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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走進倉央嘉措故鄉

時間:2024-10-29 07:09:49

西藏清代銀法螺(供圖秋天)倉央嘉措是西藏的一個傳奇,有關他的身世、作品,特别是結局的探讨,如今依然是争論不休。倉央嘉措雖被指定為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可15歲之前,他在西藏錯那縣的民間生活。走進倉央嘉措故裡,步入當地村民生活,更能接近倉央嘉措的真實生活與内心世界。

令人神往的門隅邊陲

凡到過門隅的人,無不贊歎這裡是一處人間仙境。那雪山、窪地、深澗、石潭、幽谷,那洞壑、湖泊、奇花、異草、珍禽,田園村寨腳下有人足未涉的原始森林,這些構成了一幅以奇、秀、幽、險、野為主題的長景畫卷。

我跑遍了西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縣,可錯那縣城到勒布溝的40千米内,卻讓我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景緻。在錯那縣城還是晴空萬裡,可汽車轉幾個彎快到波拉山口時,忽雹忽雨忽風,讓人不禁打幾個寒戰。站在海拔5200多米的波拉山口,可遠眺倉央嘉措的故鄉達旺。

我們沿着一條巨大的峽谷蜿蜒向南行駛,經過五六個小時的行程,經曆海拔2000米的巨大落差,便到達了勒布溝。勒布溝有大片的原始森林,生長着松、柏、桦、杉、竹和“稱巴”樹,其中尤以“稱巴”名貴,其紋密質堅,過去常被藏傳佛教寺院用做雕刻經闆的材料。野生藥材有數十種之多,如高山上的雪蓮、蟲草,林中的三七、天麻,晨霧中的門隅勒布溝景色。野生動物資源豐富,成群的野豬和猴子常在離村莊不遠的林中活動,還有麝、麂、小熊貓、野牛、雪豬、狐狸、狼和豹等。雪山、森林、草地、河流、田園、牧場,是勒布溝最經典的風景,由此,構成了一幅絕美的、田園牧歌式的門巴族風情山水畫。走進勒布溝,腳下的土地便是門隅的領地。在漢文史料上,門隅多譯為“悶域”。在藏語裡,“門”含有“低熱之地”。現代意義的門隅,意指錯那宗(縣)南部以達旺為中心的“門”地區,北接土侖拉(土倫山口)、繃拉(棒山口)、波拉(波山口)等。在這些山口以北,基本上是喜馬拉雅山區中拔海4200米以上的高山草原區,以南則是森林密布的高山深谷區。

在西藏佛教徒的眼裡,門隅被稱作“白隅吉姆郡”,意為“隐秘的勝景”。門隅中心達旺位于章馬河谷,河谷不深,谷口較長。後山高而前傾,前山則向後仰;右山像英雄盤坐,左山似姑娘歌舞,達旺居于其中,如同松耳石盤中盛放的“墾遮”,四季蔥綠。門巴人這樣贊頌它:“從高聳的山頂向下俯視,美麗的三域,頗似松耳石盤子。”

門隅相對獨特封閉的地理環境,沿途道路的崎岖險陡,使這裡既成為一條有着厚重曆史的文化之路,也成為一處彌漫着曆史熏風的文化長廊。猴子變人的神話,蓮花生大師開創的佛教聖地,流放吐谷渾戰犯之地,吐蕃王朝王子藏瑪流落門隅繁衍子孫,在此開疆拓土建立一個個地方政權,無疑給這裡披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門隅不僅人文曆史厚重,而且自然風貌非常誘人。有美麗的奇峰煙雲,有神奇的古怪崖洞,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凡到過門隅的人,無不贊歎這裡是一處人間仙境。那雪山、窪地、深澗、石潭、幽谷,那洞壑、湖泊、奇花、異草、珍禽,田園村寨腳下有人足未涉的原始森林,這些構成了一幅以奇、秀、幽、險、野為主題的長景畫卷。

門隅最大的寺廟當屬達旺寺,是五世達賴喇嘛下令修建的,拉薩哲蚌寺的屬寺,其曆代堪布均由哲蚌寺任命。門隅人信奉藏傳佛教,但衣、食、住等風俗習慣與藏族明顯不同。南部居民吃稻米,北部吃荞麥餅和炒熟的小麥面。房屋均為石片牆、木地闆、竹篷頂。門巴族男女老幼都穿紅色氆氇袍,比藏袍短小,男人蓄半長發,不留辮子,頭戴黃頂紅邊小帽或黑牛毛氈帽,氈帽用一支孔雀翎圍紮。山上雖然白雪皚皚,山谷中的勒布溝卻綠草如茵,山間雲霧氤氲,森林密布,古柏參天。山坡上,時而可見紅色的高山杜鵑花開得正濃,宛如瑞士的景色,颠覆了我們對西藏的印象。(攝影/邱衍慶)

此時,高原上已寒風呼嘯,草枯葉黃,而勒布區依然山青水秀。家鄉的山川草木、花鳥蟲魚常常出現在他的詩歌中:“杜鵑來自門隅,帶來春的氣息;我同姑娘相會,身心倍感舒适。我同姑娘相會,南谷門隅密林;除了巧嘴鹦鹉,誰也不會知情;請求善言鹦鹉,别把秘密洩露。”(攝影/邱衍慶)門隅南與印度阿薩姆平原接壤,西與不丹為鄰,北部波拉山口是西藏腹地進入門隅的孔道之一。勒布區就位于波拉山口的西南部,與今錯那縣勒布區的行政範圍大體相吻合。這裡峰巒疊嶂,山脈由北向南縱列,地勢北高南低,海拔從4000米陡然降至2300米。娘姆江流經全境,形成一條峽谷地帶。全區氣候溫和,雨量豐沛,北部高原的邊緣猶如一道天然屏障,将來自南方的濕潤氣流阻擋在峽谷之中,形成每年5個多月的雨季。時至深秋,以波拉山口為界,形成南北迥然相異的自然景觀。此時,高原上已寒風呼嘯,草枯葉黃,而勒布區依然山青水秀,杜鵑花盛開。

從勒布區往南,途經邦金和達巴兩個地區,約3日行程即可到達門隅的達旺,可目睹有數百僧人的達旺寺。過去西藏地方政府和錯那宗常派官員到此居住。達旺東南有色拉山,翻過海拔4200多米的色拉山口,即是門隅的申隔宗、德讓宗和打隆宗。

