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藏的漫漫長路中,除了可怕的雪崩,最危險的可能就是所謂瘴氣。
有清一代,在駐藏的筆記、書籍、詩歌乃至公文、上谕中,關于瘴氣的記錄不絕于書,一直持續,“不甚陡峻,途長百餘裡,盛夏積雪不消,累有數仞深者,煙瘴甚盛,最為難行,道旁之人畜俄俄棄途填壑,不知凡幾”;
“沙工拉,高險難行,長百餘裡,四時積雪,盛夏不消,煙瘴撲人,”
幾乎凡是大雪山皆有瘴氣,早在清代之前,人們就對青藏高原的氣候有所認識,《南齊書》卷59《河南》載今甘肅、青海黃河以南一帶“辄有瘴氣,使人斷氣,牛馬得之,疲汗不能行”。《開元釋教錄》卷5下《觀世音菩薩受記經》謂:“登蔥嶺雪山,棧路險惡,驢馬不通,層冰峨峨,絕無草木,山多瘴氣。”從症狀上看,這些瘴氣明顯與南方密林中緻人生病的暑氣不同,因此被稱為“冷瘴”。
冷瘴對清軍入藏平叛的軍事行動造成的巨大困擾是客觀存在的,特别是冬季,“冬季癱氣益烈,人不得食,始凍,全身腫脹即亡”,例如在康熙五十九年的遠征中,“各路大兵到齊,在路經行兩月,風雪癱病,天寒草短,馬皆疲病……待至半月,糧尚未到,鬥米百金,人有饑色……萬人之中約揀存二三千人……出口以來,雨雪瘴病,馬匹損傷過多,此際采買無從”。
康熙帝顯然對此也有所了解,在日後他禦制的碑文中,戰勝冷瘴也成了軍功的一項:“遣朕子孫等調發滿洲蒙古綠旗兵各數萬,曆煙瘴之地,士馬安然而至…曆瘴病險遠之區,未曾半載,即建殊勳。”
今日,對于冷瘴的研究主要以馮漢鋪、左鵬、于赓哲等學者的觀點,即冷瘴就是高原反應。是因海拔高、氣候嚴寒導緻的高原低氧或缺氧綜合征,曆代中原王朝的軍隊不适應這種海拔及氣候,加上行軍疲乏,導緻疾病高發。
學者周瓊在《藏區“冷瘴”新辨》一文中考證,“冷瘴并不僅僅是高原反應,而是多種病症的組合。其中包括“急劇變化的氣候條件使生物代謝及其毒素産生後,在河邊山谷等相對封閉的地理環境中長期積聚,極易對人畜造成傷害,出現嘔吐、腹痛、腹瀉、發冷、發熱等不同程度的中瘴症狀”。
寒冷和随即而來的失溫也被籠統歸入了“冷瘴”的範疇,為此周瓊還親自上了雪寶頂體驗,她如此記錄:“飄勁寒冷的風不僅讓人有不能喘氣的感覺,也把寒冷滲透到了骨頭裡,手腳逐漸冰涼,10餘分鐘後有了僵滞的感覺,不斷來回走動,期望暖和一些,但效果不大,半個多小時後手腳已近麻木,喘息亦有漸漸困難的感覺,但卻清醒地感覺到此時的呼吸困難與高原反應的呼吸困難是不一樣的,這是寒風襲面及過分寒凍而緻,平原人群應當會有部分高原反應征。”
因此,在進藏路上令人望而生畏的冷瘴,在周瓊看來,是平原人群進藏後遭遇到的一系列反應,“他們進入空氣稀薄、風寒飄勁的冷瘴區後,常因嚴寒、低壓及低氧狀況不同程度地出現諸如心悸、氣短(急)、昏迷、嘔吐、血壓異常、神經與精神異常、缺氧性顱内高壓綜合症等症狀”。
這些症狀随海拔的增高逐漸明顯,就是典型的高原反應征。
到了清代末年,駐藏大臣有泰在其日記中說“天覺幹燥,内熱外涼,人不适者多,真正氧氣少,洋人之論竟不差”。可見到了清代末年,時人已經逐漸接受了缺氧的科學認識,而不籠統地冠之以瘴氣之名了。
(本文引用了周瓊在《藏區“冷瘴”新辨》的大量内容支持,特此鳴謝)
二十世紀40年代,橫渡怒江的溜索還是主要交通工具。供圖/殷曉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