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衛視中文台《鳳凰大視野》]
弄虛作假欺騙家人最終被家人送進強戒所
對于明星吸毒被抓的新聞已經見怪不怪了,新聞背後舉報吸毒的朝陽民衆的真實身份也頗為人們津津樂道。其實在毒友圈相互揭發的情況比較普遍,行話叫“點”,你點我,我點你。很多吸毒者自以為堅實如鐵的毒友情誼往往連張紙的厚度都沒有。有個吸毒者告訴我們,有一次他吸毒被抓,在派出所裡等待毒友來救自己,毒友倒是來了,但同時還帶着他的債主要求他立刻還錢,最終還是父親趕來幫他還了錢,解的圍。第一次吸毒被抓,一般情況下會被要求進行三年的社區戒毒,在此期間複吸的将面臨兩年的強制隔離戒毒。
清晨,北京市天堂河強制隔離戒毒所強戒人員在民警的帶領下,開始了新一天的訓練。早操也是戒毒人員最密集時,為了杜絕安全隐患,一名民警負責監管12名強戒人員,近些年這裡從未出過安全事故。
李長鎖(北京市天堂河戒毒所政委):我們在所區的圍牆、教室、住區裡頭都安裝了高清的攝像頭,有專門的人員24小時通過監控觀察強戒人員的言行舉止,如果發現異常,民警會第一時間趕到現場進行及時的處置。
天堂河戒毒所會根據強戒人員的表現,分為三個階段進行管理,新入所的強戒人員每天要學習行為規範和管理制度。
陸航(化名):老想着怎麼出去,一打電話就是你趕緊給我找人,給我弄出去,老是抱這種幻想,而且在那裡邊的人也都這麼想,天天聊怎麼出去,你不想去說都不行。
實際上陸航之所以會被抓進戒毒所跟家人有着直接的關系。早在吸毒的第三年,他的舉動就引起了家人的懷疑,在家人的逼迫下他承認吸毒。
陸航:跟天塌下來似的,因為我們家是一個傳統家庭,覺得沾了毒品,這一輩子就都完了。
家人從此開始對陸航加強了監管,試圖切斷他與外界無關人士的聯系,上下班由家人專車接送,手機也被沒收了。除此以外,家人還要求他每天回來尿檢,看是否有吸毒的迹象。
陸航:有時候我去玩之前,先準備好一個開塞露瓶,等我到了朋友家或玩的場所,先随便找個不碰這東西的人給我尿泡尿,然後我把尿吸到小瓶裡頭,蓋上蓋留起來。
在驗尿時家人往往并不會全程監督,他就會趁家人不注意,對尿液進行偷梁換柱。
陸航:進廁所的時候,趁他們不注意我就掏出來,往紙杯裡擠,但也有往裡尿尿的那種聲,每回都是這樣,很成功,我還特佩服我自己,我說這招怎麼想出來的。
毒友們在一起聚會時還常常互相切磋蒙騙家人的方法。
陸航:有一次我又按這個招弄的時候被家人發現了,最後家人實在沒轍了,問我到底能不能戒這個東西,我跟我媽說,跟您說實話,我戒不了這個東西,但是我能保證少玩,後來我媽他們特失望。
2015年的一個周末,正當他吸完毒在家酣睡的時候,家裡的門被警察敲開了。
陸航:我不知道他們是通過什麼方式知道我碰這個東西,然後就把我抓了,我爸當時都吓哭了,沒見過這個陣勢,不知道怎麼回事。
父親趕快找關系托人,沒等送進拘留所,他就被從法醫鑒定中心帶回了家。