門隅曾是我國通往印度、不丹的必經之地,原來隻有崎岖的馬道通行。數百年來,這條騾馬古道如一條吉祥的紅繩,将西藏腹地民衆的生活乃至心靈世界聯結到一起。在這條古道上,一匹匹騾馬既馱載着朝霞夕陽,也馱着藏族老幼婦孺的希望,更馱載着藏、門民族之間的友誼的交流。勒布溝的麻瑪村,杜鵑盛開,門巴族文化也孕育了倉央嘉措情詩。倉央嘉措身居達賴喇嘛高位,雖然再沒有回過故鄉門隅,但他沒有忘記養育他的故鄉和人民。他懷念故鄉的山山水水,用詩歌追憶他在故鄉自由生活的美好時光。(攝影/邱衍慶)這條古道,不僅是一條傳統的古代商道,還是一條傳教聖道。它不僅與茶和馬有關,和商業貿易有關,還與藏民族的生與死、愛與恨、悲與喜,與各民族的心靈和精神的家園都密切相關。多少年來,在這條聖道上,不同民族的人們交換生産生活用品,進行心靈的交流,靈魂的對話。走在這條古道上,高原的陽光,碧藍的長天,悠悠的白雲或呼嘯的山風,還有那寒涼的風雪一路與你相随,你的思緒會被帶回蒼茫的遠古。那遺留在山水間的文明和曆史的滄桑随處可見,它們照亮和點綴着古道上一個個的驿站。

走進門隅,讓我想起門巴族詩人倉央嘉措曾寫下過的一首曼妙情詩:“皎月升上東方山巅,瑪吉阿米的容顔浮現。”瑪吉阿米,是一個漢字音譯的藏語詞彙,意為聖潔的母親、純潔的少女和未嫁的姑娘,讓我想起隻活了24歲的倉央嘉措。24歲,倉央嘉措的生命就消失了。關于倉央嘉措最為浪漫悲情的傳說,有人稱之為“佛前哭泣的蓮花”。對此,後人悼念倉央嘉措時這樣唱道:倉央嘉措宛若佛前未及吐露芳華的蓮花,在狂風驟雨的摧殘下凋謝。倉央嘉措雖然出生在西藏門隅地區的達旺,但很小的時候就随父母移居到錯那縣城,錯那地處山南,屬邊境地帶,人口不足兩萬,卻有悠久的曆史和藏傳佛教文化傳統。這裡共有10座寺廟,分屬紅教、黃教等不同教派,其中以覺拉寺、貢巴則寺等最為著名,在濃厚的佛教氛圍中誕生倉央嘉措這樣的人物實屬自然。從位于錯那夏日村的後山上的貢巴孜寺,俯瞰風雨莫測的錯那,山腳依然留着古老的建築痕迹。海拔4380米的錯那縣城沐浴在金色夕陽的雨露滋潤之下。(攝影/邱衍慶)倉央嘉措被迎至錯那宗城

傳說倉央嘉措在錯那縣城時,結識了曾是屠戶的大戶人家雪夏·巴珠的一位漂亮女兒,有時還住在她家。因神聖仙體居住在不潔之處,緻使倉央嘉措流鼻血,倉央嘉措用手指蘸鼻血,在黃布上繪畫出一幅佛像唐卡,成為倉央嘉措雪夏故居的主供佛。雪夏·巴珠的女兒再美,也因不潔沒人搭理愁于婚嫁。于是,倉央嘉措這樣贊頌她:“骨肉潔淨有何用,香粥調料當不成,雪夏巴珠的女兒,本是天仙空行女。”

2015年1月8日,新華社對外發通稿稱,“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曾在錯那宗(縣)生活學習過十二三年,他在錯那的兩處故居遺址目前已經被發現并考證,這将有助于研究其生平及入主布達拉宮前的生活。”而這位考察論證的專家就是西藏自治區社科院原副院長、藏學家巴桑羅布。

談起倉央嘉措兩處故居的論證,巴桑羅布講述了當時的經過。他依據《金穗》記載,倉央嘉措最初到錯那宗時,被宗本(縣長)監禁在縣城的“八柱間房裡”。2012年9月,巴桑羅布專程到錯那探尋倉央嘉措故居,不僅找到了雪夏故居,還在離縣城5公裡的亞瑪榮村發現被稱作“行宮”的亞瑪榮故居。

巴桑羅布認真研讀《金穗》,發現倉央嘉措曾在錯那宗(縣)居住的時間相當長。倉央嘉措何時被迎請到錯那宗城,巴桑羅布根據史料推算,大約在木牛年11月17日,倉央嘉措被迎請至錯那縣棒拉山北側的夏烏(沃)地方。12月12日,他們又從夏烏(沃)出發,14日抵達錯那宗城。直到藏曆火牛年(公元1697年)5月4日,倉央嘉措才前往浪卡子丹增頗章宮受戒,當年藏曆10月25日在布達拉宮舉行坐床儀式。在此之前,倉央嘉措及其家人一直住在錯那。

“2008年那場雪下得很大,一夜之間這座老房子就垮掉了,變成了現在的模樣。”錯那縣地方志辦公室主任張慧茹指着眼前的建築無不遺憾地說。這座倉央嘉措的雪夏故居,就坐落在錯那縣城的老居民區裡,東南面是錯那縣農業銀行,北側是居民新區,西南側是一座新建的賓館。因四周構築物幾經改建翻修,地面比故居高出一兩米。

走進倉央嘉措故居遺址,整個故居建築區近一畝面積。故居的原主體建築是四柱、八梁、186根椽子木的兩層樓房。在巴桑羅布看來,史籍所稱“八柱”或許就指這座上四柱、下四柱的樓房。故居屬石木結構,用料精緻,梁、柱及椽子選材講究,木紋細密,質地堅硬,大小粗細勻稱,抽來現用也是上好材料。外圍石牆砌技講究,牆面平整,間或方木砌于牆體。可上層屋頂全部垮塌,底層也多半坍塌,可從南門貓着腰下去,還能進入底層觀察尚未坍塌的部分。

