,終于等到了走出牛棚的那一天。一日,有人在窗外大喊,陳橋驿出來!陳橋驿以為是要讓自己配合外調,他走到辦公室外,看到學校革委會的副主任陪着一個人坐在裡面,心裡以為要有大事發生。
陳橋驿:但那個人對我笑,陳先生啊!我多少年沒有聽到先生這個詞了。你進來坐嘛。那我沒有辦法,就走過去坐在一把椅子的角落裡。他一邊笑一邊從一個包包裡拿出一份文件來給我看,國務院文件,說文化大革命取得了偉大成果,美中不足的是跟外國關系疏遠了。
因為這份文件的内容是全國九省市出版局準備翻譯外國地理書,此時外語系的老師大多是俄語專業,而陳橋驿英語極好,又是地理方面的專家,著作已經十餘本。浙江省出版局在杭州四所大學中四處尋找,最終還是決定由陳橋驿來負責浙江所承擔的翻譯工作。
陳橋驿:我馬上把這份文件還給他,我思想改造都沒有改造好。那時候講思想改造。他講得很好,而那位革委會副主任卻把面孔闆起來,他說,你在翻譯過程中也就是改造思想。
因為翻譯工作,陳橋驿離開了牛棚被安排翻譯南亞書籍,出版了《馬爾代夫》、《尼泊爾》等書。1976年文革結束後,陳橋驿整理留存下來的筆記及其他研究成果,出版了《水經注研究》和《郦學劄記》等書。他在《郦學劄記》這本書的自序中寫道:“感謝上蒼,讓我這個曆盡災難的人又能為我這本同樣曆經災難的書作序。”
嚴謹治學承接曆史地理重任
1960年代初,陳橋驿曾在地理學報上發表兩篇關于甯紹平原鑒湖森林變遷的論文,填補了原有研究的空白。看過此文後,譚其骧對其中觀點大加贊賞并專門找到陳橋驿。譚其骧,時任複旦大學曆史系主任,陳橋驿曾回憶道,我國曆史地理學界的元老是顧颉剛先生,他的三位高足,譚其骧先生、侯仁之先生、史念海先生都是我經常受教的前輩。1961年,杭州大學曆史系請譚其骧前來講學。
陳橋驿:杭大曆史系請他來講學,我當時也去聽了。講學講到第一次休息的時候,他問你們地理系有個陳橋驿先生啊我想同他見見面,我馬上站起來,譚先生啊我也在這裡,他就跟我談就這樣認識了。
此後,陳橋驿與譚其骧多有往來。1954年,毛澤東曾提議編繪一本曆史地圖集。1957年初,譚其骧正式開始進行中國曆史地圖集的編撰工作,兩人結識後,譚其骧常因此事找到陳橋驿進行商讨。
陳橋驿:他曉得我是地理系的,在地圖上有所研究,所以常常在地圖問題上跟我商量,那麼我也常常去,兩個人幾乎什麼話都談。
“文革”爆發後,《中國曆史地圖集》的工作受到極大幹擾,遲至1974年才始告基本完成,先出内部本,直到1980年代正式公開發行。然而在編纂出版過程中,問題出現了,明時期的地圖中,台灣未被繪入當時的中國正式政區版圖,國家有關部門擔心出政治問題,要求把台灣列進去,而譚其骧認為甯可不出《中國曆史地圖集》,也不能違背客觀事實。為争取學術界等方面的支持,譚其骧也找到了陳橋驿。
陳橋驿:丘吉爾、斯大林、蔣介石,還有誰呀?四個人開會的時候已經決定台灣是我們的,可明代時台灣沒有被畫上去,所以這個問題是他特地告訴我,我又趕到上海。關于這個,我說,我們還是開個專家會來決定好,不要你講我講。所以後來為此事專門開了個會才正式出版的。
随後,曆史、地理等學界權威為此事專門召開會議,陳橋驿在會上支持了譚其骧的觀點。
王永太(陳橋驿學生):好像提上去之後,胡喬木說,學術著作是學術著作,還是按專家們的意見辦。最後就是這麼出來的,總體來講還是保留學者的意見。
1982年,《中國曆史地圖集》陸續面世,在最終出版的明朝地圖中,台灣并未被繪入當時的中國正式政區版圖。1985年,陳橋驿在譚其骧等人的推薦下,接任了中國地理學會曆史地理專業委員會主任一職,随着工作的展開,他意識到需要在這門學科中建立自己的特色。此時,中國古都學會建立,陳橋驿曾任副會長,從此陳橋驿展開了自己在古都學方面的研究。
馮建榮(紹興市副市長):譬如說,為了研究考察越國最早的首都,他在書中講到,“我帶領學生在一個山上待了五天五夜”。