陸航:有了那次之後我反而更無所謂了,覺得被抓了,找個人就出來了,到最後我連家都不回了,有時候打電話我就敷衍兩句,說我跟朋友玩牌呢。
家人的絕望和憤怒到達了頂峰,8月中旬,正在朋友家吸毒的陸航接到了家人的電話。
陸航:他說你抽空回來一趟,你媽和你媳婦兒要帶着孩子去巴厘島玩,你開車送他們一趟。
在這趟電話裡,家人一改以往嚴厲的口吻,表現得格外客氣。
陸航:我不知他們怎麼了,突然間對我那麼好,我說行行,沒問題,還想着把他們送出去就更沒人叨叨我。當天晚上,我打了個車就回家了。
回家後,在毒品的刺激下他興奮得一夜未眠,直到天亮聽見有人敲門。
陸航:趴在貓眼我還看了一眼,迷迷糊糊的,我以為是我爸放狗回來了,一開門三警察進來了,我當時一下就蒙了,心想完了,這回肯定強戒了。
為了防止他逃跑,警察封堵住了出口,讓他掏出了尖銳物品,并遞過來紙杯。
陸航:警察說你先驗泡尿吧,我還狡辯說沒尿,想着怎麼跑出去,但是三警察在家圍着你,你上哪兒都跟着你。不是沒尿嗎,那就喝水,驗完尿沒事兒我們就走,有事你就跟我們走。
這一次等待他的是兩年強制隔離戒毒,他始終想不明白警察是怎麼找到自己家裡去的。直到進了戒毒所後,隊長告訴了他。
陸航:他說你知道你是讓家人給送進來的嗎?當時我腦袋“嗡”了一下,說你父親跟我聊了,讓我告訴你是他把你送進來的,哎呦,當時接受不了。
回想家人最初把自己找回來的過程,以及警察進來後家人的反應,他才恍然大悟。
陸航:後來我才明白,當時為什麼我爸媽都面無表情,就是你跟人走吧,該戒毒戒毒。
這突如其來的真相令他難以接受,在最初整整一個月他都沒有給家裡打電話。
陸航:接受不了,想了好幾天,反正心裡邊有點賭氣,原本我們每個月有四次機會給家裡打電話,我就不打了。
按規定強戒人員每個月有一次和家人見面的機會,如果拒絕見面會影響到在戒毒所裡的考評,無奈之下陸航隻能和家人見上一面。
陸航:他說兒子你恨我嗎?當時我沒說出話來,眼淚嘩嘩往下掉,我說爸,我不恨你,要不是您,我現在指不定在什麼地方呢,或者沒準都死了,真的挺謝謝您的。其實我當時不是那麼想的,還想跟我爸急呢,好家夥,哪怕你跟我說回家,我不在外邊待着都行,你給我送這裡邊來了。
當四目相對時他才發現,父親也已經不是自己兒時眼中高大威嚴的父親了。
陸航:我說爸你怎麼來的?因為我爸的腿有點殘疾,我爸說我自個兒騎着殘疾車來的,哎呦,我當時一聽受不了了,當時我爸還掉了一顆牙,我還問我爸怎麼弄的,他說摔了一下,磕的,當時我心裡特難受,我爸哭了,我也哭了。
相對垂淚淚水中整理新人生
清晨,北京市新河強制隔離戒毒所外排起了長隊,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家屬接見日。
李曉洋(化名):人家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從外邊走進來坐這兒,話沒說呢,眼淚就掉下來了。
李曉洋來自天津的普通家庭,父親一直以來對女兒極為寵愛,直到發現了女兒吸毒。
李曉洋:閨女呀,别再抽了,就算爸求你了,爸給你跪這兒了行嗎?