據當地老人介紹,故居主體部分在2008年下大雪時坍塌。三百多年的風風雨雨,到現在還能看到這般模樣,也算是奇迹了。在這座樓房的東側、北側和西邊,都有不少垮塌的附屬建築。倉央嘉措很小的時候就随父母移居到錯那在這裡度過了無憂無慮的青少年時代。雪夏村是錯那城中的平民區,居住着屠夫、鐵匠等所謂的下等人,向往平等自由的倉央嘉措雖然貴為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卻偏偏願意和他們交往,他在雪夏的舊居雖然破敗不堪,卻留下許多浪漫的故事。然而,2008年那場雪下得很大,一夜之間這座老房子就垮掉了。(攝影/邱衍慶)巴桑羅布先生介紹,倉央嘉措在雪夏的故居裡曾有兩個寶座,一個是倉央嘉措的,另一個則是貢巴孜寺活佛的。寶座設在主樓的兩層大殿裡,倉央嘉措的寶座坐西朝東,貢巴孜寺活佛的寶座則坐東朝西。曾經住在這處故居的錯那村民格桑旺堆說,他已将貢巴孜寺活佛的寶座送還寺廟,而倉央嘉措的寶座仍在他家保管。他家還有雪夏村故居的長桌、茶幾之類的木制器具,隻要政府重新整修故居,他們家随時将其交給政府。我在倉央嘉措雪夏村故居采訪時,開車的駕駛員稱他的叔父就是格桑旺堆,曾住在這所房屋裡,家裡至今還有倉央嘉措的寶座。

倉央嘉措後來被确定為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後,甘丹頗章政府便在離錯那縣城5公裡的亞瑪榮村,為他修建了一處條件優越的新居。我們來到距縣城西南5公裡以外的亞瑪榮村,考察倉央嘉措的另一處“行宮”。剛到村口時,遇上一位洗衣服的藏族婦女,當我們提起倉央嘉措“行宮”時,她立即用手指村裡的一條小路說,倉央嘉措“行宮”就在路的盡頭。我們跟随一位當地村民,沿着石闆小路往前行。這處行宮地處亞瑪榮村的西北頭,一條潺潺的小溪由村西北往村東南穿村而過。倉央嘉措“行宮”就在路的盡頭。我們跟随一位當地村民,沿着石闆小路往前行。這處行宮地處亞瑪榮村的西北頭,一條潺潺的小溪由村西北往村東南穿村而過。(攝影/邱衍慶)我們見到了這棟兩層樓的“行宮”,其主體建築面積是2排16柱,比雪夏故居面積大得多。在這個樓房裡,曾有人長期居住,有些朽柱蠹梁曾被住戶更換,室内有些牆壁也曾被粉刷修複。原先在這裡居住的曲珍卓瑪,早已遷入旁邊的新居。她帶着10歲的兒子丹增,提着一盞燈,帶我們進入漆黑的裡屋。據曲珍卓瑪介紹,樓下房屋依舊保持原樣,而樓上經過裝修和粉刷。我們在主樓之外,還看見不少附屬建築的廢墟,雕梁畫柱的殘片随處可見,看來這座故居當年雄踞村頭,蔚為壯觀。

巴桑羅布也曾考察過這處“行宮”,認為倉央嘉措的“行宮”,是當地人的一種不确切的随意說法。他還走訪了錯那縣城3位年過七旬的老人次旦、益西拉珍和益西次仁等,對有關史籍進行反複研讀,認為這處“行宮”應稱為倉央嘉措亞瑪榮故居。當地上年紀老人益西次仁說:“第斯·桑結嘉措尋得六世達賴喇嘛後,在錯那宗城修建了這處故居。該故居原為兩層建築,西藏和平解放前由該縣地方政府看管,解放後為私人所有。可近年來因無人看管,加上雨水侵蝕,木構件腐朽損毀依舊很嚴重。”我們見到倉央嘉措的另一處“行宮”,其主體建築面積是2排16柱,比雪夏故居面積大得多。在這個樓房裡,曾有人長期居住,有些朽柱蠹梁曾被住戶更換,室内有些牆壁也曾被粉刷修複。陳舊的舊居,從建築材質上依稀能嗅到倉央嘉措當年的生活氣息。(攝影/邱衍慶)當地老人還說,這兩處故居都是倉央嘉措到來後新建的,倉央嘉措故鄉的門巴人從門隅運來大量木料。從這點看來,雪夏故居是在雪夏·巴珠原來房屋基礎上改擴建的,而亞瑪榮故居則是特地為倉央嘉措新建的。倉央嘉措後來入住布達拉宮後,其錯那宗的兩處故居曾得到進一步修繕和裝飾,作為一種廟宇殿堂,得到當地村民長期的使用和保護。

倉央嘉措在亞瑪榮新居開始全新生活時,他的家人依舊住在錯那宗城雪夏村巴珠家的房屋裡。錯那宗政府在山上,其下方的“雪”居民區,如同布達拉宮下方的雪居民區一樣,“雪夏”居住的是屠夫、鐵匠等。因此,居住在“雪夏”,被認為是不潔居民的住處。

據傳雪夏·巴珠曾是錯那宗有名的屠戶,雖已是大戶人家,仍在當地受人歧視。可是,巴珠的五個女兒一個比一個漂亮。倉央嘉措有時還住在這大戶人家裡。因神聖仙體居住在不潔之處,緻使倉央嘉措經常流鼻血。倉央嘉措用手指蘸鼻血,在黃布上繪畫出一幅佛像唐卡。可是,雪夏·巴珠的女兒再美,也因住在不潔地方而沒人搭理,愁于婚嫁。于是倉央嘉措這樣寫道:“骨肉潔淨有何用,香粥調料當不成,雪夏巴珠的女兒,本是天仙空行女。”原先在這裡居住的曲珍卓瑪,早已遷入旁邊的新居,她帶着10歲的兒子丹增提着一盞燈,帶我們進入漆黑的裡屋,為我們展示倉央嘉措住過的痕迹,各種古老的裝飾表明這裡絕非普通的民宅。據曲珍卓瑪介紹,樓下房屋依舊保持原樣,而樓上已經過裝修和粉刷。這座被當地人稱為“行宮”的老房子,300年前是倉央嘉措的居所,當時他的年紀與今天的丹增應該相仿。(攝影/邱衍慶)後來,倉央嘉措入住布達拉宮以後,雪夏·巴珠為了炫耀自己的榮光與财富,請倉央嘉措允許他用青銅包飾整個府邸。倉央嘉措對雪夏·巴珠回複說,當布達拉用黃金包飾的時候,你的府邸才可以用青銅包飾,我現在允許你用黃塗料粉刷。就這樣,雪夏·巴珠的府邸變成黃色,而倉央嘉措用鼻血繪制的唐卡佛像,就成為這裡的主供佛像。

我們如今來到倉央嘉措的兩處故居時,早已物是人非了。現年75歲的次旦,據傳是雪夏·巴珠的後代。次旦告訴說,1959年後,當地政府将房屋分給貧農居住,香火也逐漸斷燒。居住在錯那縣城的益西次仁老人說,縣裡曾經安排一些附近居民,住在兩處故居裡看管守護。亞瑪榮故居也有主供佛,達瓦曾在這裡居住過,他從這裡遷出後,将主供佛放在自己的新居裡。