令陳橋驿想不到的是,古都學的研究也給他帶來了不少的困擾。1983年後,陳橋驿連續出版《中國六大古都》、《中國七大古都》,包括西安、南京、安陽等城市,随後其他城市的信件也紛至沓來。
陳橋驿:好多古都都寫信給我,認為自己也應該成為大古都。我沒有辦法對付,而且有好多根本不是大古都。
陳橋驿治學嚴謹,将安陽市列為七大古都之一前,他曾專門給譚其骧打電話詢問意見,又前往安陽考察殷墟。2010年,中國古都學會在大同召開年會,會後負責
安大鈞(中國古都學會副會長):他寫書評,光提綱就寫了三千多字,正文密密麻麻寫了七千多字,他不僅寫出了觀點,還寫出了有關論據。
關于古都的信件越來越多,陳橋驿專門寫文章提出古都的兩條标準:曾一度作為一個獨立政權的都城,當年的古都所在要落于現在這個城市的境域之中。後來陳橋驿又主編出版了《中國都城辭典》,将“都城”、“古都”、“大古都”等都列為條目,
詳細注釋定義,每有來信便一律回複:請參閱《中國都城辭典》。在陳橋驿的一生中,他共發表了七十餘部著作、四百多篇論文、兩千多萬字,陳橋驿從不請他人代為書寫。
周複來(陳橋驿女婿):他這一輩子的所有著作都是自己一手抄寫的,他就一個草稿,然後第二稿就成稿發出去了。前段時間,他自己的書,他一張張寫好題目,草稿一張還密密麻麻的。他的草稿寫得很密,隻有他自己看得懂,你去看也很累。
羅衛東(浙江大學副校長):他身上好像總是有一種使命感,就相當于張載講的這四句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就這樣四種境界。他自己寫的不多,但是我們能夠從他的實際行動當中感受到。做《水經注》也是一種絕學,他一定要把古代的一些優秀文化傳承下去。
讀萬卷書行萬裡路資料來源于親身探索
1994年,七十餘歲的陳橋驿被評為浙江大學終身教授,上課時他從不攜帶教材,隻帶着幾張記有提綱的卡片。在研究和教學中,陳橋驿始終堅持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文革後,他先後在杭州大學、浙江大學任教,每年都堅持帶研究生外出考察,沿途講解。
張環宇(陳橋驿學生):沿路看到很多植物,他都會考考看這是什麼,然後師弟們有時如果回答不出來,他就趁機上一課,這是什麼種屬的,什麼目類的,這種植物在中國的整個分布,他會因地制宜地給你上一課。
侯慧粦(陳橋驿學生):第一,他說你們要到外邊去調查,那我們都去調查,拿到第一手資料;第二,要看古書,他預先跟我們講的,你要看最古的書。如果這本書在《越絕書》裡邊能找到的話,你就不要去用清史稿,一定要用最古最古的。這是他教導我們的。
至今,陳橋驿仍然向學生強調讀書的重要性。
陳橋驿:我們大家都是讀書人,今天我們就講讀書,希望大家讀了書以後,都是讀書明理,做一個好的文化人,做一個好的讀書人。用我們中國傳統的話來說叫做,“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天子就是皇帝了。
走入陳橋驿的家中,如同進入一個由書籍堆壘起來的世界,線裝書、精裝書、簡裝書。2013年,陳橋驿獲得中國地理科學領域的最高獎——中國地理科學成就獎。
教書之餘,陳橋驿常常帶着學生四處考察,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将現代科學技術與傳統曆史地理研究相結合,糾正了郦道元的許多謬誤。1991年,陳橋驿被國務院評為為發展我國高等教育事業做出突出貢獻的學者;1994年,陳橋驿被評為浙江大學地球科學系終身教授。他的三不主義也聞名于學界:不申請課題經費,著作都為約搞,不主動申請參加任何學術成果評獎活動,出國不花國家一分外彙。而說起自己這一生,陳橋驿隻是寥寥數語,我這一生隻有背書、讀書、教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