面對父親的央求,李曉洋隻得表面答應,自那以後無論是去理發還是去買東西,父親一直都全程陪同。
李曉洋:嘴上說行,您放心吧,我絕對不抽了,爸您别跟着我,您跟着我多沒面兒啊,現在想想自己怎麼那麼龌龊,嘴上說着您放心吧,其實心裡邊想的是出去買毒品。
最終,李曉洋還是選擇了毒品,将父親的懇求抛諸腦後。
李曉洋:我左發誓右發誓,我爸不跟着我了,結果出去第二天的一個晚上,我就沒回家,現在想想我爸多寒心。
當李曉洋與父親在接見室話别時,坐在旁邊的劉美娜卻因情緒失控泣不成聲。
劉美娜(化名):我和我媽隔着玻璃四目相對,真是淚千行,根本就說不出一句整話來,就剩哭了。
20分鐘的探視時間,第一次接見就這樣結束了。
劉美娜:她看不見我了可能還在那兒站着,使勁往裡看着,徹底看不見了,可能還得在那兒待個一陣,自己緩一緩才能走。
一個月後當母親第二次來探訪,兩人在一頓痛哭後才勉強開始交流。
劉美娜:我說對不起,我以為吸毒已經在我的生命裡畫上句号了,一時僥幸心理又讓您失望了。
實際上這已經是劉美娜第二次吸毒被抓了。2008年,自我戒毒失敗的劉美娜再次投入了毒品的懷抱,一天警察敲響了她家的門。
劉美娜:人家一進門就表明身份,我們是緝毒處的,我從來沒敢想過,自己會違法進公安局。
而就在一小時前,她才剛剛挂斷毒販的電話。盡管當天劉美娜并沒有吸毒,但兩天前吸毒的工具和剩餘的毒品還在家中,人贓并獲。
劉美娜: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人家說做尿檢就做尿檢,我也沒什麼可想的,因為自己确實吸毒了,人家既然找上門來了,肯定是有證據了。
第一次被抓後,劉美娜被判處社區戒毒兩年,她告别了自己最愛的健身操教練工作,做起了銷售,也和以前的朋友斷絕了往來,甚至和家人都沒有提及此事。第一次社戒後,劉美娜有5年時間沒有再碰毒品,然而2015年一次朋友生日聚會時,她一時僥幸複吸,在火車站尿檢時被抓獲,這次她被判處兩年的強制隔離戒毒。
劉美娜:有時候照鏡子,自己看自己都像一個怪物,大家聽到這個人吸毒都會敬而遠之,覺得特别可怕,自己今天也是一個吸毒者,别人得怎麼看我呀。
她這次被強戒隻有母親知道,父親至今仍不知情。
劉美娜:我父親有心髒病,他要知道了這家就散架了,我不敢想。當有一天我真的能徹底擺脫這個,也許我會當一個故事似的講給他聽。
面對這次兩年戒治期,再出來時劉美娜已經40歲了。
劉美娜:我說,媽,其實我心裡特别想百分之一百地承諾你,肯定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但我現在開不了這口,因為我在您面前已經食言一次了,我沒臉再說出這句話來,但是我這次回去之後會這麼去做,一切交給時間吧。
暫時離開親人的生活令他們痛苦不已
夜晚九點,一天的戒毒康複訓練結束了,天堂河戒毒所第一大隊的宿舍活動區,強戒人員在民警的安排下集合在一起。按照所裡的規定,每天起床和臨睡前各大隊都要進行點名查人數。在清點完畢人數後,強戒人員按班進行洗漱。在戒毒所裡的生活實行軍事化管理,這長達兩年的強戒期對于很多人來說錯過了人生中的重要時刻。2015年10月份原本應該是楊小軍女兒的婚禮,全家都在為此忙碌着。正當楊小軍準備啟程前往女兒所在的城市,準備幫忙布置婚禮時,他因吸毒被抓。
楊小軍(化名):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說什麼,怎麼去面對對方家長,我說是來幫她,結果幫倒忙。
被強戒後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年多了,楊小軍從未給女兒打過電話。
楊小軍:我不知道怎麼說,她來過,因為不是接見日也沒見到,她寫過信,我也沒回過,不知道怎麼去回。
女兒領取了結婚證,但推遲了婚禮。在幾次來到戒毒所探望父親時,女兒表示期待父親出所後能夠出席婚禮并當面給她祝福。
楊小軍:我像瘟神一樣,我能夠給她什麼祝福,我逃避這個婚禮,我想不參加,我覺得我不應該在她的生活裡面出現。