倉央嘉措學經寺廟探尋

西藏人稱倉央嘉措生活的門隅為“白隅吉姆郡”,意為“隐秘的勝景”。一位遠離門隅達旺的門巴族同胞撰文回憶到,他的家鄉“門隅地區到處是無邊的原始森林,珍貴的藥草和可口的水果比比皆是。當百花盛開,百鳥翔集時,茂密的樹林裡真是一座絕妙的大花園。”

我們在錯那縣城探訪時得知,倉央嘉措曾在14歲時,到該縣創建時間較早,距今已有700餘年曆史的貢巴孜寺學過經,該寺位于錯那鎮夏日村的後山上。我們進入夏日村,沿着一條盤山公路走進貢巴孜寺,據寺廟僧人強巴塔金介紹,貢巴孜寺也叫夏日寺,始建于1402年,創始人為旦巴嘉措喇嘛,該寺曾是錯那縣城最大的一座格魯派寺廟,住寺僧人最多時有近百人。盡管倉央嘉措到這裡學過經,可時間不到一年,後來從這裡進入拉薩的布達拉宮。“文化大革命”時,貢巴孜寺受到沖擊,寺廟建築及文物被損毀,僧尼也被解散。近些年來,國家撥巨款重新修建了貢巴孜寺。

我們随強巴塔金進入寺廟的主殿,而一名老僧人正專心念經。讓人稱奇的卻是寺廟高出縣城上百米,竟生長着一棵枝繁葉茂的古松樹,至少有數百年的樹齡。在錯那縣城駐軍有句流行語,誰能種活一棵樹就給立三等功一次,可官兵們年年種樹,整個錯那縣城沒能種活一棵樹,這棵古松樹卻存活了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留給人們太多的懸念。在這座寺廟主殿前面,還有一排杜鵑樹,每逢夏秋季節,開出異常豔麗的杜鵑花,成為錯那縣的一大奇景。

倉央嘉措緣何被送到貢巴孜寺學經,當地村民也有相應的傳說。倉央嘉措雖然早已被定為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可錯那宗官員對外稱他是後藏夏魯寺布頓活佛的轉世。據傳倉央嘉措6歲時父親病逝,9歲時在一位喇嘛的指引下,送到位于達旺以北約30公裡的棒拉山下北面的嘎巴桑寺學經。在嘎巴桑寺學習經文的數年裡,他先後請過4次假,都被寺廟管理人員拒絕。後來,倉央嘉措母親也去世了,經師們受不了他那怨恨的目光,也可憐他那死盯着家鄉達旺小路的神态,打卦的結果表明,倉央嘉措被魔鬼纏繞,應該将他送到一個新的地方。就在倉央嘉措14歲的那個春天,被移到錯那宗城附近的貢巴孜寺,他與姨媽家寄養的瓊結女孩仁增旺姆相識,詩中寫道:“愛慕的人兒,若能百年偕老,就像大海深處,撈來奇珍異寶。”貢巴孜寺位于錯那鎮夏日村的後山上。據寺廟僧人強巴塔金介紹,貢巴孜寺也叫夏日寺,始建于1402年,創始人為旦巴嘉措喇嘛,該寺曾是錯那縣城最大的一座格魯派寺廟,住寺僧人最多時有近百人。(攝影/邱衍慶)在波拉山下貢日鄉斯木村,留有許多關于倉央嘉措的傳說,其中有一則傳說講到,倉央嘉措被認定為轉世活佛到錯那時,路過斯木村附近,見到當地一個門巴人燒火做飯,燒柴時先從樹的根部燒起,倉央嘉措告訴他,這樣燒會傷害喇嘛,影響菩薩的壽福,要求他從樹梢往下燒,那人依從了他的勸說。倉央嘉措臨走時,囑咐以後到拉薩時找他。當倉央嘉措做了六世達賴後,這人真來到拉薩,卻不知倉央嘉措住在什麼地方,滿大街高聲叫着倉央嘉措的名字,衛兵們抓起來要治他的罪。倉央嘉措聽說後,急忙叫人将他接到宮中盛情款待,相互聊天扯閑話,還談起了勒布溝的風情習俗。倉央嘉措後來免除他家的賦稅,賞賜給他家房屋和土地,這家人後代享受榮華富貴。寺院的角落裡保留了許多珍貴的文物和佛像,僧人強巴塔金帶我們來到貢巴孜寺的後院,在一尊斑駁的石刻前介紹倉央嘉措傳奇的故事,這兩個石刻至少也有數百年的曆史。(攝影/邱衍慶)我們得知倉央嘉措在波拉山下白日寺學過經,便決定前去一探究竟。我們從錯那縣城出發,一直往西南方向,就進入到海拔4520米的波拉山口,也是西藏腹地進入倉央嘉措故裡門隅的通道之一。途經波拉山口,車窗外飄起片片雪花,越野車盤山而上,極目而望,遠近山頂上白雪覆蓋,沒有一絲聲響,隻有一片白色的世界。一座高過一座的雪山如一尊尊神像,在太陽下熠熠生輝,顯得十分莊嚴而肅穆,還有懸挂在路邊崖壁上晶瑩剔透的無數冰柱,如一柄柄利劍透着寒光。

翻越波拉山口時,我們可以清晰地看見來自印度洋的暖濕氣流碰撞在海拔4000多米的山體上,這樣的碰撞産生了大量的霧氣,使波拉山口一側常年雲霧缭繞,仿佛秘境屏障。站在波拉山口,可遠眺倉央嘉措的故鄉達旺。從波拉山口往下走,對我們來說,就像進入奇幻的世界,波拉山口雪花紛飛,緊接着就進入了一個雲霧缭繞的世界。随着海拔的下降,霧氣慢慢将我們包圍,皮膚開始感受到了空氣的溫潤而變得舒展,每個毛細孔都在擴張,在盡情地呼吸着充沛的氧氣。我們很難相信,自己還置身于西藏,因為眼前這樣的景象,已經颠覆了我們對于西藏的印象。“文化大革命”期間貢巴則寺遭受劫難,寺院建築和文物大部分被毀壞,貢巴孜寺内尚收藏着當年倉央嘉措講法的寶座,強巴塔金小心地揭開布幔,寶座上方仍然供奉着倉央嘉措的神位。(攝影/邱衍慶)我腳下的土地已屬于門隅的領地,西藏人稱門隅為“白隅吉姆郡”,意為“隐秘的勝景”。益西赤烈曾撰文回憶他的家鄉,“門隅地區到處是無邊的原始森林,珍貴的藥草和可口的水果比比皆是。當百花盛開,百鳥翔集時,茂密的樹林裡真是一座絕妙的大花園。”1947年,他曾在達旺寺布施簿上題詩一首:“蒼翠的密林好似天然涼傘,争豔的花朵象張張迷人的笑臉,香甜的葡萄柿子引來百鳥飛翔,清沏的那加噶絨河水漫流天圻。潔白的劄瑪東窮寺廟,好似寶石砌成的瓊樓玉閣,此處風光無限美好,噶拉賓格鳥的心啊,深深被它吸引。”