楊小軍打算離開戒毒所後直接回到老家,希望用其他的方式來補償對女兒犯下的錯。
楊小軍:如果她結婚了,有了孩子,人手不夠,我可以把外孫或者外孫女接到貴陽來,為她做一些其他事情。不管自卑也好什麼也好,我現在至少還沒有說服自己去參加她這個婚禮。
兩年的強戒期讓楊小軍錯過了女兒的婚禮,而對陸航來說則錯過了女兒的成長。
陸航:開家長會,她的爸爸老沒來,肯定會有小朋友問她,我怕她受小朋友欺負,怕她從小心裡面有陰影,我現在特别想好好表現,我想早回家。
每當學校老師問及此事,家人都以父親出國學習為借口搪塞了。在最初剛進戒毒所的時候,他每天夜裡都會夢見女兒。
陸航:尤其是剛來的那會兒,老能夢見,天天哭,有時候還不能在号裡哭,上廁所開着水龍頭哭去,覺得真是太不值了。
陸航的女兒從小就非常懂事,行為處事也比同齡人更成熟一些,對于爸爸的離去也不哭不鬧,隻是默默地等待着歸期。
陸航:尤其是一打電話,我就跟孩子說,你放心吧,爸爸在這兒表現特别好,你等着我,我肯定早回去。她就老問我什麼時候回來,因為她的兩個生日我都沒去,但是每回過生日我都給她打電話,但不知道說什麼,說不出來。
一個月前陸航收到了女兒的來信,據妻子講女兒是一邊哭一邊寫,最後附上照片一起寄出的。
陸航:說爸爸你現在在那邊好嗎,吃得怎麼樣啊,聽說你當班長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跟我媽媽、爺爺奶奶在家等着你,早點回來,沒事兒就給我寫信,家裡邊你不用管,放心吧,隻要你好就行了,爸爸我想你。當時看完了真是受不了,一看我家孩子的信就哭,不敢看。
高牆之内人們彷徨着、迷茫着,在反省和學習的過程中,一些人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不久前,陸航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動感單車這項運動,在騎行中他找到了家的方向。
陸航:第一次騎的時候,我就想着我奔家騎呢,然後給自個兒規定了一個公裡數,想象我從這兒騎到家裡需要多少公裡,蹬到那個公裡數的時候我就覺得到家了。
夜裡九點半,天堂河戒毒所的強戒人員在洗漱後回到寝室,他們将進行今天的最後一項功課,正念冥想。
不少人好奇,強制隔離戒毒所是不是和監獄一樣戒備森嚴,強戒人員是不是要戴上手铐腳铐,實際上戒毒所更像是個學校,戒毒人員的宿舍窗子上并沒有鐵絲網和栅欄,民警說這是為了讓戒毒人員感受到尊重,在戒毒的學習過程中不會覺得壓抑。當然,玻璃上有感應器,一旦戒毒人員有翻窗等超越規定活動範圍的行為時,民警也能第一時間獲知并處理,至今天堂河戒毒所沒有出過一起安全事故。
吸毒被抓時已病入膏肓康體鍛煉後脫胎換骨
強制隔離戒毒所嚴格的生活,對于剛入所的戒毒人員來說是一種煎熬,每天早上要出早操,一日三餐按時按量,每天排滿了各種學習課程,實行封閉的半軍事化管理,唯一接收外界信息的渠道就是每天晚上的新聞聯播。很多戒毒人員談到剛入所時,都表示接受不了,有些人認為我吸毒花的是我自己的錢,傷害的是我自己的身體,關你們什麼事兒。還有二進宮、三進宮,甚至多進宮的人,他們覺得既然這麼多次都戒不掉了,就這麼着吧,更不願意再配合戒毒所的治療。有些人被抓前則是性情暴躁的黑社會分子,管理難度可想而知。面對種種複雜的情況,戒毒所的民警該怎麼辦呢?
北京天堂河強制隔離戒毒所的運動康複館,第二大隊的強戒人員在民警的指導下正在進行每周一次的器械鍛煉。
林琳(北京市天堂河戒毒所副所長):咱們對比國民體質的标準,發現他們在身體力量、耐力等方面的素質遠遠低于國民标準,我們會制定運動康複計劃。根據強戒人員不同的身體狀況,民警在為他們安排康複計劃時也會有所側重,正在一旁鍛煉的是來自貴陽的楊小軍,剛入所時他連最簡單的運動項目也很難完成。
楊小軍(化名):剛開始覺得痛,都堅持不下去,因為我們身體本來就差,再去做俯卧撐、原地跑,一分鐘我都跑不了。