我們走進貢日鄉斯木村,在離村子東北約三裡許,即為跨越娘江曲的雅桑橋。據傳這個地方,就是藏傳佛教甯瑪派僧人瑪撒沁格勒與變為野豬的魔女激戰之地。正當我們尋問貢日鄉是否有白日寺時,當地村民竟回答不上來。正當我們離開時,斯木村主任群增次仁開着車返回村裡。我們道明來意後,他當即稱聽長輩講,倉央嘉措曾在斯木村的白日寺學過4年經,這裡也曾是勒布溝四措(區)門巴兒童學經的地方。

我在勒布溝調查時,沒能見到一名出家僧人,所有寺廟均屬藏傳佛教甯瑪派。按照甯瑪派教規,甯瑪派僧人可以娶妻生子,所有僧人都留發,有家有室的。白日寺雖是貢巴則寺的屬寺,卻不歸貢巴則寺所有,寺院宗教事務和财産歸主持所有,僅是宗教上的一種領屬關系,過去格桑家就住在白日寺,白日寺就是他的家。格桑的父親死後,他繼承寺院主持從事宗教活動,白日寺就是這樣一代代傳下去,傳到格桑已有七代了。我從當地村民的介紹中得知,村民生病後請喇嘛和巫師治病驅災。村民生病或是遇到什麼災難,既請巫師前去降神送鬼,又請喇嘛念經做法事。

早期甯瑪派(紅教)寺院喇嘛都允許有妻室,其創始人蓮花生大師和兩個妻子的塑像,至今供奉在拉薩大昭寺内。而在西藏占主流的格魯派寺廟,則不允許喇嘛娶妻,清規戒律多達250餘條。與其他教派相比,甯瑪派以家傳為主,父傳子、子傳孫,教徒分散各地,相對松散,可以從事生産,也可以娶妻生子。甯瑪派吸收了部分原始苯教的内容,與分散在民間的門巴族苯教活動,沒有什麼根本性的矛盾,易被門巴人所接受。門巴族喇嘛們農閑時,身着紅色或紫紅色法衣,頭發梳成咒師辮,口頌蓮花生密号,念誦《蓮花生遺教》等經典,從事宗教活動。我在勒布溝門巴族村寨考察時,每個村都有一個以上的甯瑪派小廟,常有一至兩名喇嘛管理小廟,為群衆所信賴。

我從多種史籍中感到,倉央嘉措曾是一位虔誠的甯瑪教信徒,研習甯瑪教派,對其教旨律規,恪守笃信不渝。《隆多喇嘛全集》《倉央嘉措秘傳》中,均稱他是宗教世家、甯瑪派傳承。《倉央嘉措秘傳》不僅提到倉央嘉措的甯瑪世系,還說到他研習甯瑪經典的情況:“凡一切藏土所有的教派和薩迦、格魯、甯瑪等,其能所熟之灌頂以及能解脫之傳授、經教、密咒等等,無論顯密,不分流派,全都加以聞習。”

倉央嘉措足迹遍布錯那

倉央嘉措将要離家時,對故鄉十分留念,不願穿上活佛帶來的華麗服飾,堅持穿門隅的舊裝。他還在門前種了三棵樹,意味深長地說:“當這三棵樹長到一樣高時,我就回來。”倉央嘉措當年親手種的三棵樹,至今長勢旺盛。

倉央嘉措的出生地和後來居住地不在同一個地方,達旺寺活佛加馬林·益西赤烈在回憶錄中談起了此事時,稱倉央嘉措出生于拉沃宇松的白嘎村,祖上是紅教世家,名門望族。可是,倉央嘉措的舅父家視财如狼,趁機奪走他家僅有的微薄财産和房屋,他的父母不得已遷居到緊靠烏金林寺旁邊的一所小房裡,這與《金穗》記載是一緻的。一塊烏黑發亮的石頭,上面有一個赤足印痕,沒有一點兒雕琢痕迹,真像是赤足踏出來的一般,當地人介紹,倉央嘉措曾在肖站附近留下一雙腳印。在腳印周圍,立有大小旗幡,行人過此,都焚香膜拜。(攝影/邱衍慶)白嘎村到底是個什麼樣子,1962年中印邊境自衛反擊戰打響時,楊阜先生作為西藏前線工作隊的一員,在達旺工作了三個多月,對門巴族的風土人情都有所記錄。他在《達旺日記》中,對白嘎村有過這樣的記載:“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故居,在達旺霞(夏日)措的白哈(嘎)村。……(倉央嘉措)舅家後裔益西群沛一家,就住在村子裡。益西群沛家住着的這幢房子,就是當年倉央嘉措的故居。門前是個長方形院壩。院門從右進,院前有腰牆,牆下有棵柿子樹,稍遠一點有梨樹。……緊靠益西群沛住房,有一幢石頭建築的二層樓房。樓上設為佛堂,分内、外兩間。内間正面供奉三尊塑像,據說正中塑像是倉央嘉措,左側塑像是松贊幹布,右側塑像是加娃江巴。倉央嘉措塑像前面的地上,擺放着一塊烏黑發亮的石頭,上面有約20厘米長的一個赤足印痕,沒有一點兒雕琢痕迹,真像是赤足踏出來的一般,據說那是倉央嘉措生前所留。”

門巴族因為出了一個倉央嘉措,引以為榮,把他喝過茶的杯子,吃過飯的碗,穿過的衣服都珍藏至今,當作文物留念。在烏金林的腳印,至今還常去朝拜,甚至他用過的遺物仍保留在達旺寺中。我們在前往錯那探訪途中,穿越雪山,路遇很多曆史殘迹,聽說了不少倉央嘉措的故事。在錯那曲卓木鄉,不經意間就能看到古樸的碉樓散落在山間谷地。這些碉樓有近千年的曆史,或土或石,雖然殘破,但依然能感受當年的巍峨氣勢。有些碉樓用于戰争防禦,有些是為了居住,在當年落後的經濟條件下,建造工藝如此精湛的建築相當不易。我們決定從錯那經浪坡再到肖站,前去考察倉央嘉措的足迹。(攝影/邱衍慶)

在色木紮的密林中,随處可見一處處的拜谒地,瀑布後面就是蓮花生的修行洞,在此打坐的采訪記者同事仿佛受到了神靈的感召,一年後,他在北京西山腳下的龍泉寺出家。(攝影/邱衍慶)我在勒布溝探訪時,當地門巴老人完全将倉央嘉措神化了。傳說倉央嘉措幼年時,便曾預言自己将來要成大器。那時西藏與不丹有矛盾,幾次派人來殺害他。每次他都能預測仇人前來暗害的時間,事先告訴媽媽,然後躲藏起來避過兇期。當尋找五世達賴靈童的活佛還沒到烏金林,倉央嘉措就預先知道了。當天清晨早出放牛前,他就對母親說:“請你把家裡裡外外打掃幹淨,門前多栽幾個拴馬的木樁,有人來接我了。”日末晌午,找靈童的人果然來了。他們問:“這裡有靈童嗎?”倉央嘉措的母親說:“有!”“叫什麼名字?”答:“倉央嘉措。”倉央嘉措在離家較遠的放牛地方聽到母親叫他的名字,便答應一聲:“啊!”随即在石頭上寫下一個藏文字母“啊”字,這個字母至今還保存在那裡。

倉央嘉措出生在烏金林,在當地也留下很多傳說。有一次,倉央嘉措使其母生氣,被母親追打,于是在烏金林留下了倉央嘉措孩童時的腳印。在家鄉期間,他在烏金林路口的一個石獅子上練習寫字塗畫,至今刻記猶存。倉央嘉措在錯那學經期間,因懷念故土,幾次返鄉裡,曾親手在烏金林種過一棵柏樹,此樹至今還在。門巴族以出一位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引以為榮,便把他用過的小茶具、衣物,連同他母親的遺物,存放在烏金林寺和達旺寺中留念,并珍藏至今。勒布溝是錯那門巴族主要聚居區,海拔隻有兩千多米,森林密布,河湖衆多,宛若仙境,這裡流傳着許多倉央嘉措的故事。(攝影/邱衍慶)勒布溝探訪時,這裡就有許多關于倉央嘉措的傳說。據說倉央嘉措自幼喪父,生活艱苦,經常放牧。一天,他在家鄉的色業放牛時,口渴異常,身邊又沒有水,于是,他用手向下一挖,就出來一股甘甜的清泉,這股泉水至今還在。路過這裡的行人,常在此洗手洗臉,以祛邪消災,保持身心健康。倉央嘉措雖然很早被确認為五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但他聰明穎悟,顯現出将來會成為達賴的種種征兆。他在距白嘎村約兩裡遠的地方放牛時,就在一塊岩石上用藏文寫有“我到衛藏地方去”的字樣。這些字迹至今還在,人們在其上方蓋上石闆,防止風雨的侵蝕。

勒布溝是錯那門巴族主要聚居區,海拔隻有兩千多米,森林密布,宛若仙境,這裡流傳着許多倉央嘉措的故事。據傳第斯﹒桑結嘉措派人尋找五世達賴靈童,就是經勒布溝向南來到達旺的,斯木村的赤珠擔任他們的向導。他們向南走到通林村住宿,因尋找靈童的人不懂得門巴人風俗,在燒火熬茶時先燒樹枝的尾部,犯了當地門巴人的禁忌,一個老大娘見後,急忙上前勸阻說:“應該先燒粗那頭,不然會影響新達賴的壽緣。”他們到門隅達旺後,順利找到了倉央嘉措,給他們帶路的赤珠有功,還當上3年的錯那宗本。為報答門巴族老大娘的關心,噶廈免去門隅3年的烏拉差役。

在當地門巴人心目中,倉央嘉措是一個心地善良、和藹可親、富貴不忘貧賤、有着與他們一樣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的門巴人。倉央嘉措對自己的母親非常孝順,當他在崩波崩巅放牛時,見到數座寶塔,他就唱起來:“寶瓶似的寶塔啊,好像拉薩一樣;我的母親才旺卓瑪(應是次旺拉姆)啊,恰如拉薩的菩薩一樣。”倉央嘉措将要離家時,對故鄉十分留念,不願穿上活佛帶來的華麗服飾,堅持穿門隅的舊裝。他還在門前種了三棵樹,意味深長地說:“當這三棵樹長到一樣高時,我就回來。”倉央嘉措當年親手種的三棵樹,至今長勢旺盛。他離家後經過幫崗定,依依不舍地回過頭來遙望即将離開的家鄉,感慨地說:“門巴人沒有權力,今後不應再出達賴了。”300多年來,門隅再也沒有達賴轉世。當他回首遙望的時候,在石上留下腳印,這雙腳印至今還保留着。

倉央嘉措從烏金林,經達邦崗定到錯那宗。在這段路上,他還對一些地名做了有趣的解釋。當他路過曲果塘大草壩時說:“曲果塘大草壩,像個金的大盤子。”他來到賀陽崗台地時,充滿敬意地說:“賀陽崗像個喇嘛的座墊。”他路過額莫節見到有三個湖,興奮地說:“額莫節上的湖呀,像那佛前供奉的聖水。”當他路過姜波山時,見到山底圓頂尖,形象地說:“姜波山象向右邊卷起的白海螺。”金盤子是供奉神明的高級器具,海螺是寺廟的重要法器,聖水是敬奉請神的潔淨之物,坐墊更是喇嘛修行誦經的必備物品,這些都跟宗教有關。