2001年,楊小軍用針具吸毒而感染了丙肝,在吸毒被抓獲時他已經病入膏肓。
楊小軍:胃出血都不清楚,解出的大便全是黑的,才知道胃出血,已經不像人了,身體特别特别差,曾經有一段時間隻有九十多斤。
楊小軍的母親退休前是醫生,兒子的病情令她十分擔心。
楊小軍:她學醫的知道這個東西,基本上下一步就是肝腹水,再下一步就是肝硬化。我媽當時就說,你也不過就活到五六十歲。
楊小軍還有個弟弟,因吸食冰毒導緻精神失常被送到了精神病院,楊小軍也因吸毒被抓獲而強戒。兩個吸毒的兒子讓八十歲的母親痛苦萬分,但母親仍沒有放棄他們,在進戒毒所後,楊小軍收到了母親的來信。
楊小軍:她心髒一直不好,她說我在等着你回來,你回來了,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陪我和周圍的鄰居聊聊天、喝喝茶、曬曬太陽,你的人生我牽引着你走出了第一步,所以今天你耐心一點,用你的孝心把人生最後一步走完,我會回報你感激的微笑,這微笑裡有我對你無限的愛。
這是楊小軍第一次收到母親如此煽情的來信,這封信讓他感到莫名緊張,似乎年邁的母親在跟他做最後的道别。按照戒毒所的制度,表現優異的強戒人員通過相關考評合格後,可以減少強戒期。為了能早日出所,陪母親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楊小軍決定在所裡積極地配合戒毒。
為了幫助戒毒人員控制心瘾,2011年,天堂河戒毒所引進了國際上較為先進的正念防複吸療法。正念源于佛教用語,為了使強戒人員理解起來更加容易,教練員想出了簡單的方式來引導他們。
曹楠(化名):第二節課給我們葡萄幹,觀察以後不能吃,拿舌頭舔一下,感覺一下這個味道,通過舌頭走遍全身,來回循環,就跟過濾似的。
将正念這樣的心理治療方式引用到戒毒人員身上,是為了他們将來在出所後一旦遇到高危情境,自己能夠冷靜下來控制心瘾。
曹楠:比如碰到導緻你複吸的必要因素的時候,你用什麼辦法去離開它,我的想法是隻要一口煙吸進去以後,我很可能再也見不到我父母了。
從2011年引入正念療法到現在,通過幾年的實驗觀察,該療法在戒毒人員身上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天堂河強制戒毒所二大隊的宿舍活動區,每半年會舉辦一次演講比賽,楊小軍上台滿懷激情演講。
楊小軍:我母親八十歲了,我真的不知道在母親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裡,我還能不能陪着她走完。
通過10個月的康體鍛煉,他的身體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楊小軍:這十個月可以說是脫胎換骨,長胖了最起碼四十斤,像男人一樣健壯了,自己看着也很自信了。
恢複自信後,他漸漸地融入了所裡的生活,為了能夠在考評時有個好成績,他更積極地參加所裡的各項活動。
楊小軍:我也願意去參加演講啊,勞動啊,投個稿啊,有追求了,有希望總比絕望好。
楊小軍常常将母親的故事講給别人聽,他明白與其說是講給别人,倒不如說是在講給自己聽。
楊小軍:我出去以後要陪母親曬曬太陽、聊聊天、喝喝茶,不是陪她,是她給我一個機會,能夠去曬一年的太陽我就多一年,曬兩年我就多賺兩年,人生不過是戰鬥一輩子嘛。
通過沙盤治療理解母親嘗試主動改善母女關系
中午11點,北京新河強制隔離戒毒所承擔食堂工作的強戒人員正在忙碌着。這個所全部都是女性戒毒人員,11點半,強戒人員陸續列隊來到了食堂前,唱勵志歌曲是每天開飯前必做的功課。
武曉嫺(北京市新河戒毒所一大隊民警):利用午就餐、晚就餐的時間講評上午和下午的情況,然後有一些問題及時指出來,幫助強戒人員及時調整。
強戒人員來這裡的第一步就是适應這裡的生活,但是對一些人來說卻很難。最讓隊長頭疼的就是隊裡的“刺兒頭”王燕,剛入所的時候,王燕經常和人吵架。
王燕(化名):到這兒之後跟我們班裡的人經常吵架,誰說我一句我就跟人吵起來。