倉央嘉措是否到過勒布溝,也是我們探訪的重點。我們從麻瑪鄉群衆中得知,當地有位老人平措,從小在這裡長大,曾是錯那縣副縣長和山南地區人大副主任,他有可能知道倉央嘉措很多傳說。我們來到平措家時,從他的介紹中得知,平措現年68歲,2009年回到生養自己的麻瑪鄉蓋房定居。他在1956至1958年時,曾跟随村裡人3次到過達旺交換商品,他經常聽父母唱倉央嘉措情歌。在他的印象裡,男女靠唱情歌相戀,隻要彼此有情意,就組建家庭。若男子不會唱情歌,連姑娘也難找到。他也講到錯那縣城雪夏村的巴珠家故居,當即唱起一首曾經在勒布一帶流行、據稱是倉央嘉措寫的情歌:“仁增倉央嘉措,不管骨頭高低;骨頭高等何用,不能熬粥充饑;我愛漂亮少女,雪夏巴珠家裡。”浪坡鄉的東章瀑布距離錯那縣城40公裡,海拔3850米,瀑布下方形成了寬約30米清澈的激流,這裡是亞熱帶雨林地帶,靠近麥克馬洪線,對岸山腰駐有印軍帳篷搭建的隐秘據點。雙方近到可以隔岸打招呼。(攝影/邱衍慶)在平措的印象裡,從麻瑪鄉通往達旺有兩條路,一條走南線,有兩天路程;一條走東線,有一天路程。他曾聽老人介紹,倉央嘉措曾在肖站附近留下一雙腳印,在腳印周圍,立有大小旗幡,行人過此,都焚香膜拜。有則故事這樣講到,倉央嘉措出身貧寒,從小随母親勞動。他的父母經常到錯那宗城以物易物,從達旺附近的烏金林到錯那都負重,來回經過肖站下的魯古塘,附近曾有一座甯瑪派寺廟,一路雜草叢生、溝壑交錯、猛獸出沒、毒蛇纏腿,非常艱辛。在這點上,倉央嘉措有首詩這樣寫道:“魯古塘這大壩路,比陰間小道還長,人們背負的那沃絨,比大鐵石還要沉。”

我們在同平措老人交談時,還得知勒鄉森木紮有座小寺,那裡既有蓮花生大師的修行洞,也有倉央嘉措給信教群衆講經的寶座。第二天,我們從麻瑪鄉出發,到勒鄉政府大約13公裡,讓我們再次體驗到勒布溝令人心醉的自然風光和神話傳說。一路上,瀑布飛挂,雲霧缭繞,氣候溫和濕潤,環境令人心曠神怡。在一處岩壁前,我們見到了許多經幡和哈達。傳說這是唐僧師徒前往西天取經所經過的路,石壁上還留下了佛冠高聳的唐僧畫像。門巴族人能歌善舞,20世紀80年代勒鄉隻剩一位年過八旬的老人會唱門巴戲,以格桑丹增為首的4位年輕人通過刻苦的學習,終于把這門瀕臨滅絕的古老藝術傳承下來。如今,他們把門巴戲傳給村裡的年輕人,将本民族文化的精髓繼續發揚光大。正是門巴情歌和薩瑪酒歌肥沃的土壤,熏陶和養育了一代傑出詩人倉央嘉措。(攝影/邱衍慶)

我們從瀑布旁邊穿過去,就到了森木紮寺。這座寺院隻是一間12平方米左右的石頭小屋,隻能被稱作佛堂。(攝影/邱衍慶)我們來到勒鄉政府駐地,“勒”在藏語裡意為“剩下”,如今的門巴人大多數生活在印控區。從勒鄉出發走1.3公裡,便進入了色木紮旅遊區,這裡屬亞熱帶原始森林,宛若電影《阿凡達》中夢幻般的叢林,若再往前走,就可到達森木紮小寺。

我們沿着山路前行,從山頂飛流直下的瀑布形成了天然水簾。當地人說,圍繞瀑布和四周的絕壁懸崖,都與蓮花生大師修行有關。相傳瀑布左邊的懸崖是天堂,右邊的是地獄,岩層下壓有一個人形妖魔,瀑布上端有狀若12盞酥油的天燈。在通往瀑布的密林中,随處可見一處處的拜谒地,在絲絲落霧中,仿佛受到了神靈的洗禮。據當地一名門巴人說,瀑布後面就是蓮花生的修行洞。每當有陽光照射瀑布的時候,會出現一條水幕彩虹,漂亮極了,宛若一排排酥油燈。

我們從瀑布旁的一座房屋穿過去,就到了森木紮寺。這座寺院隻是一間12平方米左右的石頭小屋,隻能被稱作佛堂。木闆搭成的屋頂挂着經幡,寺院外面是一個已經被熏黑的煨桑爐。寺裡沒有一名僧人,平時隻有一名61歲的管家阿旺列夏看管,他是勒布溝的門巴族,曾是一名甯瑪派僧人。據阿旺列夏介紹,森木紮曾有一個作惡的女妖,蓮花生大師用神力将她紮于此,于是建起了這座寺廟。我們随他來到蓮花生大師修行洞内,他指着石壁上面的四處腳印,稱有處腳印是倉央嘉措留下的,他還指着瀑布旁邊的一塊石頭說:“這就倉央嘉措的寶座,曾是他給信教群衆講經說法的地方。”

小小的森木紮寺平時隻有一名61歲掌管鑰匙的管家阿旺列夏看管,他是勒布溝的門巴族,曾是一名甯瑪派僧人。(攝影/邱衍慶)我們在查看錯那縣地圖時,從達旺經過肖站到錯那的距離最近,經過浪波鄉政府所在地可能性大。可我們在勒布溝探訪時,很多地方都留下了倉央嘉措的足迹,這讓我們頓生疑惑。我們決定從錯那經浪坡再到肖站,前去考察倉央嘉措的足迹。我們來到浪坡鄉政府得知,現年66歲的桑雅寺管理員洛桑卓瑪,年輕時曾去過達旺。她早年從寺廟經書上看到,倉央嘉措曾随家人,将達旺的桃子背到錯那宗城,也經過肖站下面的魯古塘。當我們問是否經過浪坡鄉政府所在地時,洛桑卓瑪老人搖搖頭說:“我從經書看到,他們從魯古塘翻山進入麻瑪鄉,再從麻瑪鄉翻越波拉山口進入錯那縣城的。”

倉央嘉措作為西藏最富傳奇色彩的人物,錯那縣有着太多他的傳說與故事,亦真亦幻,孰真孰假?還需要大量的時日去探索考證。

《倉央嘉措情詩》吸收了門巴情歌營養

歌曲《在那東山頂上》唱道:“在那東山頂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輕姑娘的面容,浮現在我的心上。”這首歌詞就是依據倉央嘉措的一首詩改編而成。我們來到勒布溝時,當地門巴人難以分清哪些是倉央嘉措創作的詩歌,哪些是假借倉央嘉措名義流行于世的門巴情歌,可倉央嘉措詩歌卻源于門巴情歌,是倉央嘉措将門巴族情歌推向世界。