在面對年齡比較大的女民警時,王燕的對立情緒表現得更加激烈。
李鑫(北京市新河戒毒所一大隊民警):其實就是一種内在的投射,會感覺像是她的母親在指責她。
一月一次的家屬探訪日,前來探訪的家屬正在排隊進入接見室。王燕的面前坐着的是她的母親,剛進戒毒所時王燕曾強烈拒絕母親的探訪,在民警長時間的勸說下,兩人才有了第一次的見面。
王燕:我還記得頭一回見她,我倆聊了五六分鐘,我就站起來了,我們這兒接見不是半個小時嘛,我跟隊長說,隊長,我能回去嗎?隊長說不行,讓我跟我母親繼續聊,我不知道該跟我媽說什麼,我媽也不知道該跟我說什麼。
她記憶中最幸福的時刻是八歲過生日,那一天全家都陪在她身邊,王燕從小由奶奶帶大,長大後和母親關系一直都不好。
王燕:我12歲的時候奶奶死了,我15歲來北京,掙的第一筆錢就是給我奶奶買個骨灰盒,我把這個目标實現後就沒有目标了,我不知道為了什麼去奮鬥,為了什麼去活,因為我在家裡感覺不到一點溫暖。
她和母親基本沒什麼交流,一見面就吵架,在她的記憶裡母親隻會找她要錢。
王燕:有一次我晚上下班在馬路上走,我媽碰見我了,拽着我頭發管我要撫養費,說養我二十年要我給她20萬塊錢。我就跟我媽說,我是你親生女兒嗎,為什麼我每次見到你都是跟我要錢呢?我媽說她不管,就一直拽着我,到現在我頭上還留了一塊疤,就是我媽拽着我的頭發從一條街拖到另一條街落下的,這疤永遠都不會消。
來到戒毒所,在看到别人受到母親的關愛時,她的傷疤一下就被刺激到了。
王燕:我記得上家庭課的時候,馬老師讓我們組建家庭,兩個學員出來扮演,一個扮演媽媽,一個扮演孩子,完了兩個人擱前面演,我在台下哭,因為打心裡我也希望那個扮演的媽媽是我的媽媽,她會關心孩子,哪怕是罵我兩句,誰讓你吸毒的,你怎麼能吸毒呢,我媽沒有過。
在發現王燕内心的渴望後,隊長開始對她進行心理治療。
李鑫:印象對她比較深的一次工作是做沙盤治療,沙盤的右下角部分是一對老頭老太在看着一個小孩,相當于是她的爺爺奶奶帶着她。
以沙盤治療為突破口,王燕開始向隊長敞開了内心世界。
李鑫:其實她姥姥對她媽媽就是那樣的一種教養方式,她母親不知道怎樣去疼愛自己的女兒。
王燕也逐漸開始理解了母親,在面對僵持的母女關系時,她嘗試着主動邁出了第一步。
李鑫:探訪到第三四次的時候,她的母親問民警,她在這裡有什麼事嗎,從來沒當她的面哭過,開始會說一些關心她的話,對母親表示一些心疼。
王燕:我當時看見我媽頭發白了,臉也全是褶子,這是我第一次正正經經地看我媽,我再怎麼恨她,那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特别心疼她。我問我媽,你現在幹嗎呢,我媽說她在修車,我說你不有工資嘛,沒必要那麼苦。
她放下了過去對母親的憎恨,選擇和母親重新開始。
王燕:她是我媽是永遠改變不了的事實,我不能一直去逃避,所以我就主動往前邁開一步,沒想到結果還挺好的。
為人性格傲慢民警創造機會幫其展現優點
王曉麗以前是娛樂場所的經理,賺錢快,花錢如流水,手下小姐近百人,都仰仗她的鼻息,造成了她一直以來傲慢的性格。
王曉麗(化名):我來這兒,老跟人吵架,隊長老找我聊天,說你呀,别老把眼睛長在頭頂上行嗎?你看誰都是俯視,都沒有正常地看過人家。其實我眼神就這樣,習慣了。
管班民警因為了解王曉麗的性格,在得知她會理發後,決定讓她去幫别的強戒人員理發。
王曉麗:她會跟我講得很明白,說讓你去幹這個并不是說隻有你能幹,隻是想讓她們看到你的身上還有别的優點,不完全是整天跟誰較勁,逮誰跟誰吵架。
王曉麗的表現果然沒有辜負隊長的期待,她也慢慢地找回了吸毒後喪失的責任感。
王曉麗:比如有隊長認為我最近表現特别好,那我晚上值班四個小時都不犯困。
距離出所的日子越來越近,王曉麗對未來也有了新的打算。
王曉麗:如果我回去還是在歌廳上班,可能會很快接觸到那些人,我覺得我的人生應該從這兒開始拐彎了,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