我們來到麻瑪村時,勾起我27年前(1987年5月)的一段記憶,想起那場不期而遇門巴婚禮中的“三道酒”,還有婚禮中唱的薩瑪酒歌。

薩瑪酒歌是門巴族喜聞樂見的一種民歌,一種自由演唱的助興式酒歌。據當地一位上年紀門巴老人聲稱,這是一位名叫拉不熱的門巴人創作的。他一生用歌聲帶給人們歡樂,最後坐化成佛,成為門巴族傳說中的歌神。一首在勒布溝流傳甚廣的薩瑪酒歌《流浪》,至今讓人蕩氣回腸:“我走進一座門隅的房屋,木闆建築的門隅房屋。我推開木闆做的房門,立刻聞到了麥酒的醇香。流浪漢啊,我舍不得麥酒的醇香!終于回到了我可愛的家鄉,再也不想離開門隅木闆房。舍不得放下啊酒杯,我再不作他鄉的遊郎。”

在千百年的曆史進程中,薩瑪酒歌伴随着門巴人在天地之間奔流回蕩。勒布溝的門巴族,很善于用薩瑪酒歌抒發情感,表達願望,追求理想,袒露心聲。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就出生在門隅,也許從小受薩瑪酒歌的影響,其詩作也有薩瑪酒歌的影子。我在勒布時,就聽到一首贊美倉央嘉措的薩瑪酒歌:“布達拉宮頂上,升起金色太陽。那不是金色太陽,是倉央嘉措的光芒。”

我翻閱民間文藝家冀文正20世紀50年代搜集的《門巴族情歌》,有首情歌這樣唱道:“在東方的山頂上,一頂藤帽在搖晃。我的心快等碎了,山路為何這樣長。”這自然使我想起譚晶演唱倉央嘉措的那首詩歌:“在那東山頂上,升起皎潔月亮。美麗姑娘面龐,浮現在我心上。”在皓月當空的夜晚,倉央嘉措觸景生情,把明月與情侶的容貌巧妙地聯系在一起做比喻,既襯托出情侶的美麗,也寫出了詩人情意的纏綿,情景交融,意境悠遠。

在倉央嘉措的另一首情詩中,詩人筆下一個幽會别離、難舍難分的場面,通過短短幾句詩便傳神般地描繪出來:“帽子戴在頭上,辮子撂在背後。道聲‘請你慢走’,回答‘望你保重’。說聲‘心兒悲痛’,答道‘很快聚首’。”詩情畫意水乳交融,意境如此清新,真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之妙。我想起另一首門巴情歌:“頭和藤帽中間,隔着珍貴的頭飾;鞍和馬背中間,隔着層層的氈墊;我和情人中間,隔着害羞的語言。”這兩首出自不同年代的倉央嘉措詩歌和門巴情歌,卻有異曲同工之妙。次仁央宗(右)是“薩瑪酒歌”的傳承人,這項門巴族的傳統藝術已經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現在她正在村裡修建灌渠的施工隊裡打短工,一天可以掙一百元,此時被村長叫回家接受了我們的采訪。(攝影/邱衍慶)門巴族男女地位平等,男女之間的戀愛和婚姻自由。一首門巴情歌唱道:“東北的山再高,擋不住天上的太陽;父母的權勢再大,定不了子女的婚緣”。由于門巴族婚戀自由,青年男女總是用情歌來表達相互之間的愛戀與傾慕,抒發情侶之間細緻入微的内心感受,也是門巴人心靈的一面鏡子。門巴人用自己的藝術天賦,創作了難以計數的情歌作品。

門巴族民間情歌廣博深邃,有統一固定的格式。每首情歌絕大多數為四行,每行六言,頓律為三頓,每頓均為兩個音節。情歌還有固定的曲調相配。這種四行六言三頓的格律形式,簡潔明快,節奏鮮明。誦讀時朗朗上口,铿锵悅耳,有強烈的音樂感;歌唱時詞曲相配,優美動聽。門巴情歌的語言,大都是經過提煉的鮮活口語,準确生動而傳神。正是門巴情歌和薩瑪酒歌肥沃的土壤,熏陶和養育了一代傑出詩人倉央嘉措。

倉央嘉措自幼生活在門隅民間,吸取了民間文學的豐富營養進行創作,使他的詩歌臻于完美。他的詩歌,不僅在格律、藝術手法和風格方面保持了門巴族民間詩歌的特色,在取材和思想傾向上也吸收了民間詩歌的營養。他的一些詩作,就直接脫胎于門巴族民間情歌,并由此進行改造和再創作。在勒布地區,當地門巴人在演唱門巴族情歌時,也必然唱起倉央嘉措創作的一首首情歌,倉央嘉措成為門巴情歌的代名詞。在門巴人心裡,他們難以分清那些是倉央嘉措創作的情歌,那些是假借倉央嘉措名義流行于世的門巴族情歌,可倉央嘉措将門巴情歌推向了世界。

在我看來,門巴族文化孕育了倉央嘉措情詩。倉央嘉措身居達賴喇嘛高位,雖然再沒有回過故鄉門隅,但他沒有忘記養育他的故鄉和人民。他懷念故鄉的山山水水,追憶他在故鄉自由生活的美好時光。家鄉的山川草木、花鳥蟲魚常常出現在他的詩歌中:“杜鵑來自門隅,帶來春的氣息;我同姑娘相會,身心倍感舒适。我同姑娘相會,南谷門隅密林;除了巧嘴鹦鹉,誰也不會知情;請求善言鹦鹉,别把秘密洩露。”

我因撰寫探訪倉央嘉措足迹這篇文章,再次翻開了《門巴族情歌》,一行行地讀下去,門巴族情歌中那熟悉的場景:香蕉、稻谷、翠竹、桂樹、雙角犀鳥,還有那捉迷藏一樣的對對戀人映入眼簾,仿佛還能聽到幽揚的歌聲和甜蜜的笑聲。

倉央嘉措一生雖然極其短暫,但有關他的傳奇經曆,卻寄托在他的詩歌裡:“潔白的仙鶴,把翅膀借我一借,遠的地方不去,轉轉理塘就回。”讓人驚奇的是,倉央嘉措情詩中的理塘,即今天四川的甘孜藏族自治州,正是七世達賴喇嘛的出生地。

門巴戲《諾桑法王》演繹了諾桑王子的傳說,是門巴文化的精華所在,也是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主要演員頭戴面具,顯然受到藏戲的影響,卻又保留了門巴服飾的特色,音樂源自“薩瑪酒歌”,門巴豐富的文化土壤滋養了倉央嘉措的藝術基因。(攝影/邱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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